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作者:爱猫的鱼    更新:2021-11-25 02:29
  武则天道:“先让宣城和义阳暂住在废园,派几个宫女去服侍她们,弘儿,你去探望、探望她们,顺便替哀家问候她们,代我向她们致歉,这么多年来,委屈了她们。”
  李弘含泪道:“臣儿代两位姐姐谢过天后。”
  众朝臣暗中松了口气,他们敬佩的看着太子,为他而骄傲,只有沛王李贤,他从武则天慈爱的话语中听出了冷酷的杀机,他担忧的看着神采飞扬的李弘,似乎在预言他不测的未来和两个异母姐姐悲惨的命运。
  李弘躺在可儿怀里,惊恐的说:“可儿,你知道吗?宣城和义阳公主自缢,三个月前,天后下旨将她们许配了两个看守城门的小吏,她们不堪忍受他们的折磨,双双自缢了,才三个月,我见到她们才三个月,她们和废园里的花草一样有旺盛的求生欲望,她们坚强的活了二十几年,是我害死了她们,她们一定受了难以尽数的屈辱,一定含有冲天的怨气才自缢的,可儿,你说天后为什么要这样歹毒,她为什么不肯放过任何一个与她作对的人,即使那个人毫无反抗的力量,即使那个人唯一的欲望只是生存,可儿,你怕吗?我很害怕,在天后眼中,在天后心里,她最最爱的是皇权而不是我们,从一开始,她对我们的爱就是建立在对权力的渴望上的,一旦我们失去利用的价值,我们的死期也就到了,可儿,你说天后会杀死我们吗?不,她不会的,她是我们的母亲,她是爱我的,对吗?”
  可儿低头在李弘泪流满面的脸上轻轻一吻,“弘,不论怎样,可儿会陪着你的,无论生或者死,在可儿心里,你永远是善良、最勇敢的,你做了别人不敢做的事,可儿为你骄傲。”
  李弘笑了,他依偎在可儿怀里睡了,可儿凝视他熟睡的脸,心里涌起无法压抑的恐惧,她不敢告诉他太平告诫她的话,也不敢告诉他天后的残暴,在宫里,她看得太多,听得太多,天后一直将弘视为他最最疼爱的儿子,她疼他、爱他,但不允许他离开她,她要他像菟丝花一样依附着她,她将永远做他的保护伞,做他的参天大树,她容忍了他的敌视和疏远,甚至默许了他和自己的感情,但她不能忍受他慢慢独立的思想,她在彻底失去他之后,必然要杀死他,让他永永远远的属于她,永永远远不再敌视她、疏远她,而这一切,都是因为她爱他,那极端自私的爱。
  太平微笑着在灯光下翩翩起舞,太美了,不是吗?这合璧宫的绮云殿,长灯如虹,花香缭绕,天帝、天后、弘、贤还有显和旦,一家人其乐融融的欢聚一堂。
  好久了,他们没有这样和睦的坐在一起,饮酒谈天,明天净空,她的舞姿、天后的笑容,一切都那么真切,快乐随处可以触摸得到。
  终于,她停了下来,坐到李弘身边,笑容可掬的看着天后,听她说:“弘儿,你的身子好些了吧。哀家这段时间忙坏了,竟然没去看你,近日,哀家总思量着为你篷制新衣了,哀家已命人为你挑选布料了,不久,你在你父皇的生日庆典上便可穿上哀家篷制的新衣。”
  李弘激动的谢了恩,武则天又道:“弘儿,太子妃今天怎么没来,你们成婚久矣,应有孩子了,贤已经是三个孩子的父亲了,连旦都有孩子了,你怎么不着急呢?”
  李弘的脸红了,武则天微笑道:“弘儿,你再饮一杯吧,这酒是哀家的老家利州运来的,名为梨花酿,这酒来得可不易,三年一熟的麦芽,十年才喷涌而出的泉水,酿好后需得埋在那株百年老梨树下三年才有这个味道,你酒量浅,这酒冽而不烈,正适合你,哀家命人送几坛给你,留着慢慢喝,你妹妹是馋猫,哀家前日赐了她三坛,她早就喝完了。”
  说完,她慈爱的看了看太平,太平脸一红,她侧目去看李弘,只见他脸色苍白,一口鲜血喷出,溅到了太平的衣裙上,脸颊上,他倒在太平怀里,太平惊恐的将他抱在怀里,“弘哥哥、弘哥哥,你怎么了?你喝醉了,你别睡着,太平还有话对你说,弘哥哥,你快说话呀!”
  李弘没有出声,他已死去了,武则天疯了般从太平怀里将李弘抢走,她不停的亲吻李弘苍白的面颊,呼唤他的名字,悲痛的、绝望的哭泣,她失去他了,她的心的组成部份,她再也看不见他英俊的脸,摸不到他温暖的手,听不见他的声音,他永远的走了,带走了她对他的爱,也带走了他对她的恨和恐惧,他给她留下的,只有他对她的爱和崇敬,那是永不更改的,将长久驻留她心灵的,温暖她关于他回忆的、真实无虚的、永恒的爱。
  尽管她亲手杀了他,亲手将那包烈性毒药放到他的酒中,她还是爱他,那样深切的爱着他,他是她的骨中骨、肉中肉,是她心口流出的鲜血,他是李弘,她最亲爱的儿子,连死,她都不愿让别人来替她完成,她创造了他,所以毁灭他的人也必须是她,鲜血不断从李弘口中、鼻中、眼中、耳中溢出,那是青春的、温暖的、含有剧毒的鲜血,一点一点的渗进了武则天的衣裙里,书定着死亡的契约,控诉着她的残忍与无情。
  正文 第三章 第一节 勇气
  武则天执着李治的手,双目紧盯着床顶,喃喃道:“天帝,弘儿只是睡了,他从小就羸弱多病[手机电子书网 Http://Www.qisuu.Com]
  常常一病就高烧不退,他要了哀家多少心血和眼泪,好不容易他长大了,俊俏风流,文质彬彬,让多少女孩子为他魂牵梦萦,他忠厚、善良,定能成为大唐的又一代圣君,可上天却夺走了他,哀家也不想活了,侍哀家死后,求天帝将臣妾葬在弘的身边,让臣妾能时时照顾他,他也不会感到寂寞,对了,他一个住在地下,一定很孤单,让太子妃去陪他。”
  武则天突然起身,“让太子妃去陪他,还有东宫所有人,他们应该去服侍弘,照应弘,弘从小娇生惯养,没有人照料是不行的。”
  李治忍住眼泪,抚尉她道:“媚娘,朕已命人以天子之礼葬了弘,太子妃自愿为太子守陵,至于东宫的人,让她们留下吧,弘一定希望在世上还有人想念他,他虽然……。”他悲痛得说不出话来。
  屋外传来一阵喧哗,紧接着一身白衣的贺兰玫闯了进来,李治看着她不同寻常的面色,不由有些紧张:“玫儿,你来干什么?赶快回寝宫去。”
  贺兰玫不理睬他,又目炯炯怒视着武则天,于她而言,她从而没有这样注视过她,从来没有用这样的眼神注视过她,之前,她每次看见她,就像老鼠看到猫,可是这次……,“天帝,魏国夫人来向天后请安,向亲手杀死自己亲生独生子的歹毒女人请安。”
  李治一愣,随即吼道:“住口,不许胡说,你疯了,来人,把她送回去。”
  贺兰玫挣脱众太监,“胡说?天帝,你认为臣妾在胡说,你可以让我住口,但你能堵住天下悠悠之口吗?在大明宫、在洛阳、甚至整个大唐,谁都知道她的心有多毒、手有多辣,她掐死了亲生女儿,逼死亲姐姐,又鸠死了弘。”
  李治怒掴了玫儿一掌,玫儿捂住脸,毫不退让的,“天帝,你快醒来吧。你不见她正一个一个的屠杀李氏皇族,凡是她不喜欢的,与她作对的,无论是谁,结果都是死,昨天是弘,明天可能是贤,后天呢?是我,是天帝,最后是大唐的王朝,你看她泪流满面,悲痛欲绝,她多爱弘,她让弘做太子,要他秉权掌国,当他鄙薄她的为人时,她献给弘的是什么?是少年夭折,是一腔喷涌而出的热血,是死不瞑目的悲哀,这就是她的爱,可怜的弘,至死也不知道他的母亲杀死了他,断送了他年轻生命的是大唐万里的锦绣河山,是自称爱他的母亲对权力的极度渴望。”
  李治呆呆的看着玫儿,她今天真的与平日里完全不同,这样的咄咄逼人,慷慨激昂,她甚至忘记了对武则天的恐惧,是什么让她变得这样勇敢呢?是恐惧吗?她在为弘鸣不平吗?她是在痛惜弘的夭亡吗?李治呆呆的看着贺兰玫说完她要说的话,转身而去。
  武则天对呆立一旁的宫人道:“你们下去。”众人无声的退下,李治茫然的看着贺兰玫消失的背影,一个人伫立着,武则天柔声道:“天帝,天帝。”
  李治清醒了,“媚娘,别和玫儿计较,是弘的死太令她伤心了,以致迷失了本性。唉,朕去看看她,你休息吧。”说完,他不侍武则天说什么,头也不回的走了。
  武则天神情复杂的看着他蹒跚的背影,良久,两行清泪缓缓流下。
  李治走进望仙宫,就听见玫儿的哭声,他默默的走进寝宫,贺兰玫伏在满地的狼籍中痛哭,他走过去,将她揽入怀中,任她尽情的哭泣,但贺兰玫的哭声却减小了,李治伸袖替她拭了眼泪,“玫儿,你在为弘伤心吧。”
  贺兰玫摇了摇头,“不是,天帝,不是,臣妾在为天帝伤心。”
  李治道:“为朕伤心?为什么?”
  玫儿起身道:“天帝,臣妾为您哭泣,臣妾哭您是大唐的主宰,却保护不了自己的儿子,臣妾哭您富有天下,却只能偷偷摸摸赏赐珠宝给您的女人,臣妾哭您是大明宫的主人,却不能给自己的女人一个名份,您说,天下还有什么事能令臣妾更伤心。您忘了,也许忘了,可臣妾忘不了,在您缠绵病榻时对臣妾许的诺言,您可以说臣妾不知天高地厚,您可以说臣妾妄自菲薄,但天帝,凭着您爱臣妾的心,您居然连臣妾讲真话的权力都要剥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