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作者:戟沐    更新:2021-12-04 05:36
  奇怪的是,虽号称是精神病学研究的博物馆,却只有极少的展览品,都是这家叫做“山脊”的精神病院的相关资料,也并无实际研究成果。看来所谓博物馆也只是个幌子,不让诺大的建筑空置罢了,怪不得大白天的也没什么人。
  “喂,走吧,找地方上楼。”苏卿鱼压低了声音对韩木说。长廊尽头的大门开着,黑漆漆的楼梯间就藏在那里,只是要通过管理员办公室有些麻烦。
  “我先过去看看屋里有没有人,你在这儿等着,看我手势再过来。”没等韩木回话,苏卿鱼一马当先走进了长廊。
  7.女印
  苏卿鱼慢步轻声走近管理员办公室,远远便听见里面噼里啪啦的打字声,刚想转身回去另寻新路,打字声戛然而止。
  再听,一人站起,椅子在地毯上划出钝钝的摩擦声,脚步声似乎朝门口走来。苏卿鱼做贼心虚,立时吓得没了主意。
  对于没有犯罪天赋的人来说,这个时候最容易做出愚蠢的举动。其实苏卿鱼此时所处的位置还属于博物馆范围内,就算碰上管理员,随便找个理由问个与展馆相关的问题也就混过去了。偏偏苏卿鱼邪念一生,潜意识里便认为大错已铸成,再加上本来脑子里只想着怎么偷偷蹭到楼梯口去,此时一慌,压根没想到退回去,径直冲向楼梯口。
  不过前后差几秒的功夫,一个秃头管理员从办公室里走出来,向展厅方向走去。苏卿鱼听到他和韩木互打了一声招呼,继而远处传来开门声,这才松了一口气。
  苏卿鱼惊魂未定,韩木已经慢慢踱步过来。楼梯间的门口处被几根天鹅绒栏链挡住,这种保安设施只能用来在电影院售票处维持秩序用,对于这两个非法入侵者来说形同虚设。
  现代建筑往往内部结构复杂,这种相互连接的楼群构造更是迷宫一样,苏卿鱼刚入学时没少在各个教学楼里迷路,一转就是半个多小时,非得打电话叫人来救才出得去。
  这座楼群里高的有七层,矮的不过二层,却是前后上下相连;虽都是楼梯楼道,在不同联结点却是有的通有的不通,苏卿鱼深谙其理,不敢乱串,每到一层都只是站在楼梯口向里望望或是探索一下前两间房间便退回。虽然还是大白天,但楼道两旁都是房间,并无窗户,前望一片漆黑,引人探究却又好像能吞噬一切。
  上到第五层,苏卿鱼已经没有进屋探究的兴趣了。这些房间似乎都是病房,规格统一,里面除了破败的墙壁和一些施工废料以外,没有任何家具,也找不到当初病舍的痕迹。看来学校也曾经整修过大楼,为什么没有完工也没有利用起来就不得而知了。但韩木似乎还是兴味十足,看见左手第一间屋门开着,就径直走了进去。苏卿鱼可不想自己留在这黑漆漆的长廊里,只好随之走进去。
  乍看上去这间屋似乎也没什么不同,只不过更乱了一些。白色帆布左一块右一块抛在各个角落,一扇破门半倚在窗前,挡住了大部分阳光,倒比其他房间更为阴森——原来并不是开着门,而是干脆被卸下了门。
  “来,看这儿。”韩木唤苏卿鱼走到窗前。
  “什么嘛,什么也没有!真是!一惊一乍的!”话还没落地,苏卿鱼已经看到了韩木所指之物。
  原来圆拱形的窗棱上遍布抓痕,深浅有别,长短不一,又似乎并非一人所为。再往下看,窗台下面的墙壁上模模糊糊的刻满文字,大多过于凌乱或浅不可查,最下方近地面处却有一行歪斜大字格外清晰:
  “I was never crazy!”
  如果不是在精神病院里,这句“我并没有疯”或许也不会这么吓人。但此时此地,就算神经一向大条的苏卿鱼也惊起一身鸡皮疙瘩。刚想躲开,苏卿鱼一眼瞥到字旁不远处一处被破坏的墙面,好像是原先钉在墙上的什么东西被硬卸了下来,留下一个碗底大的洞。
  “是手铐脚镣。”韩木也蹲了下来细细端详。
  “你怎么知道?”苏卿鱼顿生疑惑。
  “前两年看过一个福克斯的纪录片,叫Scariest Places on Earth(世界上最可怕的地方),其中一段就是讲这座精神病医院的,你没看过?”
  “讲的就是这间屋子?”
  “嗯。看到这四个孔没有,原来就是四根铁链,拴住狂躁病人的手腕脚腕,长度只够稍做活动,站不起来,也没法伤害自己。这行字的地方估计就是铁链能及的最远处了。”
  韩木和苏卿鱼默默看着那行字,就算时过境迁也能感到刻字之人的怨毒。是什么样的怨恨能让人戴着手铐在砖墙上刻下深及近一厘米的字?
  “我不玩了,走人!”苏卿鱼吓得站起身来就要走。
  “哎,别走啊,还有好几层没上呢。”韩木一改往日无所谓的态度,竟好像很在乎这个地方。
  “老大,你没看见这地方有多吓人吗?再呆下去我都快成神经病了!有本事给我个不走的理由!”
  “因为我说我们还没走完!”韩木声音不大,语气却是不容置疑。
  苏卿鱼最是吃软不吃硬的主儿,瞪了韩木一眼转身又要走。
  “喂,等等!”韩木一把拉住苏卿鱼,竟一时语塞,半晌才轻声说道:“你不觉得,就我们两个人在这里也很好吗?”
  苏卿鱼感到小臂被韩木拉住的地方一股热流传来,耳朵根儿顿时变得火辣辣的烫。
  “拜托!就是跟你在一起才恐怖呢!”苏卿鱼甩开了韩木的手,却不再提走的事儿。
  两人继续往上走,气氛尴尬了很多。苏卿鱼继续在前面带路,走到七层之后右手视野骤然开朗,原来顶楼长廊只有一侧有房间,另一侧的圆拱窗让楼道里顿时明亮起来,萦绕着整栋楼宇的幽冥之气也随之散尽。
  苏卿鱼走进长廊,不久就到了中庭。此处一架铁制的简易旋转楼梯通向了最上面的阁楼,也是整个建筑群的最高点。这段路苏卿鱼已经听了好多次,也添油加醋的讲了不少次,如今终于亲身到了这里。
  “到了,上吧,你不是要看古怪吗?上去就是了!”兴奋之余,苏卿鱼把刚才的小插曲也扔到了脑后,兴高采烈的带领韩木爬上阁楼。
  甫一踏进阁楼房间,两人顿时惊呆在门口。与其他房间的阴暗狭窄不同,这屋子呈八角形,每面墙上都有两面窗子,窗外花状铁栏环绕,花形各有不同;此时已近黄昏,橘黄色的阳光透过花棱照射进来,洒在地上无数婉约图案,空空敞敞的房间顿生温馨。虽只有几十平米,不带任何装饰,但却好像处处都是景。爬了七层阴森森的楼,本想挑战恐惧的最高点,两人却被小旋梯带进了天堂一般的这里。
  两人慢慢踱步到房屋中央,暖洋洋的夕阳照在身上,苏卿鱼心里突然多了些从没有过的东西。
  “别动!”韩木突然大叫一声,顿时把苏卿鱼从梦幻拉回现实。他直勾勾的盯着地面,慢慢的抬起一只脚,后退一步,再抬起另一只,又后退一步。
  苏卿鱼这才看到,房间正中间的一小块水泥地比其他地方更白一些,分明就是一个短发及耳、细腰肥臀的女人形。韩木正从这“女人”的腿部退开来,而苏卿鱼仍然踩在“她”的头上。
  苏卿鱼赶忙跳得远远的,喘了半天气才说:“呼,我们到了。”
  原来这就是苏卿鱼要带韩木来参观的著名“景点”。顿了顿,她才开始讲起了女印的故事。
  “这个女人叫玛格利特,一九六几年被送进这家医院。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里根改革的时候这里的病人被陆续赶了出去,好多都是在这儿住了十几年甚至几十年的人,除了这里也没地方去。这个女病人估计是听说要被赶出去吓坏了,那年十二月一号趁护士不注意就跑了出去。”
  “当时医院马上就要关门,医生护士也是人心惶惶,随便找了找没找到人也就算了。转过年来,一月中旬的时候,打扫卫生的一个大叔却偶然间在阁楼上发现了她的尸体。原来她根本就没想跑出去,跑进阁楼就把自己反锁在里面,这间房间没有暖气没有食品,等发现的时候她已经死了几个星期了。”
  “据说发现她的时候她是全裸,手臂交叉放在胸前,直挺挺的躺在这儿,就是基督教徒下葬的姿势。显然她是死之前自己把衣服全脱了下来,一件件叠好放在身旁,然后躺下来安安静静的死去。”
  “谁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不求救,不过警察断定这里没别人来过,死因是寒冷导致的心脏衰竭。后来清理了遗体后就发现了这个印记。有人解释说是因为阳光长期照射尸体造成的,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学校不只一次派人清理过这里,不过这个人形怎么也擦不掉,所以就一直留在这儿。当然,夜半闹鬼的传说自此以后就没断过。”
  苏卿鱼虽然早就听说过这个故事,也一直想来探险,但如今亲眼看到,却不禁悲从中来。这女人死在这个像天堂一样的地方,死状这么安详,但死的过程却想必痛苦无比。虽然人们总以“死得没有痛苦”或是“死得其所”来宽解亡人家属,但旁人又有什么资格来断定“死得其所”,又有哪种死法是真正的“没有痛苦”呢?
  苏卿鱼后悔自己没背过《大悲咒》,否则至少也能为这女人做些什么。但会背又如何,不过是借超脱他人之名来解脱自己的良心不安罢了。
  “走吧。”苏卿鱼最后又看了一眼,抬头唤韩木离开,却一下子愣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