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作者:罗清蓉    更新:2021-11-25 16:08
  曲文鹏无奈转头说:“朝哥,你就听他的去一趟吧。”
  “是,二爷。”王朝带着两个手下去了。
  “你怎么还不走?”
  “让他们先去吧。十七姨今天大寿,我又怎敢过门不入?”威廉打开他的礼盒:“二爷你看,十七姨会喜欢吧?我可是请了名设计师为十七姨专版打造!”盒内是一串绿光闪闪的翡翠颈链,配有牡丹花色的图纹,吊坠上镶着一颗龙眼大的红色宝石,构思新颖,富贵逼人。可是十七姨一向素妆淡雅,即使盛妆出门,也必定配戴朝珠。曲文鹏笑笑说:“十七姨不喜欢,会送给二姨的啦,再不然也会赏给丫头们,总不会不受你的孝心让你拿回去。进去吧。”
  十七姨坐在正厅,笑容满面接受众人的贺词,听到下人报曲文鹏回来,高兴得站了起来。
  曲文鹏跪在她面前,献上云英用手工刺绣的一条锦帕说:“鹏儿恭祝十七姨生辰快乐,福寿延绵!”
  “乖!你能回来我就最开心了!”十七姨拉起他:“怎么几个月不见,你好象瘦了许多?先去给你爹打个招呼再来。”
  “不好吧,”曲文鹏为难地说:“上次不辞而别,爹肯定生气了。今日是个喜庆日子,别又闹得大家不欢而散。我就回家住两天,晚上再说吧。”
  “你肯回家住两天那就最好不过了,”十七姨悄声说:“陪我到厢房去打二圈牌。”
  “这么多客人,我们躲到一边去打牌?”
  “是呀,这么多客人,人人说话心口不一。我们过去打牌,他们自然不敢过来打扰。”十七姨叫上后宫的明妃娘娘,曲文鹏顺手拉了威廉凑成一桌。
  “打多大?”明妃娘娘为难地说:“我今日出来,可没想过要打牌。”
  “娘娘尽管打吧,有鹏儿给你预着呢。我和十七姨坐对,你们随便。”
  “那我得坐你下手。”威廉颇有君子之风的笑道:“谁都知道你是靠赌起家,麻将骰子是无师自通。要是输了明妃娘娘,十七姨可不高兴。今天十七姨为大,还请十七姨做庄。”
  “那我就却之不恭了。”十七姨起了一手牌,笑说:“难得今日鹏儿回来,大家又这么高兴,今天的赢输就不那么计较,我刚收到的寿礼多得很,你们谁胡一打牌,我就赠送你们一件贺礼。白板!”
  “可今天每一件寿礼都价值上千呢,”明妃娘娘笑道:“我要连胡十把,格格你还送我十件寿礼不成?北风!”
  “碰!”十七姨笑道:“那是当然,难不成我还送不起你十件贺礼?鹏儿就不要急着胡牌,明妃娘娘送我的翡翠手镯鲜艳翠绿晶莹剔透,是上等硬玉,我一早打算送给云英姑娘了,九万!”
  “我碰!”曲文鹏喜形于色:“鹏儿替英姐多谢十七姨,打张东风给你!”
  “又碰!五条!”
  明妃娘娘抓了张幺饼带了一手,顺手甩张西风出去。
  “再碰!”十七姨笑道:“大四喜,单吊南风,你们可注意打字了,幺饼!”
  “胡了!”威廉倒牌下来,得意地说:“我起手听牌,一张字未摸,单等这张幺饼了!青一色,你们算多少番?”
  “番什么番?我上家先胡!”曲文鹏倒牌说:“倒胡。”
  “怎么可能你也糊幺饼?再说不是一炮双响吗?”威廉叫屈:“我们上次打也是这样算的!”
  “上次是我、你、美国人和德国人,大家心怀不轨,能胡就抢见者有份永不落空。”曲文鹏笑了起来:“可是今天是十七姨和明妃娘娘,我们中华民族是礼仪之邦,当然会有先来后到先人后己的美德,谁让你坐我下手了?”
  “不是吧,我每次运的货物,怎么一到中国就会有人拦住!”威廉抱怨说:“你们中国不是还有远来是客主随客便的美德吗?”
  “那你也要入乡随俗不能喧宾夺主呀。洗牌吧,下次跟我打声招呼,管你运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我都不拦你了!”曲文鹏笑着笑着,只觉得鼻塞眼胀双腿颤抖,忙回头说:“阿信,装烟!”
  姚信摊摊手:“爷,我没带!”
  曲文鹏脸色大变:“我不是叮嘱过你非带不可吗?”
  “我不是没带,是带在朝哥身上。再说我也以为家里会有,朝哥走的时候,我也就少说了这么一句。”姚信慢慢解释说:“爷,今天客人太多,你抽烟不太雅观,还是算了吧。”
  曲文鹏看他说话故意慢条斯理,气得说不出话来。
  “起牌吧,”明妃娘娘说:“别抽烟了,这枝烟杆比你人还长。”
  “是呀,小小年纪显得老气横秋。”十七姨也说。
  曲文鹏不便发作,可他鼻涕眼泪不停地流下来,双腿开始发软,牌打到一半,手也开始颤抖。他起身把牌一推,赔笑说:“十七姨,鹏儿出去方便一下,你们打慢一点等我。阿信,过来替我一把。”
  姚信疑惑地看着他歪歪斜斜的脚步,起身将一边侍茶的丫头雨帘按在桌上,跟着追了出去。
  “这个姚信,一刻也放不下他的主子,上个茅房也要跟着。”威廉不可思议说。
  “他们主仆情深,我们打慢一点等他吧。”
  曲文鹏跑进厨房,一迭声叫道:“祥婶!祥婶!”
  “什么事,二少爷?”祥婶指挥着厨师,正忙得手忙脚乱。
  “祥婶,祥婶,”曲文鹏抓住她吼叫:“我上次在家喝的那个药呢?还有没有?有没有?”
  “我找一找,找一找,应该还在吧。”祥婶看见他脸色苍白四肢乱抖,吓得六神无主地乱抓起来。
  “赶快给我煎一服!快给我送过来!”曲文鹏痛苦地捂住胸口,一反手将自己关进旁边的储藏室内。
  尾随而来的姚信咬紧拳头,他隔着窗纸看得毛骨悚然,他从来没有见过一个被病魔折磨得如此痛苦的人——曲文鹏四肢软绵的倒在地上抽搐,他狂叫着,象怪兽一样的愤怒!他面色狰狞地用尽所有力气去抠、去咬身上的每一寸肌肤,可是,他似乎咬不到身上令他发狂的那根筋,他抠不到体内所有痛苦的来源所在!他翻来覆去地捶打着地面,十根手指插进头发一根一根的揪扯,仍然不知怎样解除痛苦!最后,他整个人爬上高台,一而再地让自己从上面狠狠摔下来,弄得筋疲力尽,依然象困兽一般疯狂的挥舞着,蹂躏着自己身体的每个部位!
  祥婶端药进来,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失常的举止,吓得尖叫一声魂飞魄散。
  曲文鹏陡然停止他发狂的肢体动作,抹去嘴角的血迹,恐惧的眼睛瞪着她咆哮:“放下!滚出去!”
  祥婶吓得坐倒在地,看着他恐怖的脸,慌忙跑了出去。
  曲文鹏象狗一样快速爬过去,颤抖着端起药碗,忙不迭地灌进嘴里!他卸了口气,扔掉碗后靠在墙角,慢慢地喘着长气等着恢复精力。良久之后,他开始慢慢地坐起来整理衣服梳理头发。
  姚信感觉到自己的心被人破马践踏得寸寸滴血,他甚至感觉到自己的五脏六腑像裂帛一样“嗤”的一声被曲文鹏撕得粉碎!放开被咬得鲜血淋漓的拳头,姚信回到厢房拉开雨帘。
  “你怎么啦?一身冷汗,怎么手也在流血?”十七姨奇怪地问:“阿信,你怎么啦?我跟你说话!”
  “啊?什么?”姚信慌乱地抬头看她。威廉问:“信哥,二爷呢?”
  “二爷……”姚信眼睛一酸。
  曲文鹏很快就过来了,他依然是那样如玉树临风般地傲然挺立,目中无人的眼神看上去神采飞扬。姚信抬头看他一眼,他淡淡一笑,眉宇间却显得十分害怕的回避了。
  “十七姨,”曲文鹏陪着笑脸小心翼翼地央求:“鹏儿突然想起,码头上还有点小事未做,鹏儿想先行离开一会。”
  “鹏儿,你别这么扫兴!”十七姨语气很不耐烦。
  “十七姨,”曲文鹏神情紧张地继续要求:“我将阿信留在这里,只须一盏茶功夫我一定回来!”
  “哎呀,你真是!”十七姨无奈说:“去吧去吧,大家可都等着你!快去快回!”
  “多谢十七姨!”曲文鹏抽脚就走。
  十七姨摇头:“一年到头看不到你,今日是我寿辰,好不容易盼你回来,偏又让你弄得如此败兴!”
  曲文鹏愣愣地站在门外,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思量良久,还是咬咬嘴唇扭头出去了。姚信摔下牌跟着他,曲文鹏从马厩里牵出一匹马,风驰电掣地飞驰而去。
  姚信跟着他来到烟馆,看着他跑进仓库,“哐”的关上所有门窗。
  “二爷!你不可以!”姚信心头巨痛,扑上去厉声叫道:“你不可以这样!”
  四个打手拦住他:“信哥站住!二爷吩咐,他在仓库里边,任何人都不得靠近!”
  “滚开!”姚信红了眼推开他们,一脚蹬开仓库门,反手将他们关在外边。
  在仓库的一角,他找到曲文鹏:“爷!”曲文鹏听到声响,仓皇地抬起头来,急忙伸手去抹嘴角残留的鸦片膏子。“你、你吞鸦片?”姚信怆然泪下:“你在吞鸦片!”
  “我……”曲文鹏裂嘴想笑,却还是难堪地回过头去。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姚信扑上去,一把将他推倒在地扑过去抓住他怒吼:“生吞鸦片会随时暴毙,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我知道鸦片不能生吞,可我也不想啊,我也想舒舒服服坐下来,慢慢慢慢吸呀!”曲文鹏凄然抬头:“可是我答应十七姨,一盏茶时间我一定要回去,我一定要回去!十七姨最恨别人失信了!”
  “你疯了!你一定是疯了!一碗鸦片药竟然还止不了你犯的毒瘾!你疯了!”姚信怒不可遏地咆哮起来:“你想过我们兄弟吗?你想过云英姑娘和韵儿没有?你想过十七姨了吗?什么东西不好玩,你偏要不知自爱玩火自焚!她们看见你这幅模样,看见你在厨房里像狗一样,她们会心痛,会跟着你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