第7章
作者:董妮    更新:2021-12-04 17:08
  “在医院时,我曾跟朱仪谈过一会儿话,感觉上她应该是个胆小羞怯的妇人,而且她很高兴自己怀了孕,她说她的丈夫是独子,但他们结婚好几年都没有孩子,她一度担心得想去孤儿院认养一个,现在好不容易才怀孕,她一定要小心谨慎,将这孩子顺利产下。”
  朱萸咬着唇,身子微微颤抖着。姊姊跟楚戊谈过话的事她知道,却想不到他们谈得如此深入。
  太奇怪了!如他所言,姊姊一向胆小羞怯,怎会无缘无故对陌生人倾吐心事?
  “你说她羞怯,但她倒对你说了不少话。”
  “是啊!”楚戊颔首。“其实一开始我要扶她去休息室时,她还吓得差点儿尖叫呢!不过没一会儿她就敞开心扉、侃侃而谈了;我这才发现,她的胆小羞怯纯粹是环境养成,只要给她机会,她其实会是个很坚强的女性。”
  姊姊……坚强?朱萸不知道,因为从没人将“坚强”与“朱仪”划上等号。
  “你说她后来死了,是怎么死的?”
  “我不知道。我在医院与她道别后,便去探望朋友了,接着在朋友的病房里待了大约三十分钟,才离开医院。然后我开着车子沿着医院前那条大马路直走,不过十来分钟,突然听见一阵女子尖叫声,我下车查看,就在一条阴暗的巷子里发现了她的尸体。我立刻报警处理。”
  “那然后呢?”没有听到关键点,她不觉紧张地扬高了音调。
  他疑惑地瞥了她一眼。“还会有什么然后?警察接管一切,调查结果原来她是在经过巷子时,被一块生锈掉落的招牌砸死的,那是意外。”
  “但你明明说她死得离奇。”事情不该如此结束的,她不信。
  “是啊!我认为像她这样一个胆小羞怯的妇入、又刚怀孕,实在没有理由会不顾危险地踏入阴暗黑巷里;但那也只是我的猜测,并无证据,况且她的家人都不提出质询了,我一个陌生人又能做些什么?”
  谁说他们没提出质询了?她不知道去警察局抗议过多少遍了,只可惜没人信她!
  “然后你就什么也不做了,直到现在?”那是两条人命啊!为何大家忘得了?她就忘不了,至死难忘。
  楚戊纳闷地盯着她半晌。“你真的很关心这件事?”
  她急忙垂下眼帘,不让他瞧见她眼底的挣扎。“我只是好奇罢了!”
  但他已经看见了。朱萸、朱仪?他在心里默念着两个名儿,如此相似,会是纯属巧合吗?
  嘴角几不可见地弯了下,是抹释疑的笑。对于朱萸,楚戊心中已有另一层看法,或许调查她身分的动作可以先缓缓,毕竟生活中多了她变得精采多了。
  过去的三十年中,他从未试过一个晚上与人谈那么多话,是不擅言词、也是拘谨的个性造成了他的寡言;原本,他以为自己喜欢那种孤独,直至今夜,他才体会到有人相伴的美妙。
  留下她变成一种淡淡的渴望在他心底盘旋,不知不觉中,他正在剔除所有会逼走她的动力。
  那个臭女人,竟敢玷污他的天使!
  不原谅她,他绝不原谅她。
  要给她一个教训,如同他教训过去那些臭女人一般。
  想一想,他该怎么做才能让她跪下来哀求他宽恕她的罪过?
  但他不会轻易饶过她,因为污辱天使的罪名是很大的。
  第四章
  蔼—
  凌晨七点整,朱萸在一声哀嚎中清醒。
  缓缓地、缓缓地,她爱笑的菱形小嘴勾起一抹了悟的笑——有人刮了胡子了。
  受害者是谁?不必猜,用膝盖想也知道,定是楚大将军是也!
  “知道女人不好惹了吧?”她嘀咕着,顺道扯开喉咙、和着他的哀嚎发出一记惊声尖叫。“呀——”“发生什么事了?”下一秒钟,哀嚎停止,楚戊踢破客房的门冲到她面前。
  朱萸只瞄了他一眼,尖叫顿成喵呜,纤细的身躯重新倒回被窝中。
  “可恶!”神智尽散前,她只有一个想法,下回绝不在刀子上恶作剧,整人反整到自己太丢脸了。
  “朱小姐、朱小姐……”怎么回事?楚戊一头雾水。
  他因为刮胡子,不小心在脖子上划了一道伤口,鲜血飙出,才知道刮胡刀的刀片不知几时已被他用到弯曲。
  这也不是头一回发生了,他天生蛮力,弄坏一些小东西,诸如:笔、牙刷、刮胡刀……是常有的事,不值得大惊小怪。
  只是今天稍微倒楣了点,在换刮胡刀刀片时,一个没留神,又将刀片折断,其中一截被他当场接住,但另一截就……好死不死笔直飞插进他的大腿根部,险些害他绝子绝孙不打紧,那股子痛碍…真不是一句“撕心裂肺”可以形容。
  总之,他是疼坏了,所以才忍不住惨叫一声,想不到下一瞬间,另一记可与他的哀嚎媲美的惊叫紧跟着响起,害他连处理身上的伤口都来不及,便冲进朱萸房里探望她。
  不过她未免太不够意思了,他知道自己的脸是长得吓人些,但也不到让她一见就晕的地步吧?
  “朱小姐、朱小姐……”在楚戊的第N声呼唤后,朱萸终于缓缓醒转。
  乍然睁眼,一见他满身血红,她又开始头晕目眩起来。“拜托,你离我远一点儿。”
  他皱眉,难道她以为他是那种专欺弱女子的小人;就算他是,也对她这种未成年少女没兴趣好吗?
  “你为什么尖叫?”
  “我作噩梦。”她缩着肩膀,尽可能不去看他,不过……他那一身血味真叫人作呕。“你……那满身的血不能处理一下吗?”老天,她又要晕了。
  他恍然。“你怕血?”还以为这莽撞的小女人天不怕、地不怕呢!原来她也有克星,不过……有一点点小缺点才可爱,他挺欣赏的。
  “是啊!怕死了。”她哀鸣。“我一见血就昏,拜托,你去换掉那一身血衣好吗?”这是目睹亲姊尸体的后遗症;她怕血,一点点还没关系,但像楚戊这样流了满身的血就会让她想起那倒卧血泊中的姊姊,何况姊姊死时,肚子里还有一条未出世的小生命。一尸两命,世上再也没有任何事比这个更悲惨。
  楚戊转身走了出去。
  直到听见房门阖上的声音,朱萸才吐出肺里积压许久的废气,天哪!她真没想到一个小小的恶作剧会让他流这么多血,她以为只会在他脸上留下一道小伤口而已,谁知……他到底是怎么刮胡子的?
  有点懊恼、有点后悔、还有一点不安;他的伤……还好吧?
  她抱着棉被坐在床上,反省自己的行为,她是不是恶作剧过头了?
  “现在你可以告诉我大清早尖叫的原因吗?”楚戊换上一身干净的衣服,重又转回她房间。
  朱萸看着他,眼里闪着怯弱。“你……要不要去看医生?”
  他愣了下,他的问题可以如此回答吗?
  她指着他,结结巴巴地开口。“你……流好多血……整件衣服都红了……”原来她指的是他的伤啊!他颔首表示了解。“我没事,不过是换刮胡刀的刀片时,不小心受了点伤。”
  一点伤会流那么多血吗?她不信。
  察觉她的疑虑,他进一步解释道:“我的力气很大,因此只要一个没留神,造成的伤害都会比一般人大一些。不过我自己的身体我很清楚,我绝对没事。”只是她的关心让他有一些开心;能够跟一个不怕他的女人和平共处,这种感觉真好。
  她一颗不安的心总算稍稍放下了。“那就好。”
  “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为什么尖叫了吧?”
  “啊!”差点儿忘了这件事。她轻咳两声,重新振作精神。“我想起我为什么来台北了。”
  “意思是,你的记忆恢复了?”不知为何,想到她恢复记忆就可能从此离开他的生命,他竟觉得有些不舍。
  “没有啦!”她摆摆手。“我只是想起我来台北是为了上大学。”
  “你上大学?”他双眼瞄了瞄她纤细的身躯,是称得上玲珑有致啦!但如此娇协…“你跳级吗?”
  她瞪眼。“记得吗?我昨晚说过,我已经十八岁了,而且是应届考上台大医学院的毕业生。”
  她是说过,但他没相信,想不到却是真的。不过……“你要读医学院?”
  “怎么,不行啊?”
  “你不是怕血吗?”
  “我打算当内科医生,不必见血的。”
  可是一、二年级的共同科目也还是避免不了要见点儿血。楚戊心想,但不忍泼她冷水,遂改变话题。“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当然要去读,我好不容易才考上的。”
  可是你丧失了部分记忆,不但忘了自己的家,现在也不知道该去哪里找回你那些入学文件,不是吗?
  “总要去试试看。车祸是意外,我相信学校应该会给我通融。”
  “那好吧!”他不置可否,边点头、边走了出去。
  就这样?朱萸对着他的背影大扮鬼脸,早知楚戊不是好人,但见他如此冷漠的态度仍教人一肚子火。
  “奸诈鬼、大坏蛋、臭王八……”她又习惯性地咒骂他。
  “拿去。”一张金融卡倏地飞进朱萸怀中,打断那满满的诅咒。
  她接住金融卡,抬头愣愣地望向站在房门口的楚戊,“这是干什么?”
  “你知道要去哪里找钱来缴学费吗?”
  本想点头说李成允早帮她存了一大笔教育基金;但又猛然想起自己目前正是个失忆症患者,她立刻忙不迭地摇头道:“我忘了。”
  “我的密码是一二四五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