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作者:黎汝清    更新:2021-11-25 12:31
  我对黎东辉说:“今天,支队有一个会议,我必须立即赶回去参加,因为听到乔文亚和阿娟的事,我才急忙赶来,既然阿娟能冷静对待,我也就放心了。这里有乔文亚给我留下的一封信,上面自然是一片真言,所以我想留给阿娟看看。”
  黎东辉表示出对我的信赖,顺手给我一张白纸,要我给阿娟留下几句话,这自然是很周密的思考。
  阿娟:你要相信本家阿叔在关心着你的幸福,也要相信他有一种变痛
  苦为快乐的本领:聪明人脚下千条路,我相信你也不是只按一条路走到底
  的傻瓜!有个西方的名人说过一句话:“我要按照我的想法走我的路,别
  人怎么说我不在乎!”我给你留下乔文亚写给我的信,不管他想的对还是
  不对,全是一片真心。你赞成哪些反对哪些,你可以跟我说,我回国后可
  以告诉他。今天你们的事一点也不为怪,还记得在菩提树下我给你讲的故
  事吗?今天,我要回支队去开会,也许明天或后天,我再来给你讲一个故
  事,而且这个故事我已经想好了。
  你的本家阿叔留言,并希望你高兴起来。
  (三)并非哄小孩
  回到支队,便埋头整理奠边府之行的采写记录。下午4点钟,卫生队小宋给我送来了一张纸条:
  副政委:阿娟在我处等你,你如果不能来,她想去支队,也许不太好
  吧?我想最好你来,并且来吃晚饭,我让小宋等你一齐来。苏即。
  我一边收拾桌子上的材料和稿纸,一边问小宋:
  “你见到阿娟了吗?”
  “见到了。”
  “怎么样,情绪还好吧?”
  “还可以!”
  “还可以是什么意思?”
  “就是说不好也不坏。……”
  “你们卫生队对乔干事和她的事有什么反映?”
  “卫生队指导员说了,谁也不准乱传,这是国际纪律。”
  “你的看法呢?”
  “他们都不对!”
  这大概就是群众对乔文亚“事件”的基本反映,对他们的行为并没有过激的谴责,由此推想,阿娟在越南公众中,压力不会太大。
  当然,乔文亚和阿娟的恋情与所谓的“西贡小姐”完全是两回事。它却能说明,在男女关系方面,越南妇女似乎更开放一些,公众更能容忍一些。这种联想的产生不管对错,无非是不愿阿妮受过大的社会责难而已。
  阿娟在苏军医的宿舍里等着我。我一走进去,她就从床沿上站起来。由于失眠和哭泣而红肿的眼眶里一下涌满了泪水。憔怀的灰白的脸反映出内心尖锐的隐痛,她向我迎过来:
  “阿叔!我总是觉得今生今世见不到阿乔了!……永远永远见不到他了!……”她接着向后退了两步重又坐在床沿上,捂着脸呜呜痛哭。我觉得像一阵电击打在身上。
  我慢慢在床前坐下来,没有想到她会这样悲伤和绝望。我能用什么话来安慰她呢?忽然我想到哄小孩:如果一个小孩从睡梦中醒来忽然发现妈妈不在,他就嚎啕大哭:“我要妈妈,我要妈妈!”在这种时候,你就哄他说:“你妈妈很快就要来了,……你妈妈给你买好吃好玩的东西去了。……”他要妈妈,你就左不离妈妈右不离妈妈地哄他,因为妈妈又不来,他必然越哭越厉害。……你不能就他之范,你必须使他换一个兴奋灶,换一个注意点,你根本就像没有听到他哭着要妈妈似的,而满脸惊恐和神秘地向他报告说:“宝宝,在你睡觉时,咱们的小白兔叫大灰狼吃了,爸爸去找你的玩具枪,枪也叫大灰狼偷走了,你说咱应当怎么办?你敢不敢自己去打大灰狼?”
  宝宝这时的眼睛一愣愣地,摇摇头:“我不敢!”
  “那么爸爸和你去打怎么样?”
  宝宝点点头。
  “那好,你快穿上衣服,咱们走,你听,小白兔在哭着叫咱们哩:宝宝快来救我,快来救我。……”
  这时,这个啼哭的小孩就不再要妈妈而一心一意去救小白兔了!
  阿娟不是小孩,但有时也要哄,甚至伟大人物也要哄,老8子娱亲是哄老人,阿谀奉承可以哄帝王。“校人烹鱼”可以哄于产。因而孟子叹曰:君子可以欺其方。
  我得用一点策略:
  “我说阿娟,你以为你痛苦吗?我看你一点也不应该有痛苦你看苏军医痛苦不痛苦?他的痛苦比你大十倍!
  “阿叔?我不知道你是什么意思?……”阿娟惊诧地两眼一愣一愣地盯着我,“你还有心跟我开玩笑。……”
  “开玩笑?我倒觉得你这个聪明姑娘变得糊涂起来了,我问你,乔文亚是不是真爱你,你是不是真爱乔文亚?”
  “这还用问吗?”
  “真诚相爱就是幸福,一时的分离是真正爱情的试金石,不是苦;我为什么说苏军医比你痛苦呢?他和他的夫人不相爱。你知道苏军医不称心的婚姻吗?”
  “知道一点,是阿乔告诉我的!”
  “他们结了婚却不相爱,所以比你们的分离更痛苦,今天你来得正好,咱们先解除苏军医的痛苦怎么样?”
  “咱们是什么意思?我怎么能解除苏军医的痛苦呢?”
  “咱们共同出主意想办法,我已经想了个办法,不知行不行,我想问问你,请你参谋参谋。……”
  “我?”阿娟愕然地凝视着我,她一直认为我是和她开玩笑。却又觉得不像玩笑,“我能当什么参谋呢?不过,你还是先说说你的办法吧!”阿娟的嘴角上竟然漾起了微微的笑意。
  “你听着,我现在就想给国内发去一封信,这封信是写给我在上海军医院当副政委时的一个吴副院长,他是个二等残疾军人,是杨淑兰第一个丈夫的战友,在攻打上海时,杨淑兰的丈夫牺牲了,他的腿也受了伤,现在还一瘸一拐地走路,养好伤就留在医院当行政副院长,至今还孤身一人。……”
  “我懂了!”阿娟兴奋起来,“你是想要这个副院长去向杨淑兰求婚?”
  “对,不过,要用一点计谋,得让杨淑兰首先同意和苏军医离婚。现在是杨淑兰坚决不同意,来一个不欢不散!”
  “什么叫不欢不散?”
  “一般来说。夫妻闹矛盾,不但不爱而且怀恨,因此打离婚,叫作不欢而散。杨淑兰抱着惩罚苏军医的态度:坚决不离,可又不相爱,你不让我痛快,我也不让你痛快!互相折磨。所以苏军医就是受着这种折磨,已经多年了,所以他的苦恼比你大十倍!”
  “那么你怎能要他们不欢而散呢?”
  “干么要他们不欢而散呢,我要他们皆大欢喜!中国有个故事,叫‘乔太守乱点鸳鸯谱’,咱们为什么不给他们点点鸳鸯谱呢?”
  “啊哟,我又明白了,”阿娟双手竟然拍了一下,“你想让那个副院长和杨淑兰结婚,当然苏军医也就可以跟白护士长结婚了!”但她的眸子亮了一下又暗淡了,“你怎么能使杨淑兰改变主意呢?”
  “你听,我想给吴副院长写这样一封信,开头就这样说:
  吴副院长:我在越南与苏军医相遇,得知他和杨淑兰关系有些紧张,
  中国有句俗话,‘好聚不如好散’,我拜托你去做杨淑兰的思想工作,你
  告诉杨淑兰,就说越南有个叫阿娟的小姑娘,听说人间还有‘不欢不散’
  之说,觉得非常奇怪,她认为应该;与人方便自己方便,哪有互相折磨的
  道理?她说:‘这个杨阿婶应该找一个爱她的人,报复别人就等于惩罚自
  己。’我觉得她说得很对!……”
  “阿叔,这是你的话不是我的话!”
  “你既然同意,就是你的话,你说,比我有用。……我下面再写上:
  我和这个叫阿娟的姑娘都认为你跟杨淑兰结合非常合适。我希望你拿
  这封信立即去找杨淑兰,劝她回心转意。我不久就要归国,路过上海时,
  我会去看你们,并且希望你们不要辜负阿娟姑娘的一片好心!……如果你
  们急于结成连理,我归国时,便把苏长宁的离婚申请书签字盖章之后带去。
  ……变不欢不散为皆大欢喜。……
  “阿叔!这就是你要向我讲的故事吗?”
  “这不是故事,这是真事。……”
  “你的故事一定是根据你的愿望编出来的。”
  “算你说对了,我立即编个故事给你听:从前有一个叫阿娟的姑娘,她跟一个叫阿乔的青年相爱。可是阿乔不得已离她远去;阿娟非常伤心,结果人也瘦了脸也丑了,有一天,她忽然想道:我为什么这样傻?伤心有什么用处?一点用处也没有。我应当按照阿乔的愿望去生活。结果,她就变得坚强起来,不管别人说什么,她都不在乎,后来,她就跟她的孩子生活在一起,快快乐乐,结果有一天,忽然从远方来了一个人,走进了竹萝村,……”
  “阿乔来了!”阿娟凄恻地笑笑。“阿叔,你这故事可一点也不生动,更不感人!……”
  “所以我希望那个阿娟将来给我讲一个既生动又感人的故事!”
  苏军医和小宋为我们送来了晚餐。出人意外的是阿娟竟然吃了一大碗米饭半盘咕噜肉。当苏军医得知我给阿娟讲的那种“好聚不如好散,把不欢不散变皆大喜欢”时,他也许不愿在阿娟面前表示出过多的欣喜,反而用阴郁的声调说:
  “你以为吴副院长的想法和你一样吗?”
  “苏叔,”阿娟已经投入到别人的命运中去了,“我看能行!”
  “为什么呢?”
  “那个吴副院长为什么老不结婚?不就是找不到合适的人吗?”
  “他找不到合适的人,和杨淑兰有什么关系?”
  “我也说不上来,”阿娟说,“我倒觉得他们准合适!”
  我转脸向苏长宁笑笑:
  “你看,你看,阿娟比你的信心还大!我看,阿娟说行准行!”
  苏长宁脸上竟然罩上一层鲜艳的红晕,像个好羞赧的小孩,流露出无限的喜悦,或者是一种幸福的渴望,紧紧揪住了阿娟的祝愿:
  “阿娟你说行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