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作者:[英]阿加莎·克里斯蒂    更新:2021-11-29 04:09
  “是的,”哈卡斯特和悦地说;“我应该想到这点。”
  “我不喜欢别人作相反的暗示。”洛顿太太摆出一副挑衅的样子。
  “你说得极是,”哈卡斯特继续心平气和地笑道,“可是你一定要明白,很显然,有人恶毒地故意设计陷害你的侄女。安排她进入一栋躺着死人的房子。”
  “你是说——有人想让雷拉看起来像是杀人的人?哦,不,我不相信。”
  “这种事要你相信确实不容易,”探长同意地说,“但我们必得把事情弄个清楚。不知道,譬如说,有没有某个男人爱着你的侄女,但是她也许并不喜欢他?年轻人做事容易走极端,尤其是在心里失去平衡的时候,”“我看不会是这种事。”洛顿太太皱眉蹙额,陷入沉思中。
  她接着又说;“雪拉曾经有过一两个男朋友,但并没有十分认真,对方也一样没有什么积极的表现。”
  “也许她在伦敦时有?”探长建议道,“然而我看你对她在伦敦与朋友交往的情形,恐怕也不十分明了吧。”
  “是的,是的,也许……嗐,你最好自己问她看看,哈卡斯特探长。只是我从来没听她提起这类的事情来。”
  “或者是另外一个女孩,”哈卡斯特暗示道,“也许是和她住在一起的女孩了中,有人嫉妒她?”
  “据我猜想,”洛顿太太没有十分把握地说:“好像有个女孩扬言要向她报复,但绝对不会严重到杀人。”
  哈卡斯特发觉洛顿太太绝不是个迷糊的人。他很快地说;
  “我知道这种事听起来不太可能,然而整个案件更是荒谬了。”
  “一定是疯子干的,”洛顿太太说。
  “即使是疯子,”哈卡斯特说,“在发疯的背后也有一个清楚的念头,一个令人发疯的念头,这就是我为何向你请教雷拉·威伯的父母亲的缘故,你一定会感到吃惊,因为人的行为动机往往可以从过去追寻到它的根。既然威伯小姐的双亲过世时,威伯小姐还只是个很小的孩子,她的记忆便有限,所以我才向你请教。”
  “嗐,这个——啊……”
  他注意到疑虑又返回她的声音里。
  “他们是否在一次意外中,或是类似的事件里同时死亡的?”
  “不,不是意外。”
  “那么他们是死于自然的原因了?”
  “我——一嗯,是的,我的意思是说——我并不十分清楚。”
  “我想你知道的一定比你告诉我的还多,洛顿太太。”他冒险地猜测说,“或者,他们离婚了——诸如此类的事?”
  “没有,他们并未离婚。”
  “呵,洛顿太太,你知道——你一定知道你姊姊死亡的原因?”
  “我不明白——我是说,我是说不上来——耙出埋藏已久的事,不是件容易的事;最好还是不要将它耙出来。”她的目光里闪烁着绝望的困惑。
  哈卡斯特冷峻地盯着她,但温和地说:“或者雪拉·威伯是个——椝缴樱俊?/P>他随即看见她的脸孔,惊愕中搀着舒解的颜色。
  “她不是我的孩子。”她说。
  “她是你姊姊的私立子?”
  “是的。但她自己并不知道,我从来没对她提起过,只告诉她说她父母亲很早便去世了,这就是为什么——啊,你知道……”
  “噢,我明白了,”探长说,“我向你保证,除非必要,我绝不会向威伯小姐问起这方面的事。”
  “你的意思是说,你没有需要告诉她?”
  “除非和案子有关,然而据我看来,似乎不可能。但我需要你所知道的一切事实,洛顿太太,我向你保证,你所说的一切,我将尽力不让第三者知道。”
  “这种事总是不光彩,”洛顿太太说,“我一直为此觉得痛苦,我姊姊是我们家里聪明的一个,她从前是老师,声誉不错,极受人尊敬,想不到——”
  “嗐,”探长委婉地说,“事情常常是这样的,那个人就是这个威伯——”
  “我甚至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洛顿太太说,“我从未见过他。然而,有天她跑来看我,告诉我一切经过,说她已经怀孕,但那个男的,不知是不能还是不愿娶她,我也不知道。
  她是个有野心的人,如果事情泄露了,她就得辞职,所以——
  我,我便说我愿帮助她。”
  “洛顿太太,你姊姊现在何处?”
  “我不知道,一点也不知道。”她郑重地说。
  “可是她还活着吧?”
  “我想大概是。”
  “你没有和她保持联系?”
  “是她要求这样的,她认为这样子的完全断绝,对于孩子和她是最好的。事情就是如此。我们的母亲留有一些钱给我们姊妹,她把她的那一份交给我,要我作为孩子的赡养费。她说她仍旧要继续教书,但想换个学校,我想,她后来好像到国外作交换老师去了,也许是澳洲或什么地方。哈卡斯特探长,我所知道的就是这些,全都告诉你了。”
  他若有所思地望着她。这真的是她所知道的一切?要回答这个问题可不简单。这一切当然是她愿意讲出来的一切,但也可能她所知道的就只有这些。虽然对威伯的母亲所知不多,哈卡斯特却觉得她是一个个性非常强烈的女人;就是属于那种绝不为一次的错误而毁掉自己一生的女人。她冷酷地离开孩子,以为孩子这样才是幸福,而后自己随风飘流,开始另一段生活。
  他想,她对孩子的感觉是可以想象的。但是对她妹妹呢?
  他温和地说:“真是奇怪,她竟然连一封信也没写给你,她不想知道孩子成长的事吗?”
  洛顿太太摇摇头。
  “如果你认识安,就不会觉得奇怪,”她说,“她一向对自己的决定非常清楚,而且我们两人也并没有十分的亲近。她比我大许多——十二岁。如我所说的,我们一直没有十分亲近过。”
  “你认养你的侄女,你先生觉得如何?”
  “那时候我是个寡妇,”洛顿太太说,“我结婚得早,我先生在大战时战死了。当时我经营着一爿糖果店。”
  “这些事都发生在何处?不是在克罗盯本地吧。”
  “不,那时候我们住在林肯郡,有次我到这里度假,很是喜欢;便将糖果店卖了搬来此地住。后来,雪拉长大可以上学了。我便在本地的一家大布商‘罗斯柯&威斯特’公司做事,直到今天。那里的人很好。”
  “啊,”哈卡斯特站起来说,“非常谢谢你,洛顿太太,谢谢你坦白告诉我这些事情。”
  “你不跟雪拉谈话了?”
  “不啦,除非有此必要。如果这样,那一定是发现过去某些事情和十九号的谋杀案有关,然而我想是不大可能的。”他从袋里掏出那张拿给好多人看过了的照片,显示给洛顿太太看。“你不认得这个人吧?”
  “已经有人拿给我看过了。”洛顿太太说。
  她接过来仔细地辨认。
  “不,我十分肯定,我从未见过这个人。我想他不是本地附近的人,否则我会记得见过他。当然——”她仔细地看着,半晌没有说话,然后突然冒出一句:“他看起来像个好人,一个绅土,是不是?”
  在探长的经验里,“好人”这个名词已经有些过时,然而却从洛顿太太的嘴里很自然地吐出来。“乡下长大的人,”他心里想着,“仍然是这样的想法。”他自己把那照片再看了一次,想了一下,微微有些惊愕,何以他以前没有这么想过。他是个好人?他一直认定这个人是个坏人。也许是因为无意识,也许是因为受着一个事实的影响;这个人的口袋里有张显然是假的名片。然而他给予洛顿大大的解释,如今却也许是真的。死者身上所发现的那张名片所印着的保险公司,根本是假的,而且这张名片也不是他们放的。哈卡斯特扭着脸沉思,这样一来,事情更加复杂困难了。他再次瞥了一下手表。
  “我不能再耽搁你煮饭的时间了,”他说,“你侄女尚未回来——”
  洛顿太太回头看看壁炉架上的时钟说;“谢谢老天,这房间里只有一个钟,”探长在心里轻轻说道。
  “是啊,她晚了,”她说着,“还好伊娜没有等她。”
  哈卡斯特的脸上浮上一层薄薄的困惑,洛顿太太便对他解释说:
  “她是办公室里的一位女孩,来看雪拉,等了一会儿之后,她说她和人有约不能再等,明天或改天再来。”
  探长顿时恍然大悟。在街上与他擦身而过的那个女孩!他终于明白她为何使他想起鞋子。她就是在加文狄希社里接待他的那个小姐,也就是当他离开时,手里正提着一只断了跟的高跟鞋,愁眉苦脸,不知如何回家的那个小姐。他记起来,她是难以描述的女孩,不算很迷人,说话时候嘴里含着糖果。
  当他们在街上错身而过时,虽然他并不认得她,她却认得他。
  她趑趄了一下,似乎有话要和他说。他失神地想着,不知她要跟他说什么。她是想解释她来着雷拉·威怕的原因,还是她以为他要和她说话?他问:“她是你侄女的好朋友吗?”
  “哦,不算是什么特殊的朋友,”洛顿太太说,“我是说,她们只是同事而且,那女孩不怎么灵光,她和雪拉算不得什么特殊的朋友。事实上,我真想知道今晚她为何这般急切地想和雪拉见面。她说她有些事不明白,想要请问雪拉。”
  “她没有告诉你是什么事吧?”
  “没有。她说不是什么急要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