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作者:夜空语    更新:2021-11-24 06:08
  “也许吧。但怨恨男子薄情的女子,心情迥异常人,所以,尽管日后也很悲伤后悔,立下的咒语却不能更改了。”
  听到此处,博雅突然想到唐传奇里那女子的诅咒,不由得打了个寒噤,不再说话。晴明继续说道:“如你所见,父母和子女的亲情是割不断的。小竹长大之后,对自己的身世略有所闻,便开始追查。某一日竟跟踪老侍女来到了母亲所住的地方,于是见到了母亲。”
  “这就是中咒的由来?”
  “嗯。”
  “原来你早知道原因……可是,为什么不肯救她?”
  “因为要解这个咒,只有一个办法:源自亲人的怨恨只有用至亲的性命来交换。也就是说,要救小竹的话,另一个人就必须死。”
  “必须……死?”尽管太阳已经升起,这样不带感情的语气仍令博雅全身发冷。
  “对。不见父母,如父母中有一人死去,这个咒才可以解开。”
  “原来如此……”博雅恍然大悟。先前阴阳师怪异的行为有了答案:倘若拯救小竹,则相当于自己亲手将曾经爱慕过的人送入了地狱。
  “可是,还有那个薄情的男人,如果女方真的恨他入骨,可以用他的性命来交换小竹的命,不是吗?”
  “假如想要那男人的命,早就这么做了。”晴明不在意地说。“既然当时没有,那么现在也不会。”
  “真是令人迷惑的女人……”博雅感慨道。
  “嗯。”
  “那么后来呢?为什么又答应了?”
  “是她的要求,我不能拒绝。
  两人都不说话了。晴明转过头,看着庭院。绿草丛中出现了一棵小树的幼苗,刚刚舒展开一片柔嫩的叶子,看起来是枫树。
  “那是……”
  “对。”
  “啊!”
  “还记得我对你说过的朝露之蝉吗?那时你的答案是,唱歌的那一刻是快乐的。我想她也是如此。对于她来说,小竹便是那滴露水。”
  “是这样……”
  “现在,你都知道了。”
  “等等,还有一件事,那男人是谁?你说他身份尊贵,那么,我是否认识?”
  “那男人……”晴明站起身来,向庭院走去。“那男人就是那男人吧。”
  “嗳?”
  “呵呵。博雅,以后来这里,记得经常吹笛子给她听吧。”阴阳师俯下身,注视着树叶上凝结着的朝露。“那一个世界,毕竟是寂寞的啊。”
  (完结)
  卷十四 花煞
  第一章
  黑衣男子端坐在廊下,面容瘦削而英俊,薄唇紧抿,脸上表情严肃坚毅。在他的对面,坐着另外两人。一人身着白色狩衣,肤色如美玉,微微弯起细长的凤眼,手中的折扇遮住了大部分面孔。看不清神色;另一人则是诚朴忠厚的青年武士,轮廓如刀劈斧削般鲜明。
  三人都没有说话,也没有动作。一片静默之中蕴含着一种诡异甚或肃杀的气氛,笼罩在土御门小院的上空,令人几乎喘不过气来。连星星点点的飞花,也似心怀忌惮般飘离窄廊,不去招惹这三个人。
  突然,一只黑猫的脑袋从黑衣男子的怀中倏地探了出来。更奇怪的是,它说的居然是人类的语言。
  “我说,还磨蹭什么?要让这家伙帮忙就趁早说,再这样耗下去,要耽误我的约会了!”
  “住口!”黑衣男子恼怒地说道,一把薅住了黑猫的后脖子,将它从暖和的怀里揪了出来。“再罗嗦,就关你的禁闭,让你没法跟那只母猫穷叫唤!”
  “真粗鲁!唾沫星子喷上我的脸了!”黑猫不满地抖动着自己的细胡子。“纯粹是你的欣赏品味太差,在我看来,那声音可比女人们念的那些乱七八糟的和歌好听得多呢。”
  黑猫正是猫又,也就是黑衣男子贺茂保宪的宠物及式神。关于贺茂保宪,想必不需我多费唇舌,总之,此人是安倍晴明的师兄,后世传说中另一位颇为神秘的阴阳师。
  “嗳,不必动怒。”名叫安倍晴明的阴阳师放下了扇子,慢条斯理地说道。“猫又说的有理。既然是同门,帮忙也是应该的。不妨说出来吧。”
  语气一如既往的平和,但如果是和阴阳师特别熟悉的人,也许会注意到红润唇角那一闪即逝的笑容,含着不引人注目的幸灾乐祸意味。
  “事情是这样的……”
  保宪刚刚开口,猫又的声音又响起来了。
  “别问啦,能有什么事?还不是为了女人!”
  “混帐!”恼羞成怒的保宪将手一扬,猫又立刻飞了起来。但这样的特技对猫来说实在是家常便饭,分叉的尾巴在半空轻轻一甩,稳稳地落到了地上。
  “真没良心!我可是在帮你……”
  下面的声音变成了含糊不清的呜呜声。那是晴明,非常及时地扔出了一块香鱼,作为封嘴的代价。
  “女人……”博雅睁大了眼。“什么女人?”
  “是……”保宪突然变得吞吞吐吐。“那位……”
  “那位?”这回是晴明,同样也竖起了耳朵。
  “唉。”
  “哦。”
  问话的两人对望了一眼,同时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而问题的关键人物则一脸沮丧。
  “能让男人叹气的女人……”
  “没错,就是她了。”
  “嗯。发生了什么事?说起来你们二位,可不是旧识啊。”
  “……我……我跟她定了亲……”
  “定亲?!”博雅失声叫了起来。而保宪脸上的表情,就象是被蜜蜂蜇了一下,五官全都皱到了一起。
  “真是可喜可贺呀……”
  晴明淡淡说道,不动声色地将保宪面前的酒盏倒满。
  “是那位相扑司的纪海之女?”博雅不识时务地追问了保宪一句。后者立刻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显露出快要发狂的神色。
  说起纪海的大名,京都中怕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每年的相扑节会上,只要有纪海参与,他人便别想得到利物。而他的这个女儿也极为特殊,自小如男孩般教养,并不象一般女子娇怯文雅,而是豪爽仗义,武艺高强——倘若按照当时的眼光看来,简直就是粗鲁不文,令人望风而逃的可怕女人了。
  “凡是总有前因后果,”晴明打开扇子摇了摇,态度悠闲之极。“不妨说说前因。”
  “没什么好说的。”保宪的态度一反寻常地忸怩不安。“总之就是这么回事。”
  “这么回事……就是说,已经和那女的同寝啰?”
  “没有的事!”保宪几乎是大吼着瞪向博雅。
  “嗳,不必动怒。说起来,成家立室也是理所当然吧。”
  “我可不想有束缚,”保宪的表情相当痛苦,让人禁不住要寄予同情。“何况是这样厉害的女人……一定会被缠得头昏脑胀,再也没有人生乐趣了。”
  “说不定也别有一番情趣啊……”见到对方拉长的脸,晴明知趣地打住了。“不过这件事,恕我爱莫能助。”
  “为什么?!”
  “嗯……解铃还需系铃人,这你也知道。何况我的专长是对付鬼怪,对付女人么,并不擅长啊。”
  “只要让她不再缠上我,用什么方法都行。”保宪作了个恳切的手势。“要不是走投无路我也不会……这事儿只有你能帮上忙。”
  “待我考虑一下。”
  “别忘了,你也有不愿他人知晓的事……”
  “好吧。”晴明不露痕迹地打断了保宪的话。“就这样了。”
  得到肯定的允诺,一人一猫便悄然离开了土御门宅第。窄廊上只剩下晴明与博雅二人。
  “真是个奇怪的家伙。”博雅目送着保宪的背影,发着牢骚。“不过被那样的女人缠上,也怪可怜的。”
  “传闻的话,并不都可信。何况那样的女人也很有趣。”
  “呃?”博雅有点奇怪地瞥了晴明一眼。“很少听见你这样评价女人。”
  “嗯。按自己喜欢的方式生活,就象庭院中的这些花草,自由自在地生长。保宪是如此,那女人也是如此吧。单独看来,谁也没有错,只是取舍之间会很困难。”
  “可是保宪什么都不肯说。阴阳师都是这样不坦率的人么?”
  “这倒没关系,总会查清的。不过确实很棘手就是了。”
  “那你为什么还答应他?”
  “不到万不得已,他不会来向我求助。”嘴角的笑意泄露了阴阳师真实的想法。“光是看到那样的表情,也值得帮这个忙了。”
  “……原来如此。”
  传闻中两位阴阳师本是水火不容的竞争对手,如今看来,未必水火不容,但传言也非空穴来风。
  “只是,要怎样着手呢?”
  两人面面相觑,彼此的眼神都有些发直。
  “要让一个女人放弃对男人的爱慕……”博雅仰起头,喃喃地说。“该用什么方法?”
  “应该有很多吧。”阴阳师胸有成竹地说。
  “嗳?你想到该怎么办了?”
  “唔……得看是什么样的女人,什么样的爱慕。”
  “说的有理。”博雅频频点头,模样甚是佩服,但随即又疑惑地盯着对方。
  “不过……好像还是等于没说……”
  “其实这个问题,不如去问那女人自己。”
  说完这句话,晴明放下了手中的酒杯,站起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