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牧民姓石，脸上刻着漠北风沙凿出的深纹，手里总攥着根磨得发亮的羊骨杖。/x^g_g~k.s~.~c￠o′m?他喝了两碗热粥，话才渐渐多起来，说耶律长明的爹是他姑家的儿子，当年两家赶着羊群在同一处水草坡驻牧，长明三岁时还被他抱过，肉乎乎的小手总揪他的山羊胡。
  “那孩子心善着呢。”石老汉用羊骨杖敲了敲地，眼里泛着光，“十二岁那年，有只狼崽掉进冰窟窿，是他趴在冰上用树枝勾上来的，抱在怀里焐了半宿才救活——就是现在领着狼群的那只母狼，耳朵缺了块，是当年救上来时被冰碴划的。”
  武松坐在旁边听着，扈三娘正给石老汉添炭火，玄狼幼崽蹲在石老汉脚边，时不时用尾巴扫扫他的羊皮袄下摆。石老汉低头摸了摸幼崽的头，忽然叹了口气：“后来金兀术的人来了，烧了我们的帐篷，杀了不肯交狼崽的牧民……长明他爹就是那会儿被砍了的。长明抱着那只缺耳狼崽躲在草垛里，眼睁睁看着帐篷烧起来，打那以后，才跟着狼骑走了。”
  帐内静了静，只有炭火“噼啪”响。武松拿起桌上的粗瓷碗喝了口热水，碗沿的温度烫得指尖发麻：“石老伯放心，在三城不会有人再逼着孩子去打仗。”
  石老汉抹了把眼角，把羊骨杖往地上顿了顿：“陛下是好人！我们在山坳里躲狼群时，就见你们的兵给冻死的羊剥了皮，不是自己吃，是给狼群扔过去——长明说得对，狼记好，也记仇，你们给它们活路，它们就不扰人。?j_w￠x*s?.^o￠r*g^”
  第二日一早，武松让人把耶律长明从牢里请了出来。不是押着，是让牢卒陪着往石老汉住的小院走。耶律长明走到院门口时，石老汉正蹲在地上喂玄狼幼崽吃干肉，听见脚步声回头，看见耶律长明的瞬间，手里的肉干“啪”地掉在地上。
  “表舅……”耶律长明的声音有些发哑。
  石老汉站起身，羊骨杖往他腿上轻轻打了一下，没用力，却红了眼圈：“你这浑小子！早知道投了陛下，何苦蹲牢里受冻！”
  耶律长明没躲，任由那杖落在身上，喉结滚了滚，没说话。
  两人在院里站了半晌，玄狼幼崽跑过去蹭耶律长明的裤腿，他弯腰把小家伙抱起来，指尖触到它蓬松的毛，忽然低低笑了声：“还活着就好。”
  武松没去打扰，只站在远处的土坡上看。岳飞走过来站在他身边，手里拿着新拟的城防图：“陛下，耶律长明若能真心归顺，漠北的牧民怕是会跟着来不少——有他在，玄狼那边也能稳住。”
  “嗯。”武松望着那院门口的两个人，“让户部给漠北来的牧民分些荒地，开春教他们种麦子。`如.文,惘~ ,免?废,跃*黩!漠北的草能养羊，三城的地能种粮，本就不用非得刀兵相见。”
  雪下得勤了些，转眼就把田埂盖得看不见了。百姓们开始在家翻晒过冬的棉衣，士兵们帮着修补被雪压塌的草屋，耶律长明没再回牢里，就住石老汉隔壁的小院，每日跟着石老汉编羊圈，或是帮着炊事房劈柴。有回小丫头拿着断了弦的木弓去找他修，他蹲在雪地里修了半个时辰，手指冻得通红，却把弓弦缠得整整齐齐。
  “耶律将军，你会射箭吗？”小丫头举着修好的木弓问。
  耶律长明摸了摸她的羊角辫：“会。但最好永远不用再射活人。”
  小丫头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举着木弓跑了，玄狼幼崽跟在她身后追，雪地里踩出一串小小的脚印。
  冬至那天，三城家家户户都煮了饺子。武松带着扈三娘去看耶律长明和石老汉时，两人正坐在炕头包饺子，石老汉擀皮，耶律长明包，桌上的瓷盆里堆着鼓鼓囊囊的饺子，像座小小的白坟。
  “陛下和娘娘也来吃碗饺子！”石老汉往炕里添了把柴，“漠北没有这东西，长明小时候总馋中原的吃食，今日让他解馋。”
  耶律长明把手里的饺子放进盆里，抬头看武松：“陛下，开春后我想回趟漠北。”
  武松拿起桌上的擀面杖帮着擀皮，面团在掌心转着圈，压出圆圆的皮：“想去劝其他牧民过来？”
  “是。”耶律长明的指尖沾着面粉，“漠北的冬天难熬，去年雪大，冻死了不少羊。三城有粮，有地，能让他们活下去。”他顿了顿，“也想告诉狼群，以后不用往南迁了，没人再抢它们的食。”
  扈三娘端着热气腾腾的饺子上桌时，玄狼幼崽跳上炕，蹲在耶律长明脚边，用鼻尖蹭他的手。耶律长明拿起个没煮的饺子逗它，小家伙却不咬，只是用舌头轻轻舔了舔他的指尖。
  “它还记得你。”石老汉笑着说，“狼的记性比人好。”
  开春雪化时，耶律长明带着石老汉和玄狼幼崽往漠北去了。武松派了五十个士兵护送，还让户部装了两车麦种和冻伤药。送别的时候，小丫头又塞给耶律长明一把野花，是开春最早开的荠菜花，黄灿灿的攥在手里。
  “耶律将军要早点回来。”小丫头仰着小脸说，“我娘说等麦子熟了，让你尝尝新磨的面。”
  耶律长明把花别在衣襟上，弯腰摸了摸她的头：“好。”
  队伍走了半个月，传回消息说漠北的牧民听说耶律长明带了粮和地来，己有不少人跟着往三城走。又过了一个月，耶律长明亲自回来了一趟，不是空着手，身后跟着两百多个牧民，还有那只缺了耳朵的母狼领着的玄狼群——狼群没进城，就守在城外的山坳里，每日跟着牧民去放牧羊群，竟真的没伤一个人。
  “牧民们说想跟着陛下种麦子。”耶律长明站在武松面前，身上还带着漠北的风尘，“说漠北的草再肥，也不如地里长出的麦子踏实。”
  武松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地早给你们留好了，就在城东的坡上，土肥，浇地也方便。”
  那年的麦子熟得格外好。城东的坡上，漠北来的牧民学着中原百姓的样子弯腰割麦，石老汉领着几个老牧民在田埂上搓麦粒，耶律长明帮着士兵脱粒，玄狼幼崽长大了不少，正跟着小丫头在麦秆堆里打滚，母狼蹲在远处的土坡上看着，尾巴轻轻扫着地面。
  武松站在城头看了很久，扈三娘走过来递给他一块刚烙好的麦饼，热气腾腾的，带着麦香。他咬了一口，麦饼的脆香混着风里的麦浪味，竟比什么山珍海味都踏实。
  “你看。”扈三娘靠在他身边轻声说，“真的太平了。”
  远处的田埂上，耶律长明正教小丫头吹麦哨，哨声“呜呜”的，被风吹得很远。玄狼群在山坳里抬起头，朝着麦浪的方向轻轻晃了晃耳朵。武松手里的麦饼还冒着热气，他知道，这天下的安稳，原就藏在这一捧麦香里，藏在百姓弯腰捡麦粒的指缝间，藏在狼不再龇牙、人不再提刀的风里。
  往后的日子还长，但只要这麦香不断，太平就不会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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