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
作者:吴越    更新:2021-12-04 03:58
  近人考证认为是明代人杨慎所伪造。
  ⑤这一句引自《说文·序》。蹏即蹄字,迒(h án ɡ杭)指兽迹。
  ① 甲骨──指甲骨文。商殷王朝(约公元前十六世纪至公元前十一世纪)在龟甲兽骨上刻写的一种文字,出土于河南安阳县的殷墟,单字总数共约五千,其中已为近人解读的约一千五百字,是我国已经发现的最古文字。
  ② 钟鼎──指钟鼎文。也叫金文,即铸刻在殷周两代青铜器上的文字,字体和甲骨文比较接近。
  ③ 籀(zhòu 宙)篆──籀文即大篆,是小篆以前的一种字体。
  ④ 这是《易经·系辞》中的一句话,说明象形字的构成原则。
  ⑤ 六书──汉字的六种构成法,即指事、象形、形声、会意、转注、假借。
  ⑥ 朱育──三国时吴国人,曾造奇字一千多个。
  ⑦ 宗秦客──唐武后时人,曾根据武则天的意图,改造“天、地”等十二个字。如把武则天的名字武照改为武曌(日月当空)。
  话音刚落,那个半吊子缙云话如舌剑唇枪迫不可待地脱颖而出,似有不战胜对方其势不可遏的那种劲头说:
  “老先生此言差矣!窃意人以群分,物以类聚,以老先生当年之显爵,往来朋侪,非高官即通儒自不待言。彼等文人学士,以文字作为进身之阶,居于人上,因而视文字为可居之奇货,可珍之怀璧,若与他人共而有之,则彼等亦无异于常人矣!既得之利益,岂非一旦付诸东流乎?故商之彼等,不啻与虎谋皮,问道于盲焉!老先生既负有为国谋利、为民造福之素志,当立足于民,着眼于民,勿为官宦士绅之偏见所左右。望先生三思而后豁然贯通,毅然与学生等通力合作,共同拟制缙云话罗马字,大开民智,俾使缙云一县十余万与文字无缘之睁眼瞎旬日之间即能读书写信,直接聆听上帝之福音。凡此种种,皆出于老先生之所赐也。如蒙老先生慨允,则一方百姓幸甚,我耶稣教会幸甚矣!”
  又是一阵静默。不知道是洋和尚的慷慨陈辞打动了老隐士的心呢,还是隐君子无言以对。静默持续了约半袋烟工夫,这才听见李隐吏十分客气地推诿说:
  “先生之罗马字,恐非一朝一夕之间所能完成,老朽年迈,精气不继,力不从心,实难受此重托。如不嫌浅陋,当令小儿追随先生左右,学而习之,并参与缙云话切音罗马字之制定。此事容待商之于小儿后,改日奉复,先生以为如何?”
  洋和尚倒是一个十分知趣的人,听李隐吏如此说,知道再往下谈,也于事无补了。操之过急,反倒难成,既未回绝,尚可缓缓图之。于是也就客气几句,说一些改日再来登门求教之类的客套话,起身告辞。老隐吏送出门去,洋和尚再三坚请留步,送到柴扉之外,按中国礼节彼此拱手而别。
  老隐吏关上柴扉返身进来,老和尚已经等得十分不耐烦了,嘱咐立本等且在房中小坐,自己迎出门去。李隐吏见是老朋友坐等多时,不禁大笑起来,拉着老和尚边进书房边说:
  “刚刚送走了一位洋和尚,又迎来了一位土和尚。弟子何德何能,居然有如此福份,与土洋和尚双结善缘哉!看起来,刚才我们的谈话,上人全都听到了啰?”
  老和尚走进书房,就在刚才洋和尚坐过的椅子上落座,也笑着说:
  “这就叫‘隔墙有耳’嘛。幸亏老先生刚才没有在洋和尚面前骂土和尚,不然的话,土和尚就将打上门来,大兴问罪之师,土洋和尚再坐下来扳他三日三夜道,这台戏就热闹啦!听他说的话,这个洋和尚倒还真有几分道行呢!”
  李隐吏听老和尚打哈哈,更加笑逐颜开地回答说:
  “他们这些外国传教士,讲的道也跟你这个土和尚一样,不见得能叫我这块顽石点头。他们为了传教,不远万里,来到中国,易华服,学华语,很快就会讲官话。即以刚才这位芦益世来说,到缙云来的年头不见得比你多,不过讲的缙云话,比起你那一半儿湖南腔的缙云话来可强得多啦!”
  “这话我承认不假。我是个地道的‘乡音无改鬓毛衰’的人,不长于口耳之学。再说,我住在深山破庙里,与清灯古佛为伴,轻易不出山门,不像这些洋和尚,削尖了脑袋四处钻,无孔不入,天天跟当地人打交道,学起土话来,还有个不快的?他们这些传教士,不单学话学得决,就是学文字也不慢。你听刚才这位洋牧师之乎者也转的这一通文,只怕咱们中国人没有下过十年八年工夫的,还转不上来呢!一个外国人,一切都要从头学起,能学到这般光景,也就算不容易的了。照这么说,拼音的洋文对他们学华语习华文也不无帮助的吧?”
  “中西文字虽异,拼音之原理则一,举一隅而反三,自可收事半功倍之效。他们西洋传教士,为了在中国传教,打明朝末年起,就在学华语习华文上面下过不少工夫,积累了许多卓有成效的办法和经验,还把西洋的拼音方法传到中国来,使中国的音韵学别开生面,把中国人一向认为说不清楚讲不明白的声韵原理,都阐发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单就这一条来说,这些传教士也不是没有功劳吧?”
  老和尚想到自己此来,还有更其要紧的事情要办,没有那份儿闲工夫在音韵文字之学上多费口舌了,只好就此打住,半带神秘地说:
  “巧极,巧极!今天这个洋和尚登门求教,不管老先生欢迎不欢迎,倒是开我慧眼,启我智窦,我这里倒是要诚心诚意地向他致谢哩!不过贫僧今天二十里雪路一步一滑滑到老先生府上来,为的是有一件新奇的事情,特意赶进城来,与老先生‘奇闻共欣赏’。你大概还不知道,咱们许久不见,我庙里居然也添人进口,人丁兴旺起来了:三个多月前,我招了两个小沙弥,还是一男一女的一对儿呢!”
  老隐吏听他说得离奇,也就丢下谈兴正浓的音韵之学,急着先追问这件奇闻说:
  “什么?一男一女的一对儿沙弥?真是奇人奇事,闻所未闻!只听说金童玉女有成对儿的,小沙弥哪儿也有论对儿的?上人办事,素来慎重,如今怎么忽然间也荒唐起来了?”
  老和尚见自己的惊人之笔已经收到了预期的效果,就继续故弄玄虚地说:
  “你说的倒真差不离儿。这一对儿,还的的确确是一点儿也不假的金童玉女,只是到了我庙里,不管是男是女,让他全都当了沙弥就是了。”
  老隐吏一时间摸不着头脑,想了一想,正色说:
  “莫不是上人想到自己年已花甲,膝下空虚,找来一男一女充当子息,以延续香火的意思呀?”
  老和尚见李隐吏居然误会到那上面去了,不禁一阵狂笑,前俯后仰,直不起腰来,险些儿背过气儿去。笑了半天儿,方才说:
  “老先生真是以凡夫之心,度我佛子之腹。老僧乃是出家之人,有朝一日,连这个臭皮囊都要捐弃的,哪儿还会想到身后之事?说起这一对儿金童玉女来,还真是大有来历,里面有许多可歌可泣可怨可怒可悲可叹的故事。还记得去年秋天给你说过,有个上角武童生叫做吴本良的在问渔亭前碰见我,拿我当活佛的笑话么?事隔一年,风云变幻,如今是沧海桑田,人事全非了。这两个小沙弥,就是从坟墓中死里逃生,由他送到我那里去暂且躲避的。老先生如果有兴趣而又能守口如瓶的话,老僧不妨权充说书人,把这一段离奇的故事给你细说端详,保管你比听瞎子先生说大书要真实有趣得多呢!”
  老隐吏一大把儿年纪,走的地方也多,奇闻逸事,听了何止千百件?在他所写的《吏隐草堂笔记》里面,就记了不老少。今天听老和尚半弄玄虚半卖关子地一通神说,还有个不愿听的么?赶紧表示要洗耳恭听。于是老和尚就不慌不忙,从师兄弟校场比武、诬告冒籍、计害师傅说起,一直说到林国栋蛤蟆岭盗牛、吴立志讨牛被害、吴本良兄弟五人大闹林村、林国栋夫妇双双归阴、赛神仙出主意用童男童女殉葬、吴立本巧设机关深夜盗墓救人、把孩子送到黄龙寺来当沙弥遮人耳目,才算告一段落。一番话,听得老隐吏如痴如呆、两眼发直,出了神入了定一般。等到老和尚说完,这才大叫一声说:
  “真叫气死人了!不信天下之大,这些稀奇古怪的事情都会出在我们这个小小的缙云县里。人心险恶,世态炎凉,还有更甚于此的吗?赶明儿有机会了,我倒要亲眼见见这一对儿金童玉女,还要做一篇文字,非记进我的草堂笔记里去不可。咱们无权无势,别的本事没有,借助于笔墨,披之露之,谴之责之,叫后人也知道知道世界上居然有过这样的事情,引以为戒,不可重演,也就算是尽到老朽的一点点薄力和心意了。”
  老和尚一听连连摇手说:
  “慢来!慢来!老先生要见这一对儿冤孽,这个不难,老僧已经把他们带来府上恭候严命多时了。等我讲完这个故事,只要呼唤一声,他们两个立即就能出现在老先生座前。只是撰成专文公诸于世,则不免为时尚早。真要是那么一来,倒是促其早亡,连老僧也不能在贵县落脚了。你且别急,故事还没有讲完呢!”
  于是,老和尚接着又把金太爷林村验尸、翠花儿走内线行贿、雷一鸣当众揭发、如今一个身陷樊笼一个打入死牢,一桩冤狱就跟铁板铸成的一样,难更难改啦!
  李隐吏一听又是贪赃枉法的事情,果然气得怒发冲冠,火冒三千丈,咬着牙花子──盖满口牙齿皆已脱落,无牙可咬,无齿可切也──痛斥说:
  “咱们国家,坏就坏在这帮贪官污吏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