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2章
作者:吴越    更新:2021-12-04 03:59
  ⑥ 竹箨(tuò拓)──竹笋的外壳,竹子初生时包在主干上。
  ⑦ 屈子冠──指屈原式的高冠。
  ① 谓川千亩──指淇园。
  ② 会稽美种──指柯亭竹,见本页注⑩。
  ③ 赊──远,少。此处读作shā(沙),与上下文的“夸”、“家”押韵。
  ④ 练实──指竹子的果实。
  ⑤ 鵷皇──鸾凤一类的珍禽。《庄子·秋水》:“夫鵷鶵发于南海而飞于北海,非梧桐不止,非练实不食,非醴泉不饮。”
  ⑥ 琅玕(l áng gān 郎甘)──指竹子。
  ⑦ 七贤──《晋书》:“嵇康所与神交者,唯陈留阮籍,河内山涛、山秀,沛国刘伶,籍兄子咸,瑯琊王戎,遂为竹林之游,世称竹林七贤。”
  ⑧ 六逸──指竹溪六逸。《唐书》:“李白客任城,与孔巢父、韩准、裴政、张叔明、陶沔,居徂徕(c ū lái 粗来)山每日沉饮,号竹溪六逸。
  ⑨ 谪仙──指李白。
  ⑩ 柯亭笛──传说中汉代名士蔡邕所制的竹笛。见《通考》:“蔡邕尝经会稽柯亭,见屋东十六椽竹,取以为笛,果有异声。”
  ① 练溪──指恶溪自鼎湖峰流经仙都境内的一段,又作炼溪。称为“练溪”,比喻溪水如练;称为“炼溪”,比喻溪水是黄帝炼丹时从宝鼎中流出来的“炼液”。
  看那字体的雄健洒脱,笔力的苍劲古朴,意境的不流凡俗,道德文章,又在前阕之上。金太爷眯着小三角眼,回过头去,用一种颇为瞧不起人的口气问刘福喜说:
  “如此说来,先生就是仙都山人刘老夫子啰?但不知这个练溪渔叟,何许人也?”
  刘福喜“嗤”地笑了半声,刚要回答,姽婳夫人在旁边也忍笑不住,接口说:
  “老爷一生仔细,今天怎么也眼大如箕,却疏忽起来了?丙辰年是咸丰六年,二十年前这位先生才十几岁,怎么就成了老夫子了?”
  刘福喜见姽婳夫人已经一语道破,不便再笑,只好敛容自陈:
  “仙都山人乃是家父,早年就在此间塾中执教,如今故去已阅十载。这个练溪渔叟,是个从他乡外地流落到本县来的高士,隐于渔樵,平时只以诗酒书画自娱。二十年前与家父相识之时,即年逾古稀,如今早已经身隶仙籍,不食人间烟火了。遗下一子,水性特好,人称鱼鹰子,虽已六十开外,依旧驾一叶扁舟,以捕鱼为业,可惜今天一早就驾船出去,老父台无法见到他了。”刘福喜见姽婳夫人已经一语道破,不便再笑,只好敛容自陈。
  金太爷一时不察,闹了个笑话,虽然是被夫人指破的,也有些不好意思,不觉涨红了脸,只好含糊支吾,以求掩饰:
  “如此说来,先生贵姓刘是不会错的了,但不知台甫是哪两个字?”
  刘福喜欠了欠身:
  “贱名福喜。山野村民,一向不用表字。”
  金太爷“哦”了一声,转了转眼珠子,却不说话了。在他的记忆中,刘福喜这个名字,并不生疏。当年他得知黄龙寺有个老和尚跟吏隐山李老儿过从甚密以后,曾派出坐探细作,到仙都山一带密访都有什么人跟这个老和尚交游往来,捎带着也查查附近有什么干格劳的①汉子,值得加意防范的。禀报上来:仙都有个狂士,是个连秀才也没考上的童生,却又是文武全才,在当地被当作圣人一般看待,此人名字,就叫做刘福喜。听这个名字,鄙而且俗,倒不像个有抱负的深谋大略之士,后来再三察访,并没有查出他什么劣迹来,也就罢了。今天看来,此人外貌不扬而内藏机智,绝非庸庸碌碌只知温饱二字的村夫乡民,切不可以等闲视之。继而一想:自己是个即将离任的人了,奉命监视的逆臣既然已经落网,与他牵连不大的人物,也就管不了那许多,是好是坏,自有下任知县去斟酌定夺,正所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得清闲时且清闲,这么一想,就又把警惕之心轻轻放下。环视室内,见窗前书案上堆着一大堆稿本,走过去一瞅,封面上写着“文心雕龙”四个隶字,下署“刘勰(xié协)”二字,翻开来一看,里面写的都是端端正正的恭楷,装订得也颇为整齐美观。金太爷不及细看,指着一大堆文稿问刘福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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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 干格劳的──胡作非为的,不守法纪的。
  “这也是先生的手笔么?”
  刘福喜微微一摆脑袋:
  “不是的,这是先父的手迹。”
  金太爷稍一迟疑,又问:
  “如此说来,尊大人的尊讳就叫刘勰(误读s ī思)啰?令尊不负生平所学,立志著书,传之后人,令人敬佩;如今既然稿本已成,尊大人仙去况已十载,缘何仍不付梓,公诸于世呢?”
  刘福喜见金太爷如此孤陋寡闻,不单连《文心雕龙》这样的书都不知道,甚至还把“勰(音协xié)”字误读成“思”音,不禁哑然失笑,但又不便出声,只得掩口微笑着回答:
  “刘勰是南朝梁武帝时东莞郡莒(j ū居)人,并非先父。所著《文心雕龙》五十篇,坊间早有刻本,只为书价昂贵,先父一介寒儒,无力购置,只好向独峰书院山长①处借来手抄。像这样的抄本,先父与治下所抄,已不下百十余部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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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 山长──元代书院设山长,讲学之外,并总院务。乾隆时改名院长,清末又称山长。
  说着,打开书橱,只见满满堂堂,一部一部,全是用毛边纸抄写用双丝线装订的,大小规格完全一致,每一抄本,分明已经诵读多遍,但是皮不破,角不卷,保持得干干净净,说明主人即使没有爱书之癣,也有爱洁之癖。
  金太爷又一次出丑,直臊得满脸通红,窘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就连极善于随机应变的姽婳夫人都觉得脸上讪讪的,无法为之解围了。幸亏这是在塾师的卧房里露的怯,并无外人听见,面子上还不至于太难看。只是如何转圜才能下台呢?正在不知所措间,忽听得小跟班儿的尖细嗓音在外间高喊一声:
  “马翰林到!有请太爷!”
  这一声喊,简直比一道皇上的亲笔赦书还值钱。金太爷赶紧转身离开书厨,夺门而出,匆忙中不单忘了跟主人施礼,连夫人就在旁边也忘却了。
  原来,金太爷自从署理缙云县正堂以来,摆着五品翰林的架子,自命不凡,不单对本县的属官一个也看不起,就是对那一班告老还乡退归林下的大小官员,也不拿正眼儿瞧他们。独有一个例外,那就是南乡的马翰林。这是因为一者同出玉堂①之门,二者两人在京原本就相识,如今千里迢迢,再度相逢,颇有些“他乡遇故知”的味道,相见之下份外亲切,过从也就甚为经常。只是前年火烧洪坑桥以后,马翰林受到了惊吓,加上痛惜家财遭劫,大病了一场,辗转床笫之中,口口声声只喊踏平白水山,不把雷家寨一把火烧成灰烬,死也不肯瞑目。事隔两年以后,他的夙愿总算得到了满足,他那自分再也好不了的沉疴,竟然霍然而除,不药而愈。金太爷想到已经许久没有跟他把臂促膝倾诉肺腑,反正陈府的百岁盛典,马翰林也是理所当去礼所必去的,于是事先跟他通了消息,约他九月二十五日上午务必赶到仙都,以便同作半日之游。这会儿多日不见的故人不但按时前来赴约,而且赶在金太爷正处在左右为难十分尴尬的时刻前来解围,怎不令人心花怒放,感到格外难得,格外高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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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 玉堂──本是汉代的官署名,宋以后,成为翰林院的别称。
  马翰林的到来,确实为这个小小的学塾增添了异彩,官绅士流纷纷离座,点头哈腰,抱拳作揖,笑语周旋,笑脸相迎,阿谀奉承之声不绝于耳。也只有他的到来,金太爷才觉着有了可以说话的人,顿时间把方才丢尽面子的事情忘了个一干二净。喧声笑语,又洋溢于厅堂之外了。
  第九十七回
  诘屈聱牙,儒林泰斗石笋前赋奇句
  痛快淋漓,山村塾师妙庭观评诗文
  金太爷跟马翰林寒暄了一番,又闲聊了几句,一盏茶罢,地保来问:午膳已经端正,问是先进餐,抑是先游山。金太爷掏出耷拉表来一看,还未交午时,先用餐,似乎早些;先游山,回来又晚了;坐着干等吧,大好光阴虚度空掷似乎又太可惜,正犹豫不决中,刘福喜献计:先步行去看石笋,午时正在玉虚宫就地野餐,然后下山登舟,顺流而下;去游读书洞、小赤壁等名胜,按照金太爷与丁拐师爷事先商定的计划,今天先顺游而下,等明天回来再遡游而上,去看一看铁壁崖、芙蓉峰和铁门峡①,寻一寻铁城书院和谢康乐祠②遗址,然后就在溪边上轿,打道回城。刘福喜又告以上游水浅,正派民工捞取石头疏浚之中,要到明日中午方能通船。金太爷略一沉思,当即传下话去:一应脚夫衙役皂隶亲随人等,俱留祠堂用饭歇息,不得走散;其余贵客步行上山;午膳备妥即送玉虚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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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铁门峡──仙都奇景之一,两面壁立如削,中夹一道,仅容单骑通过。电影《阿诗玛》中阿黑一箭射穿大山,闪出一条夹道,驰马而过,即在此处摄得。
  ②谢康乐祠──为纪念谢灵运游仙都而建的祠,今已圮(p ǐ匹)。
  一声令下,贵客们纷纷起立,学塾内登时乱了起来,揖让之声响成一片,当然,水大漫不过鸭子去,少不了还是金太爷和马翰林并肩前行,作为太爷的槟榔荷包,姽婳夫人不待逊让就紧紧跟上,大小官绅这才按着班辈儿、年齿陆续后随,一行三十多人鱼贯地走出祠堂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