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一杯苦茶
作者:追寻心灵的人偶    更新:2025-08-01 01:24
  那场雪,下了整整一天一夜,将整个京城,都裹上了一层虚假的洁白。·兰_兰*闻′血¢ ,庚,新¨罪?全¨
  天机阁的院子里,李长庚面前的石桌上,也积了厚厚的一层雪。他便也那么静静地站着,任由雪花落在他的肩头,浸湿他的发梢,仿佛要将他,也变成一座没有知觉的雪人。
  他想起了师父的话。你看得越多,那墨痕便越重。
  如今,他终于明白,比怨恨和痛苦更沉重的墨痕,是善意被扭曲后,那份无处安放的愧疚。
  “师父,回屋吧。您身子受不住的。”阿福拿着一件厚厚的狐裘,披在了他的身上,声音里满是担忧,“那……那件事,不是您的错。您是想帮她。”
  “阿福,”李长庚没有回头,声音在风雪中显得有些沙哑,“当你的话语,可以决定一个人的生死,可以影响一个家庭的悲欢时,‘好心’,就成了最无用,也最危险的东西。”
  “从今往后,我只问骨,不问心。”
  他说完这句话,便走回了屋内,将自己关了起来。那扇门,一关,便是半个月。www.yuxuange.com 雨轩阁小说网
  半个月里,他不见任何人,不看任何卷宗。他只是打坐,读书,喝药。他将自己,彻底地,从那个无所不能的“司天少监”身份里,剥离了出来,重新变回了那个需要与自身沉重的“命”,日夜抗争的,知命巷里的普通人。¢雨轩阁小说网? -追,醉/歆_章.截_
  这份死寂,在半个月后的一天,被一个人的到访,打破了。
  相国府大公子,赵文德,竟亲自登门拜访。
  他没有坐轿,也没有带随从,只穿着一身素雅的文士长衫,手里提着一个古朴的食盒,独自一人,步行至巷口,对着守卫的禁军,彬彬有礼地递上了自己的名帖。
  禁军不敢怠慢,立刻前来通报。
  阿福本想一口回绝,但李长庚在屋里,却出乎意料地,说了一句:“让他进来吧。”
  他想看看,这条京城里最善于隐忍的毒蛇,在蛰伏了这么久之后,会吐出什么样的信子。
  雪后初晴,院中的积雪还未化尽。赵文德走进这破败的院落,脸上没有丝毫的嫌弃,反而带着一丝欣赏的微笑。他将食盒放在石桌上,对着从屋里走出的李长庚,长长一揖。
  “学生赵文德,见过李少监。”他的姿态,放得极低。
  李长庚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相国府的大公子,如今是朝堂上炙手可热的人物。我这小小的天机阁,怕是容不下你这尊大佛。”
  “少监说笑了。”赵文德毫不在意他的冷淡,他打开食盒,从里面取出了一套精致的紫砂茶具,和一小罐密封的茶叶,“家父在府中思过,学生亦是闭门读书。\t*i^a\n*l,a,i.s,k/.?c.o?m¢听闻少监近日也在静养,想来是心神劳累。这是家乡新制的‘君山银针’,有凝神静气之效,特来与少监,共品一杯苦茶。”
  他手法娴熟地,烹水,烫杯,洗茶。每一个动作,都充满了文人的雅致,让人看不出半点敌意。
  “城南王家之事,学生亦有耳闻。”赵文德将一杯泡好的清茶,推到李长庚面前,状似无意地感叹道,“有时候,一片好心,未必能结出善果。这世事之复杂,人心之幽微,想来即便是少监这等能洞察天机之人,也难免有……力不从心之时吧?”
  好一句“力不从心”!
  他看似在感叹,实则,每一个字,都是一根精准的针,扎在李长庚此刻最脆弱的伤口上。
  他在试探。试探这把皇帝的刀,是否,己经因为愧疚,而变钝了。
  李长庚端起茶杯,没有喝。他只是看着杯中那清澈的茶汤,淡淡地说道:“人心,确实难测。便如赵大公子你,亲手将自己的弟弟送上绝路,至今,却依旧能在此处,与我谈论什么叫‘好心’。”
  赵文德的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僵硬,但立刻便恢复了常态。他苦笑一声:“家门不幸,文礼他……咎由自取。学生身为兄长,未能及时规劝,亦是难辞其咎。说起来,我与少监,或许才是同一种人。”
  “哦?”
  “我们,都不过是棋子罢了。”赵文德的目光,变得深沉起来,“陛下用少监你,来敲打我赵家。又用我赵家,来磨砺少监你这把刀。我等在棋盘之上,身不由己。今日可以是执棋之手,明日,或许便成了弃子。”
  “少监才高,智绝,难道就甘心,永远做一把,随时可能被丢弃的刀吗?”
  他这是在……离间。更是在,抛出结盟的橄榄枝。
  李长庚笑了,他终于端起那杯茶,轻轻呷了一口。茶味清冽,回味甘甜。
  “赵公子说得不错,刀,随时可能被丢弃。”李长庚放下茶杯,迎上他的目光,“但刀与刀,亦有不同。有的刀,选择斩向妖邪,虽会磨损,却也能落个干净。有的刀,却选择斩向自己的手足,那即便再锋利,也早己被血,污了刀魂。”
  “你赵家,选的是后一条路。”
  “而我李长庚,选择前者。”
  “道不同,不相为谋。赵公子这杯茶,李某心领了。”
  言下之意,便是送客。
  赵文德的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但更多的是一种了然。他站起身,再次对李长庚行了一礼:“是学生唐突了。既然少监还在静养,学生便不多做打扰。告辞。”
  他说完,便转身离去,从容不迫,没有留下半句多余的话。
  阿福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有些不忿:“师父,这家伙,就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李长庚没有说话,他的目光,落在了石桌上。赵文德离开时,将那罐茶叶,留下了。但在茶叶罐旁边,却遗落了一张包裹茶叶的,桑皮纸。
  那是一张看起来,平平无奇的纸。
  李长庚伸出手,将那张桑皮纸,捻在了指尖。
  就在触碰的瞬间,他的身体,猛地一震!
  一股奇异的,他从未感受过的气息,从纸上传来,钻入他的感知。
  那气息,极其微弱,却又极其古老。
  它不像人的气息,那般驳杂。
  它不像鬼的气息,那般阴冷。
  它不像妖的气息,那般暴虐。
  甚至,它也不像大皇子那龙气的,那般浩瀚。
  那是一种空无的,寂灭的,仿佛不属于这个三界五行之内的气息。带着一种,高高在上的,对世间万物的,绝对的漠然。
  李长庚的心,瞬间沉了下去。
  赵文德,在他闭门思过的这段日子里,接触了一个他完全无法理解的,未知而恐怖的存在!
  他那句“刀随时可能被丢弃”,不是在离间,也不是在结盟。
  那是在警告,更是在炫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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