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甘棠在檐下逗弄着缸的鱼儿，忽想起一事，叫过藏梅，道：“这宫里头老些的宫女都是怎么处置？”
  藏梅蹙眉想想，道：“宫女上了年纪的，不是因办事利索，叫娘娘、主选了去，当姑姑，做个臂膀，就是留做嬷嬷，做些闲杂的事。别的或去了槛寿堂，或跟着没有生产的老妃、主们到南宫里去了，再有派不上用场的，就给送到宫后山上的崇恩庵里去了。”
  甘棠笑道：“前头的我知道，不过这崇恩庵，我倒头回听说。”
  藏梅道：“不止是有老宫女在那边，也有先皇的娘娘愿意到那边诵经的。”
  甘棠颔首。过了一阵，见岭祥正拎水浇花木，便叫他进屋里去，又让抹云给他倒茶。
  岭祥憨憨笑着，站在槛外，道：“主吩咐就是了，我们公公是少进房里去的。”
  甘棠便道：“你留心给我打听个人儿罢。”
  岭祥道：“我前头做些杂役，这宫里头也是到处跑的，也能认得几个公公、宫女。主说了，我就去找。”
  甘棠笑道：“也不必拿做正经事来做。若逢上出去领送东西的时候，碰见了人，随口问上一句。”转头对抹云道：“你倒和岭祥说说，你那老亲戚名姓。”
  抹云放下手里的拂尘，过来道：“姓江，叫做碧莲。总有花甲的年纪了。”
  岭祥应了，便去做活。甘棠与抹云相视一笑。
  凤坤宫，皇后正在沐房浴身。*在池壁上。两臂就放在水，任暖水泡着。
  个已洗净了身的宫女身着短袖短身布衣，站在池外候着招呼。
  芳郊一旁道：“娘娘还不洗么？”
  皇后微睁凤目。道：“再躺躺。”
  芳郊笑道：“时辰不早了，还要换衣、梳妆。过会，皇上还要过来呢.1#6#K#.”
  皇后却道：“这几天听到些什么，说来我听听罢芳郊道：“不过是她们这个抱怨那个，那个抱怨这个，说皇上偏
  皇后笑道：“若皇上都去找了她们。她们还是有话说，说这个少了一夜，那个多了半宿。凭她们说去。”
  芳郊又道：“德妃那边倒是有不少话，都是冲着季婕妤的。”
  皇后疑道：“她与甘棠有甚过节？已有了了，还要什么？”
  芳郊道：“怕是忧虑甘棠夺了她的宠去了。”
  皇后笑道：“甘棠才来几天，也就凑巧了机缘，有了孕。若不然，面貌上又不是极好地，哪就夺了她的宠去。她也是老了。皇上不到舒宜殿，脸上挂不住了，就拿旁人来说事了。”
  芳郊摸摸衣内缀着的翠鱼儿。道：“皇后有空时，也得多看看。若真有事了。也好防备些。娘娘肚里还有小皇。将来要当皇上，娘娘还是多留心些。好过没有抵备。虽季婕妤有病在身。也要以防万
  皇后道：“你听见了什么，给我说说罢。”
  芳郊道：“听姐妹们闲时说起来，皇上下朝过来，常到清袖堂坐坐说话，都说若不是季婕妤现身便，早天天召到乾熙宫去了。”见皇后面上不好看了，也不敢说下去。
  皇后冷了脸，道：“说就是了。”
  芳郊轻声说道：“皇上三天两头地赏赐，听说还亲给婕妤磨了水晶鱼儿，让婕妤含嘴里借点凉意
  皇后紧抿了嘴，两手颤颤地摸着肚，道：“过来洗罢。”起身坐到池玉鲤上，几个宫女先走到池边，各舀了水自头冲下，拿布巾稍擦拭了头发，便进了池，先用香夷给娘娘洗了头发，冲净了，拿玉簪拢了，才拿澡豆给娘娘洗身上。
  娘娘忽斥道：“拿了刀给我洗么？”
  几个宫女本就胆战心惊，一听此言，早唬得跪下了。皇后低头一看，胳膊右侧已划了一道浅红地痕了。
  芳郊、绿遍忙进池来，叫那手拿澡豆盒的宫女举起来看，并没有什么。便先叫她们几个出去，两个人亲服侍着娘娘冲洗了，又扶着出去，拭干了身，穿上了新衣，回去了正房。
  几个宫女哆哆嗦嗦早跪在了房外，又胆小地早晕在了当地，也无人去扶。
  邓姑姑早传了内务府的公公进来问话。
  皇后就坐在宝座上听着，余怒未消。
  邓姑姑问道：“这澡豆面可是你们送过来的。”
  那公公战战兢兢道：“这面是让宫里专人磨的，送了过来，是封了盒的。”
  邓姑姑就叫人传了那专管着磨澡豆地公公来。
  盏茶工夫，有两个老公公进来，叩见了皇后娘娘，声色上倒稳。
  邓姑姑说了话，两公公道：“这澡豆是七成的黑豆面加上三成的丁香、沉香、青木香、桃花、钟乳粉、真珠、玉屑、蜀水花——”
  皇后在上头听着不耐烦，道：“说这些做什么？”
  那公公道：“拿过澡豆来，我们闻上一闻，就知是不是我们做的了。”
  有宫人捧过去，让他们看了。那公公先嗅了，又用指甲挑了一点，在手心里碾开，看了，道：“从这色味上看，确是我们那边做的。只是容我们说两句话。”
  皇后见二人面色镇定，心里称奇，便让讲来，看看说些什么。
  那公公先又给皇后叩头谢恩，道：“别的不讲，先这里头的黑豆，是磨了三遍，再拿极细的箩筛了十遍。十几样花是在木臼里，拿木椎捣了，在另木臼里捣了麝香。珍珠、玉屑是别处研磨好了，拿过来，我们也是先箩上上两遍，才使。后再合了一处，倒进瓷缸里去。一次拿玉勺舀出半勺，一天里就研磨这些。磨完了，倒进另个缸里。次日，再舀再磨。若是别的娘娘、主用地，也就完事了。因是供给皇后娘娘的，我们二人便再倒二遍。最后再拿箩箩了，让管事公公查看了，装进盒里。逢上头要了，便送过去了。”
  皇后虽打记事时起，就知道这澡豆是豆面做的，到底不知竟这样地费工夫。听了这些，心里地气也就去了三分了。
  那公公道：“先朝也出过这事儿，不外是有外头吹进去的小枝，或伺候地宫女身上衣裳有什么粗地东西。这澡豆是从未出过事的。”
  邓姑姑亲出去看视了那几个宫女，回来道：“有个宫女是新铰地指甲，不光滑。我问了，刚才就是她站在娘娘那边伺候的。”
  皇后明白了，便道：“也是无心之错，也不用重责了，罚了她提铃就是。”
  邓姑姑出去传旨。皇后这边叫人赏了两个老公公些银钱，又赐了一壶酒，道：“难为两位细心了。”
  待他们乐颠颠地出去了，想起前事，便叫宫女到宫史房取专门记录后宫各宫各殿各堂赏赐来往之物的册过来。
  一时，册取了过来。
  皇后叫绿遍打开，挑有用的念来听。
  绿遍知道娘娘心意，专拣清袖堂季婕妤的念来。一宗宗念来，真是如芳郊所说，隔上两天三日的，皇上便有赏赐送到清袖堂。虽从婕妤的身份上看，不越位，但汇总起来，量上难免招人侧目。里头记着才赏的几样东西，真有一样水晶鱼儿并水晶花生，看来，芳郊所听并不是误传。
  绿遍念毕，又说道：“听宫史房的姑姑讲，过两天就要赐季婕妤一张水晶面的躺椅，有公公过去说，不便搬到那边让她们看，到时叫她们到清袖堂查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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