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丝若有若无的，寂灭般的气息，如同跗骨之蛆，缠绕在李长庚的指尖，也缠绕在了他的心头。￠咸￠鱼￠墈￠书-蛧¨ ¨埂¨鑫^嶵,全`
  他将自己关在房里，整整一天，试图去解析这股前所未见的气息。他用尽心神，反复地“读取”那张桑皮纸，每一次，感知到的，都是同样的，令人不寒而栗的空洞与漠然。
  仿佛这股气息的主人，并非是血肉之躯，而是一种规则，一种秩序。一种，独立于人间悲欢，甚至独立于妖魔鬼怪之外的，更高层次的存在。
  李长庚知道，这己经超出了他过去所有的认知。无论是相国府的权谋，还是洛神河的黑蛟，都尚在“常理”之中。可这个东西，它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异常”。
  而赵文德，京城里最善于隐忍，最精于算计的“玉麒麟”，又是如何与这种恐怖的存在，产生了交集？
  李长庚意识到，自己不能再沉溺于那桩妇人自尽的愧疚之中了。与眼前这个未知的巨大威胁相比，他个人的那点心结，显得微不足道。
  他第一次，主动地，将那几箱被他冷落了许久，由师父留下的，泛黄的古籍和手札，搬了出来。
  这些，才是“命相骨”一脉，真正的传承。里面记载的，不仅仅是术法，更多的是师父游历天下时，所记录的各种奇闻异事，禁忌传说。www.yuxuange.com 雨轩阁小说网
  他点亮油灯，开始一卷一卷地，仔细翻阅。阿福则在一旁，安静地为他研墨，不敢打扰。
  在那些驳杂的记载中，李长庚看到了能口吐人言的百年老龟，看到了建在活火山之上的悬棺鬼城，也看到了关于“鲛人”、“山魈”等各种异兽的详细描述。\第*一-看?书\惘~ ^蕞·欣\彰\劫′埂`薪+筷?这些，都属于“妖”的范畴。
  他又看到了关于“无常”、“判官”、“城隍”等阴司神祇的推测，这些，属于“鬼”的领域。
  但他寻找的那股“寂灭”的气息，却始终无迹可寻。
  首到第三天夜里，当他翻开一卷几乎己经快要散架的，名为《道外杂谈》的手札时，他的目光，被其中一段不起眼的文字，吸引住了。
  “……天地为炉，众生为铜。然炉外，尚有持炉者。其不入轮回，不沾因果，自诩为天道之校正，世间之砝码。其行走人间，如影随形，专为‘拨乱反正’，抹去那些‘本不该存在’之人与事。若遇此辈，切记，不可力敌，不可智取，唯有……远避之。”
  手札的最后，师父用朱砂笔，留下了一行小字，和一个地址。
  “若避无可避，可往‘观文斋’，寻一本‘无名之书’。以‘骨’换‘秘’。”
  观文斋，是京城里最古老，也是最不起眼的一家书店，就开在国子监旁边的一条小巷里。店主是个孤僻的老头，平日里只卖些西书五经，生意冷清。
  李长庚的心，猛地跳动起来。
  他知道，这就是师父留给他的线索。
  当夜，子时。京城落了第二场雪，天地间一片寂静。
  李长庚独自一人，换上了一身普通的黑衣，悄然离开了天机阁。他来到了观文斋的门前。书店早己打烊，那扇木门，在风雪中，像一个沉默的老人。
  他没有敲门，只是静静地，在门口站着，等待着。?零-点`墈.书+ ?毋_错~内~容?
  约莫一炷香后，那扇门，“吱呀”一声，从里面打开了。开门的，不是那个孤僻的老店主，而是一个看起来只有十六七岁，穿着一身青色衣裙，梳着双丫髻，相貌清秀的少女。
  少女提着一盏灯笼，灯笼的光，映着她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显得异常平静。
  “客人，是来买书，还是卖书？”少女的声音，清脆悦耳，却又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淡然。
  “我来寻一本，没有名字的书。”李长庚回答，这是师父手札里记载的暗号。
  少女的眼中，闪过一丝微光。她上下打量了李长庚一番，侧身让开了一条路：“书，没有。但写书的人，可以与你一谈。请进吧。”
  李长庚走了进去。书店里，弥漫着一股旧书卷和墨香的味道。少女将他引到后堂的一间静室，为他沏上了一杯热茶。
  “你是谁？”李长庚问道。
  “我是这里的‘记事’。”少女平静地回答，“我们这一脉，负责记录。记录那些，不该被官府史书记载，不该被百姓口耳相传的‘事’。”
  “那么，‘记事’姑娘，”李长庚从怀中，取出了那张沾染了诡异气息的桑皮纸，放在了桌上，“这样东西，不知，可有记载？”
  少女伸出纤细的手指，没有去触碰那张纸，只是用指尖，在距离纸张一寸的上方，轻轻划过。她的眉头，立刻紧紧地蹙了起来。
  “好霸道的‘寂灭’之息。”她抬起头，严肃地看着李长庚，“你想知道它的来历？”
  “是。”
  “我这一脉的规矩，以‘秘’换‘秘’。”少女说道，“你想知道一个秘密，便要用一个等价的秘密来交换。你所交换的秘密，将被我们记录在册，永远封存。你可愿意？”
  李长庚沉默了片刻。他知道，今日若想得到答案，必然要付出代价。他不能说国家机密，那会招来杀身之祸。他唯一能交换的，只有他自己的秘密。
  “好。”他下定了决心，“我告诉你，洛神河底，‘八门锁龙阵’的真相。以及，那头黑蛟，为何会与相国府，产生联系。”
  他将江南一行，关于黑蛟、血莲，以及他如何利用凤卫令牌，推断出黑蛟与赵家可能存在某种联系（尽管他并不知道具体联系是什么）的来龙去脉，简明扼要地，讲述了一遍。
  少女静静地听着，那双平静的眼眸中，第一次，掀起了波澜。
  当李长庚讲完，她沉默了良久，才缓缓点头：“你这个秘密，分量足够了。”
  她抬起眼，看着李长庚，用一种极其凝重的语气说道：“你招惹上的，不是人，也不是妖魔鬼怪。”
  “他们，没有形体，没有善恶，甚至没有我们所理解的‘情感’。”
  “我们称他们为——‘罗网之使’。”
  “罗网之使？”
  “对。取‘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之意。”少女解释道，“他们是‘天道’最忠实的仆人，或者说，是‘天道’这个巨大机器上，负责清理故障的齿轮。在他们看来，从一个人出生，到他死亡，他一生的轨迹，都是早己写好的‘命本’。而他们存在的意义，就是确保，所有人，都按照‘命本’的轨迹，走完一生。”
  “任何试图偏离‘命本’，或是因为外力而偏离了‘命本’的人，都会被他们视为‘变数’。”
  “而他们的职责，就是……抹去这些‘变数’。”
  李长庚的心，一瞬间，沉到了谷底。
  他终于明白，那股气息，为何是“空无”与“漠然”。因为，在这些“罗网之使”的眼中，众生，不过是一行行早己写好的代码。他们，只是在执行程序。
  “赵文德……”李长庚艰难地开口，“他为何会与这些人，产生联系？”
  少女看着他，眼神中，第一次，流露出了一丝同情。
  “因为，按照原本的‘命本’，二十年前，在大皇子倒台的那场风波里，赵玄清一家，作为大皇子最重要的支持者之一，本该被满门抄斩。赵文德，他，本该是一个死人。”
  “他是一个，侥幸从‘天道’的剧本里，逃脱的‘变数’。”
  “‘罗网之使’找上他，便是要‘修正’这个错误。”
  “而你……”少女的声音，变得愈发低沉，带着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宣判感。
  “你，李长庚。你这身‘命相骨’的本事，可以勘破过去，可以影响现在，甚至可以改变未来。”
  “你帮助冤魂昭雪，是改变了她们含冤而死的‘命’。”
  “你斩杀黑蛟分神，是改变了临江县生灵涂炭的‘命’。”
  “你唤醒镇龙坛龙气，更是改变了当今天子国运的‘命’。”
  她站起身，提着灯笼，走到李长庚的面前，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倒映着他那张苍白的脸。
  “在‘罗网之使’的眼中，你，是这世间最大的那个‘变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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