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作者:黎汝清    更新:2021-11-25 12:31
  我得托你阿娟的福,感谢你的好心给我带来的幸运了!”
  “那怎么敢当?”阿娟涨红着脸惶惑地说,“我就说了一句话,有什么值得感谢的呢?”
  “噢,你可别小看这句话,”我略作夸张地说,“你苏叔痛苦了10年,就你这句话给他治好了!”
  “那不成了灵丹妙药了吗?”阿娟快活地笑了起来。
  “我看,你的灵丹妙药只能治别人,”我激将地说,“就是治不了自己。”
  “是啊,”阿娟又忧郁起来,“可是,我现在已经觉得好多了!”
  “阿娟,记住我一句话,”我边想边说,“世上没有从来不痛苦的人,也没有治不好的痛苦。……我上次跟你说过吗?山穷水尽疑无路,那就是你的痛苦,柳暗花明又一村,就是你的幸福,苏军医说你是个幸运的人,我看也对也不对。……依我说,你是幸福在前,痛苦在中,幸运在后!……”
  “阿娟!”苏军医趁阿娟的思绪慢转弯的时候,赶过来推她一把,“你们越南信佛教的很多,有句禅语叫‘苦海无边,回头是岸,’咱们两个都是身坠苦海之人,你已经把我拉到岸上来了,要不要我也拉你一把?”
  “算啦!”阿娟笑笑说,“我现在已经回头了,还是让我自己爬上岸吧!”
  第二十一章
  1968年6月归国后,一直全神贯注地关心着越南局势的发展,直到1985年春,我从老山前线回到南京,才在资料室里见到了法新社记者夏尔·斯托里的题目为《越南战争求索》的长文。在越南时,他访问过黎文英,我对这位记者的印象不坏,我将他的文章摘录几个片段,以补充我在越南北方无法知晓的诸多信息。
  (一)是奠边府还是凡尔登?
  ——斯托里《越南战争求索》摘录之一
  溪山,这是以前不被人们注意的地方。它离老挝边境只有6英里,离军事分界线14英里,原来是法国殖民军的一个要塞式的据点。在这块长1英里宽半英里的孤立高原上,美国建立了第一流的火力点,成为扼守9号公路通往老挝和警戒北纬17度分界线的要塞。这里驻扎了美国海军陆战队近6000人,这是一支庞大的力量,再加第一流的空军支援,那是一个难以攻克的塞瓦斯托波尔。
  1968年初,北越人民军以两个精锐师——据说是第304师和第325师包围了溪山。304师就是当年攻击奠边府的主力师之一。当时的基地指挥官戴维上校告诉我:最初,他判断攻击溪山的越共约为80000人;而他的守军只有5000人(我不能判断他所提供的数据是否准确),相差16倍,这不是一般的差距。他说,他的海军陆战队是进攻型的,结果被迫防守,觉得像是困在“臭水坑里的鸭子”那样窝囊,而且除了死守到底之外,无路可退!他们只能大量地贮藏粮食和水。又像法国人在奠边府提出的口号,把溪山变成“东方凡尔登”!他坚决拒绝这个不吉利的口号,威斯特莫兰将军却认定北越人把溪山当成第二个奠边府,丢掉溪山就等于丢掉南越,他下命令说;“我决定坚守溪山。溪山一旦落入敌手,分界线以南的部队就会受到严重威胁。”其实,这是约翰逊总统要威斯特莫兰将军“用血签署”溪山不会陷落的保证书。
  从北越人春季攻势一开始,溪山就成为白宫和五角大楼最关注的焦点,也成了越战中最有争议的战场。对于北越人的春季攻势战略暂且不论,但这一步棋,的确引起了美国军事战略的一系列纷争。因为这一年,正是美国大选之年,选民们对拖得过久的越战早已不耐烦乃至厌恶了。约翰逊总统坐在椭圆形办公室的安乐椅里,从超大电视屏幕上注视着溪山战地的飞机轰炸和炮火的闪光,心寒意冷,在他脑幕上出现的几个用火焰写成的字就是“奠边府之战绝不允许在溪山重演!”但是,他在屏幕上看到的是3500名海军陆战队和南越政府军的2100名别动队,被围在三层带刺的铁丝网内。
  约翰逊总统知道戴维·朗兹上校是个丛林战老手,二战期间,在菲律宾的丛林里打过仗。但他能不能胜任防守的任务呢?威斯特莫兰将军表示出充分的信心。他举出1967年4月,溪山基地曾遭受过北越部队第一次袭击,那时还没有安置声音传感器,是在一个浓雾弥天的凌晨受到攻击的,那时只有两个连的守军,却守住了阵地,在长达11天的反复争夺中,950名北越军丧生。当然,他们大部分死于轰炸,这说明溪山能经受得住北越人的攻击。现在兵力急剧加强,守住当无问题。同时,他也准备最坏的情况:万一北越军攻下某个山头,他就用轰炸机把这个山头炸平,而后再空运部队重新占领。在这一点上北越军似乎有所失算,在溪山,不可能取得奠边府那样的战果,除了围困之外,别无办法。围困是一种消耗战,在美国消耗的是炮火和炸弹,北越人消耗的却是生命。所以威斯特莫兰把北越军在溪山集结的情报,当成“好消息”,增派5个营对付这次包围。
  戴维·朗兹上校告诉我,在大雾中巡逻的海军陆战队和北越军巡逻队相遇,在短促的激战中,俘虏了他们的巡逻队长,一名越军少尉。他供出发动进攻的时间是凌晨三点。是否可靠不得而知。结果进攻的时间是在拂晓。
  这一天的进攻,溪山出现了最大的险情,那就是刚刚运到却又来不及放入地下库房的弹药堆集站被敌方炮火击中。1400吨弹药,连续爆炸,像撼天动地的隆隆滚雷,随着火团的腾腾升起,弹片飞到数百米之外,在这次灾难性的40分钟的爆炸中,美军伤亡了120多人。在初升的大阳照耀下,那是一幅骇人的惨景。
  “随着空降部队,溪山也到了一些勇敢的战地记者,”朗兹上校告诉我,“他们几乎都把溪山与奠边府联系起来,问我能守多久。我说他们的类比毫无根据,溪山不是奠边府,时间、地点、条件并无共同之处。北越人把溪山当成奠边府,他们要为此付出惨重的代价!我回答了记者的有关不同之处的询问:第一,奠边府是一条山谷,四周群山环绕,那是一口平底锅,四周高地一失守,必然束手就擒;溪山却是高地,我们可以居高临下地攻击敌人;第二,当时越共可以挖地道接近奠边府的四周高地;溪山,他们却挖不成。我们的监视监听系统随时可以引导我们的轰炸机群和105毫米炮群,立即把挖掘地道者埋葬在未挖成的地道里;第三,即使溪山高地被敌人一度攻入,我们的轰炸机群可以把溪山变成他们的墓地,而后,还是再回到我手,威斯特莫兰将军把北越军围困溪山当成‘好消息’,并不是自我安慰,确实,越共自己钻进了绞肉机。……”
  我是后来者,看到的却比当时短暂访问的记者们看到的多,听到的多,唯一的缺陷是没有亲历感,但战场体验我并不缺乏。朗兹上校带我去看炮垒,其实,那些大炮是藏在坑道里,射击时推出来,打完后退回去;在高地上,现在是随处看到士兵,可是那时,海军陆战队却蹲在坑道里,蹲在用木材和铝合金飞机跑道片来支撑的山洞里,上面还铺着5英尺厚的沙袋。我问朗兹上校,这种坑道守卫是不是从韩战中中国志愿军在上甘岭的坑道作业中学来的?朗兹笑笑说;“古往今来的战法都是相通的!”
  溪山的守卫,也遇到过许多困难,握有完全制空权的美国空军并不能自由飞行。北越军的炮击使机场跑道坑坑洼洼,用铝片加固了的跑道承受不了C—130重型运输机的重压,曾经使一架运输机倾覆。只能用C—123轻型运输机,它的运载量大减,只能用增加班次来弥补,这就增加了更多的危险。不管白天黑夜,北越军的大炮按早就标定好了的射击诸元进行轰击,非常准确。运输机不敢长时间停留,发明了一种滚筒卸货方法,像拉大便似地打开舱门,把物资拉在跑道上,飞机可以不熄火,拉完之后立即飞走。想来有点滑稽,叫人啼笑皆非,却的确是一种创造。
  约翰逊总统在整个越战期间,最担心的大概是溪山保卫战。要威斯特莫兰将军必须把战斗的所有情况直接向他报告。威斯特莫兰也像受到围困似地,在西贡的作战指挥中心,睡在帆布床上,把战场详情随时报告白宫一。特别是报告溪山机场的情况,只有机场是能出能进的空中隧道。
  可是这条隧道充满风险,强劲的季风、低垂的阴云、翻滚的浓雾、密集的炮火,都是它们的大敌。约翰逊总统无可奈何又非常怜惜地称这些运输机为“超级作战鹅群”。
  极端困苦危险,而且无路可退,使溪山守军具有了背水一战的拚搏精神。但是,北越军好像考验他们的耐力,只是天天打冷炮却不真正进攻。此时,南越各地除顺化外,很快就击退了游击队的进攻,顺化打得很苦,终于把游击队击退。……只有溪山围困还在继续,并且战斗越来越激烈起来。
  守卫溪山外围861高地的守军1000人,曾和北越部队进行过猛烈的肉搏战,越共进行如此近战的目的是两军绞在一起,以使美军的炮击和空中轰炸就失去威力。开始,北越军总被击退,丢下遍地尸体;可是后来,北越军突然使用了苏制PT—76型坦克,因为首次使用,守军无备,起到了意想不到的效果,他们拿下了861高地,守军只有82名突围逃出,其他900人全部被歼。……
  861高地失守,引起华盛顿巨大恐慌,约翰逊总统变得十分神经质。当时,他考虑到溪山成了第二个奠边府时的政治后果,曾问威斯特莫兰将军,要不要考虑使用原子弹来拯救溪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