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作者:爱猫的鱼    更新:2021-11-25 02:29
  您要忘记您曾经给臣妾的承诺吗?”
  李治默然半晌道:“玫儿,你太年轻了,你不懂这世上有种感情叫身不由已,你也不会明白小鸟在风雨来前必先依附于大树,你要学习你的母亲,她的恬淡与胸襟。”
  玫儿失望的看着李治,这个男人如此的懦弱,当初,怎么会把生命托付给他呢?连弘,都有勇气为自己侍女的生命违抗武则天的命令,而他……?玫儿激动道:“我的母亲?她一生都生活在姨妈的阴影中,姨妈不仅占有了最好的东西,还在不断抢夺别人的东西。不要,我不要像母亲一样软弱,我要尽力争取应该属于我的东西,我为什么不能像太平一样自由自在的生活?”
  李治不悦道:“太平是公主,是大唐唯一的公主,她当然享有最大限度的自由,玫儿,你是无法与太平相比的,你唯一能做的是明哲保身,小心的保护自己的生命,就像……,就像弘的侍女可儿一样,自弘逝后,她将自己隐蔽起来,连媚娘都抓不到杀她的把柄,玫儿,媚娘最痛恨亲人对她的背叛,她对弘的爱是你所无法想象的,好了,”他长长的叹了口气,“玫儿,你背叛了对弘的感情,也背叛了媚娘,你要向你的哥哥学习,他就懂得知难而退,所以媚娘才那样喜爱他,你应该冷静下来仔细想想了。”
  说完,李治拂袖走了,只留贺兰玫呆呆站立在无边的黑暗之中。
  太平高兴的对贺兰玫说:“贺兰姐姐,你看湖畔的烟柳,在春雨中那样翠绿可爱,你喜欢吗?还有你宫里这些桃花,开得有若云霞,那样灿烂夺目,就像你一样的美丽。”
  贺兰玫娇媚的微笑着,轻轻的抿了口酒,太平仿佛不经意的说:“贺兰姐姐,你爱过弘哥哥吗?”
  贺兰玫一愣,随即道:“太平,你比我小,按理我应唤你一声妹妹,但从辈份来说,我是天帝的妃子,是你的母亲,我……。”她突然住口,凄然道:“好吧,也许在宫里,只有你会问我这个问题,而我,也只敢告诉你这个问题的答案,是的,我爱弘,过去是,现在是,将来也是。”
  太平看着她慢慢溢出的眼泪,有些同情道:“那为何你要做天帝的妃子?”
  贺兰玫闻言突然疯狂的大笑起来,然后笑声突然顿住,她凝视着太平的眼睛,“为什么?太平,你问我为什么?”
  两行眼泪涌出了她的眼眶,“太平,你明白爱一个却得不到的痛苦吗?你知道人要生存需要付出多大的努力吗?你不明白,你也不知道。”她又喝了一杯酒,似乎在自言自语,“也许在弘的眼中,我只是一个只懂卖弄风情的骚女人,他对我的厌恶甚至溢于言表。另一方面,我在天后眼里只是一个丧失了母兽的小兽,一个令她憎恶的女人,而她的憎恶习往往决定了那个人的生死,太平,我才十八岁,生活这么美丽,我想活下去,无论为了什么原因,我都想活着,你明白吗?”
  她的哭声越来越大,那是极度痛苦,撕心裂肺的哭泣,太平心中越来越迷茫,她不能理解贺兰玫说的,但这番话可儿也对她说过,那是李弘死后的第三天,她在东宫见到了可儿,她憔悴得很厉害,太平问她如何面对将来?她的脸上出现与玫儿相同的神情,空洞得没有表情,她说她不知道,也许她注定没有将来,她的生命也许随着李弘的逝世而逝去。她没有什么企望,也没有什么奢求,只是世界太美丽,生命太美丽,她只想活下去,即使谦卑、即使如蝼蚁。
  太平无法明了可儿当时的心境,就如今天无法洞察玫儿痛哭后的悲伤,活下去,真的那么艰难?天后真的那么狠毒?为什么人人都怕她,可儿、玫儿、贤、显、旦、甚至天帝统统视她为毒蛇猛兽?掌握别人的生命真的那样快乐吗?被人掌握太悲惨了,就像可儿,就像贺兰玫。
  太平觉出一种彻骨的冷,她不停的饮酒以抵御铺天盖地而来的寒气。贺兰玫也在不停的饮,她脸上的泪痕还未干,也许,她也在借这清冽的酒,抵抗弥漫于天地间的恐惧。
  可量,她的脸上很快就出现了极度痛苦的神色,她来不及说什么便倒下了,宽大的衣裙铺满了随风飘落的桃花,她不停的流着血,她的生命也随之淡去。
  太平惊恐的看着他,尽管她七窍流血,尽管她已死去,但她仍然如桃花般艳丽,太平默默的坐了下来,就坐在那满地的桃花上,她再不能忘记贺兰玫临死前的神色,还有那些分外妖娆、分外美丽的桃花,她就那样呆呆的坐着。
  直到贺兰敏之抱起她,将她搂在怀里,“太平,别害怕,玫儿去找弘了,她离不开弘,弘走了,她的生命也随着而去,太平,别害怕,她永不会伤害你的。”
  太平仰头看着他英俊、苍白的脸颊,心里仍然害怕得发抖,但这恐惧却不是对贺兰玫的害怕,而是对武则天的,也许弘真的是被她杀死的,也许是真的吧。
  正文 第三章 第二节 风灯
  贺兰敏之呆呆的站立在锦绣宫门外,任暴雨不停的倾洒在他向上,他已记不清这是第几次被关在门外了,他咬牙忍住这样的屈辱,说到底是为了爱她,曾经他们那样的接近,她依偎在他怀里,看着漫天的桃花,他愿意用死来证实他对太平的感情,可没人理解,他是谁?天后的侄子,西台侍郎,洛阳城里不少女人的情人,他衣履风流、四处留情,他少年得志、春风得意,他是天后唯一的武姓亲人,这一切的光辉掩盖了一个真相,他是一个可怜的,依附于他人的寄生者,他内心有着极深的自卑和恐惧,他想爱而不敢爱,当他真正爱上时,偏偏又是那般绝望,他年轻,他非常年轻,可有什么用,生命这样的漫长,如果没有她的陪伴,再漫长的生命又有何意义。
  暴雨越下越大,他麻木的站着,门开了,武则天的侍女递出一把伞,“贺兰大人,天后请您回府,天后要奴婢送大人一把伞。”
  他接过伞,门又关紧,他紧紧的握着伞,慢慢的走回住处,慢慢的撑开伞,才发现伞里有张纸,寥寥数语,“赠君慧剑斩情丝。”
  他苦笑,斩情丝?好,就让别的女子来替我斩断这千丝万缕的情丝。
  他换了衣服,又是年少风流的贺兰公子,呼朋聚友,既然生命于他而言无太多意义,把它轻掷了又有何妨,将心底那个影子抹去,虽然辛苦,虽然抹得出血,终不致为她而游戏人间吧,她只是心底深处一个不知深浅的影子而已。
  李贤跪在丹墀下,“天帝,臣儿请天帝许臣儿在文史馆对范晔所著的《后汉书》进行注释,这是臣儿长久以来的心愿。”
  武则天侧目看了看李治,见他不置可否,便柔声道:“贤,你现在是太子监国,你必须临朝听政,你没有太多的精力可投入这项注释工程的。”
  李贤道:“所以臣儿请天帝,天后允许臣儿能够不问政事,让臣儿全身心的投入学术研究中。”
  李治垂目看着地,慢慢道:“即是如此,朕准了,拔给你十万两银子,特你使用文史馆所有资料和招纳贤才的权力,你把这个工程当做事业,就必须兢兢业业的完成它,不许你半途而废。”
  武则天接道:“虽是如此,贤毕竟是太子,不能完全脱离朝政,每天早朝你应到朝中听政,午后再去文史馆。”
  李贤恭敬的行礼,大声道:“臣儿谢天帝、天后恩典。”
  武则天拉着太平的手,轻声道:“太平,哀家为你找了个妹妹,你看……。”
  她用手指着站在烛台下的上官婉儿,“她叫上官婉儿,比你小,从今后,她将日日夜夜陪伴着哀家,也会陪伴着你,你要好好善侍她。”
  太平转身去看那个瘦弱的女孩,她很美,就像微风中的荷花,美而不俗,她的身上有一种由知识的积累而形成的独特气质,深遂的美丽,可以空透一切的、罕见的美丽。
  可是这个女孩儿,总让她觉得有她身上有种不祥,心里升起一种无法言明的淡漠。
  而上官婉儿也在注视她,关于她,她听得太多,这位大唐唯一的公主,她的出生不仅为关中带来一场彻解旱情的大雨,击退入侵突厥的喜讯,而且带来了种种传说,她落地的刹那,大明宫所有的牡丹一齐开放,开得娇艳异常,浓郁的花香笼罩着整个大明宫,久久不散,她的额头上有出自娘胎便有的,形如牡丹的胎记,还若有若无的散发着花香,她惊人的美丽完全无法用语言描述,总之,她完完全全是一个凡人无法企及的女子,她不仅过目成诵,而且辞采风流,她有一种超然的智者风范,似乎永远游离在尘世之外。
  婉儿深深的向太平施礼,在看到她美丽的同时,她也感到了她的不可一世,她知道她的骄傲与蛮横,她颐指气使,她是另一个武则天,于是婉儿在见到她的第一眼便把自己定位在她的奴婢的位置上,她知道唯有这样才能换来她的信任与友情。
  而太平,只是淡漠的看着她,仿佛她只是一个稀淡的影子,她不知道这个清丽的女孩子将给她的家庭和大唐的天下带来怎样的冲击,她只本能的与她保持着距离。
  可儿坐在寂静的庭园中,月亮的清辉如水一般洒满了她的全身,她仔细的擦洗着最后一个水晶风灯,这是今晚的最后一个,也是一年来,可儿擦洗的第一万个风灯,她熟悉这种灯的构造,每一个精巧的机件她都谙熟于胸,她幻想着这些灯被挂在东宫中每个角落的样子,她爱这样美丽的东西,就像她爱东宫里的一草一木一样,这里留住了太多太多关于李弘的记忆和他的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