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作者:[美]萧逸    更新:2021-11-29 20:01
  吱呀!一声,推开了房门一扇。
  房子里敢情还点着盏灯。
  萤火虫屁股一样的那么一点点光度,约莫着也不过勉强可以辨物而已。
  进来之后,房门又关上。
  炕上敢情还躺着个人。
  曹二拐子!
  许是刚才照顾生意,搬门钉板过于劳累了,二拐子张着个嘴,鼾声连天,怕是打雷也吵不醒。
  “伙计,别出声儿!”这个人哑着声音说:“要是让人听见,我可救不了你啦!”
  声音透着耳熟,偏偏是袁菊辰一时想他不起。即在对方搀扶之下,歪在了土炕床上。
  “你是……”
  挣扎未起,袁菊辰不胜汗颜,只是向对方频频顾盼。对方的仗义援助,救命大恩,令他感激不尽,却是这个人……
  “嘿!”
  眼前这个人眨着精光内蕴的眸子,自我调侃道:“我一摘下帽子你就认识我了!”
  嘿嘿一笑,举手拉下了帽子。
  “啊!是你?”
  老掌柜的!
  “怎么着,认识了吧?”老掌柜的堆满了一脸的笑:“打从你一来,我就认出你是谁了,不用说,大闹代州城,刀杀刽子手黄麻子的那个人就是你了!”
  “这……”
  袁菊辰强笑着点了一下头。
  “哈,”老掌柜的挑了一下大拇指:“好样儿的,老哥哥佩服的就是你这一号的人。”
  “只是……你是……”
  “老猫上树!”老掌柜的龇牙一笑:“听过我这号人没有?”
  “老猫……上树!”
  却不曾听过这么奇怪的名字。
  “不给你说清楚了,料你也猜不出来!”老掌柜的挪动了一下身子:“老猫是我的号,姓桑名树。合起来就叫‘老猎上树’,明白了吧?”
  原来是这么回事。
  袁菊辰点头道:“桑兄……”
  “小人物!不比兄弟你!”桑老掌柜的一笑说:“闲话少说,先让我看看你的伤!”
  说到了“伤”,袁菊辰顿时觉出那地方热辣辣的生疼,身子挪了一挪,红渗渗的浸出了一片鲜血!
  义薄云天
  好一阵子折腾,才算把袁菊辰身上的伤给料理好了,染满泥渍血污的衣裳也不要了,暂时换穿了曹二拐子的一套新衣,倒也勉强合身。
  一切就绪,已是三更时分。
  打量着手里拴有红线的“梭子镖”,掂了掂,桑树说:“分量不轻,女人能有这个手劲儿,倒是不多见,兄弟,你这条命好险,算是捡回来了。”
  忍着伤痛,袁菊辰苦笑了一下,没有吭声儿。
  桑老掌柜的说:“急着上路?”
  “倒也不是……”
  “那就好!”老掌柜的说:“十天半月你就放心在这里住着吧,明天天亮了,叫二拐子给你看看,他有个亲戚是专治跌打损伤的郎中,等把身子完全养好了再走也不迟,反正你不说走,我绝不赶你。”
  袁菊辰点头道:“谢谢……”
  “只是有一样,”桑掌柜的说:“从明天起,你可不能露脸,要是叫人看见起疑,官私两面都罩不住,可就坏了!”
  “当然……”
  袁菊辰伸手把桌子上的梭子镖拿起来认了认。
  “知道是谁吧?”老掌柜的神秘的笑了一笑:“谁你惹不了,单惹上了他们。”
  “是……”
  “十三把刀!听说过没有?”
  袁菊辰点了一下头,便不再吭声。
  算算这一路之上,把他们哥儿十三个收拾得也差不多了,不用说这是最后一拨子了,却是男女两个雏儿,透着稀罕。
  “我的这双‘招子’不花,十三把刀里面,数他们两个最难缠!”桑老掌柜说:
  “男的叫‘飞麒麟’谢天,女的是他老婆‘小红蛇’莫飞花,夫妇两个出了名的狠,谁要是惹上了他们,不死也得剥层皮,你怎么惹上他们啦?”
  这可就说来话长了。
  长长地叹了口气,一时真不知从何说起。
  桑老掌柜站起来到外面瞧了瞧,关上了门,特别在窗户上加上了一层单子,如此一来便不愁灯光外泄。
  曹二拐子还真能睡,张着个嘴,鼾声如雷。
  水开了。
  老掌柜的泡了两碗好茶,端到炕前的八仙桌上。
  “行啦,兄弟,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就别闷着了……”一面坐了下来:“就咱们两个,你说吧!”
  沉闷了好一阵子,袁菊辰才叹了口气,打量着老掌柜的这张脸,不由他不实话实说,却是难掩焚心之痛地簌簌淌下了伤心之泪。
  “这……”老掌柜的可有点傻啦:“兄弟……你慢慢地说吧……慢慢说。”
  寒风飒飒,吹在窗户上,不时传出“沙沙”声音,炕头灯盏,光焰婆娑,摇曳了满室的凄凉迷离。
  袁菊辰终于说完了此行的一段经历,悲愤时激昂,慷慨,伤心时热泪滚滚,只把桑老头听得热血沸腾,热一阵冷一阵,不时地咬牙切齿,眉扬目张,那样子就像是得了什么病,中了邪似的。
  忽地他站起身来,破口大骂一声:“洪大略,我操你祖宗八代!”
  “轻声!”袁菊辰一把拉住他,真担心声音传出去,被谁听见了。
  所幸还没有惊动什么外人。
  正在打呼的曹二拐子一惊欲醒,翻了个身子,嘴里嘟嘟哝哝,又继续追寻他的好梦去了。
  桑掌柜的才似警觉地坐了下来,却是气得脸色发青,当下向袁菊辰抱拳道:“有眼不识泰山,原来‘西山鹤’袁大侠,袁老前辈是你的尊祖,紫流江派身法,世无其双,怪不得兄弟在重病之中,亦能有此身手,佩服、佩服,请容我一拜。”
  站起来一躬到地。
  袁菊辰不及礼让,桑掌柜的又说道:“潘侍郎功在社稷,有功不赏,无罪受死,足见昏君无能。可恨刘瑾、马永成这帮子太监小人,鸡犬升天,唉唉,这叫什么世道天日?”
  微微一顿,才又接道:“这件事发生太快,我们这里还没听说,只是前两天潘夫人、小姐问斩,街巷才偶有传说,却不知其详,我正在心里奇怪,今天听兄弟这么一说,才算是明白过来……哎呀!兄弟,你能有这番侠骨情怀,力保忠臣之后,千里投亲,这番义气作为,好生令人敬佩,请受我这第二拜。”
  话声一顿,又是一躬到地。
  不等袁菊辰有所反应,老掌柜的又说道:“如今潘夫人、小姐为奸人所害,兄弟你抱病奔驰,不畏权势暴力,仗义复仇,真正义薄云天,此心可昭天日,我想那屈死九泉的潘氏一家,如果地下有知,定当会保佑你此行成功,兄弟你的大仁大勇,好生令人钦佩,请受我这第三拜!”
  说拜就拜,一躬到地,竟呜咽着泣了起来。
  妙郎中
  袁菊辰笑了一笑,探出了“吹雪”长剑,以剑鞘插入老掌柜腋下,硬生生把他架了起来。
  桑掌柜的惊了一惊,止住泣声道:“好腕力,这是……”
  “紫流气功!”
  “嘿!”老掌柜的脸现稀罕:“看样子我不知道的可多啦,没说的,以后老哥哥这个店也不开了,我跟着兄弟你跑,打杂也行,只一样,你得教我几手儿!”
  “你的功夫已经很不错了。”袁菊辰深情地看着他:“只是有一阵没练了吧!”
  “嘿,一针见血!”老掌柜的说:“两年没下场子啦!你看看。”
  拍拍身子的肉.他说:“都长了膘了,不过,兄弟你吆喝一声,照样能上阵杀敌!”
  袁菊辰笑笑说:“你言重了。”
  义气搏义气。经此一谈,二人大是投缘。
  老掌柜的过来坐下,挑动着一双浓眉道:“这事情经兄弟你这么一说,我算全明白了,天大的事眼前你也搁着,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眼下第一步,你先把身子养好,既然你自通歧黄,那就再好不过,明天起我侍候你,咱们药补、食补一起来,多则半月,少则六天,准让你复元如初。”
  袁菊辰微微一笑,真没想到在这里遇见了好人。
  他却有悬心之事——住在客栈马房的那两把“刀”:“飞麒麟”谢天、“小红蛇”
  莫飞花。
  “老猫”桑树满怀自信地说:“这两口子交给我啦,有我看着他们,再说,那个娘们胯上着了我的金钱镖,跟你一样,总得躺上两天,明天我瞧瞧他们去。”
  袁菊辰想想也是。
  老掌柜的说:“代州城经你这么一闹,可热闹啦,汪知州那个狗官,素来是胆小如鼠,我看他八成吓坏了,不用说正在调兵遣将,要捉拿你,可是他们怎么也不会想到你会窝在这里,你就放心地住着吧!”
  袁菊辰心里想着太原洪家,认定了洪大略是陷害潘氏母女的元凶大恶,只要杀了他,便是为屈死九泉的潘氏母女报了仇,其他各人,大可不必深究,却哪里知道,洁姑娘主婢如今犹在人世,根本就没有死,而且近在咫尺,就在汪知州的后衙。
  这却是他无论如何料想不到的了。
  起了个早儿。
  其实根本他就没有睡。
  老掌柜的踩着一脚的稀泥,来到了马房附近。
  里面男人的声音,叱了一声:“谁?”
  房门“呼”地敞开,姓谢的年轻男人一脸警觉地闪了出来,看见了来人之后,脸色才松下来。
  “是你,老掌柜!”
  “打搅、打搅,昨晚上睡的可好?”
  “好?”姓谢的哼了一声:“你这个地方不干净,闹贼!一宿没睡!”
  “闹……贼?”
  “可不!”姓谢的还真会装样子:“三更半夜的,想偷东西,我老婆一喳呼,叫他给攘了一刀!”
  “啊!”老掌柜的吓了一跳:“攘了一刀子?这……要不要紧?这可是从哪里说起……”
  “还算好!”姓谢的说:“死不了,你来得正好,这附近有能治刀伤的郎中没有?”
  老掌柜的嘿嘿一笑:“要是你先生不嫌弃,就叫我进去瞧瞧!”
  “你?”姓谢的怔了一怔:“你会治病?”
  “哪里,哪里……”老掌柜的说:“治病不敢说,早年跟着我爷爷到处跑,专治跌打损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