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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八章绿柳山庄歌舞生　　奉玉殿内警恶奴
  华老板送走白苏苏后，心下越发烦闷起来，只盘腿坐在榻上，玉儿见她晚饭也不吃，便说：“小姐，好歹也要吃些东西才是……”她把手一挥，懒懒的说：“你出去吧，让我一个人静坐一回子就好了。”玉儿想说什么，到底把话咽进肚子里去了。
  少时，便听得一阵说笑声由远及近，好似韩弢与段王爷的声音，她便迎了上去，暗暗埋怨自己一时疏忽了，早间韩弢就遣人来说，晚间段王爷要看灌口神（古戏剧曲目），原本是要在沧浪亭设砌台（舞台），因今日天色不好，玉儿便叫人在西院敞厅里铺上锦筵。一时只见许多头戴幞头的小厮押着十几个描金赤色箱子进来，只见那上面写着“锦玉班”三个大字。为首之人因问玉儿家什搁在何处，玉儿便叫一个小丫头带着他们往西院敞厅旁边的一处房舍中去了。接着又有几孩子叽叽喳喳的过来了，她深知主人是喜欢清净的，忙向那些女孩子道：“姑娘们，请你们静一静，跟秦管家去西院，那里有临时的戏房，去那边各自都装扮起来，也差不多是时候了。”所幸吃食点心之类的是现成的，只摆上了便是。
  不多时。华老板便和韩弢、段王爷并两个随从一道过敞厅来了。再说她也不喜欢看这些武戏。一时便有十来个小姑娘打起锣鼓来，那声儿一阵紧似一阵，震得华老板越发烦闷了，这出戏不过是讲的李冰化为苍牛与残害百姓的江神相斗，最后斗杀江神的故事，华老板早看腻歪了，只是段王爷兴致颇高，她也少不得说好，喝过两巡酒，这出戏总算演完了。华老板放赏后，那些戏子齐齐谢了才有序的退出去了。
  听得“啪啪”两声，只见华老板伸出那如同水葱般细嫩的手拍了几下，数十个携了笛、拍板、答鼓、钲、铙、箫、笳的女子进来了。在乐声中，进来一个男子，只见他头戴大面，身着戎装、手持鞭子，他或是进击、或腾挪、或指挥，其步履雄健铿锵，动作威猛有力，寓意深长。此舞剧由笛、拍板、答鼓主奏，以钲、铙、箫、笳等三十多种乐器辅奏，其曲高亢雄浑，激人奋进，至末段，声犹激越。舞罢，段王爷连声称“好”，酒过三巡后，段思聪的两个随从便有些晕晕乎乎的了，一个高歌起来，另一个只一味的胡说八道。其中一人名唤武成的，因有了酒意，“哇”的一声，吐了一地的秽物，段思聪向二人呵斥道：“糊涂东西，谁叫你们喝成这样的？”华老板掩面偷偷一笑，忙又叫了两个小厮把他们带下去歇息，又向段思聪道：“王爷今夜可是要留在绿柳山庄？”
  段思聪略一思忖，便说：“如此也好……久闻华老板弹得一手好琵琶，不知本王是否有幸听你弹上一曲？”
  华老板不由得一阵鄙夷，这段王爷虽说不是个粗人，可他哪里懂得音律了？弹奏琵琶与他听，真可谓是对牛弹琴！只因他将来也可能是王位继承人，少不得对他礼让三分，纵然是极其不愿意，也只得说：“王爷这话说的，叫我怎么担当得起？为您弹奏，是我的荣幸。王爷请随我移驾含烟阁。”
  行不多时，三人依旧上了半山腰上的含烟阁，净手后，华老板便取了琵琶来，弹了一曲春江花月夜，还未弹完，那段思聪已然枕着头在椅子上睡着了。华老板不由得有些恼怒，韩弢轻轻唤了两声“王爷”，那段思聪丝毫未动，韩弢把手一摊，做了个莫可奈何的表情。华老板向门外唤了一声：“玉儿”，玉儿忙进来了，因问她有何事，她冷冷的说：“去叫人把段王爷抬到东边的厢房里去。”少时便来了个壮实的家丁把段思聪背走了，因见韩弢似乎没有要走之意，华老板娇媚的笑了，柔声道：“莫非你想留下来陪我么？”
  韩弢一听华老板这个腔调，不由得一阵哆嗦，却顺势将华老板拉入怀中，用手背把她圈住了，以食指勾起她的下巴，意欲亲吻，华老板却滑溜的从他怀里挣脱了，她双手抱胸，带着一副似笑非笑的神情说：“你当真的不是？”
  韩弢“哈哈”仰天大笑了两声，倒让华老板摸不着头脑了，韩弢止了笑声，往那圈椅上一坐，又道：“你华老板可是风月场中的老手了，此刻倒装出一副小你娘子的模样了，好笑至极。”
  华老板朝地上“啐”了一口，又道：“你别叫我说出好听的来……”韩弢见她面色微愠，又因自己实在是造次了，连忙作揖赔礼，又道是自己一时嘴快，不该胡说八道，华老板见他说得诚恳，便不作计较了，韩弢避开段思聪，必定是有事相商。按理说，主公吩咐的事情应该是不避讳段王爷的，他怎么？韩弢见华老板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便问：“华老板何故出神？”
  华老板浅浅一笑，又道：“我只是在想，你要和我说什么，又或者你要求我什么？”
  韩弢笑道：“并不敢有所求，哪里敢劳您的大驾？只因见有一个姑娘从你家出去了，看着眼熟……”
  华老板并不隐瞒，如实道来：“你说的可是一位身穿白衣的女子？模样有几分俏丽的……”
  韩弢点头称是，华老板道：“你时常在后宫上蹿下跳，岂会连她都不认得？她是皇后身边的宫女，不过现在她的身份是后廷总管。”韩弢眯缝着眼睛看了华老板半天，又问：“她也是你派到宫里的人？”
  华老板佯作不知，反倒问他：“我安插进宫的人多了，只是不知你说的是谁？”
  ：“就是今天从你府上出去的那位……”
  ：“她呀……”华老板故意顿了顿，玩味的看了韩弢半宿，忽地又大悟一般笑道：“莫非你要退而求其次，看上那丫头了？说句实话……”
  ：“你可真会说笑，我也不跟你拐弯抹角了，你放好些个人在毋青竹身边是有何意图？”
  华老板冷笑道：“意图？你在胡说什么？你紧张毋青竹，也太过了吧，你别忘了，她是皇后!”抛下这句话，华老板自己倒摔门而去了，似乎忘了她才是这里的主人一样。韩弢心下想着：看华老板的样子，似乎对毋青竹也并无恶意，想来是自己多心了……
  到了晚间，忽地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毋青竹背靠在床沿上，左手拿着一本世说新语，右手轻轻的拍打着五皇子，嘴里还哼着不知名的小曲。翻书页的时候，一眼瞥见五皇子正睁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珠子看自己呢，毋青竹把书搁在一旁，笑道：“你这小鬼，母后只当你已睡了。”她伸手把五皇子抱紧怀里，一摸他的小手冰凉，便用被子把他的手捂住了，又向门外喊了一声：“小慈”，小慈进来后，便问：“娘娘有何吩咐？”
  毋青竹道：“你去把沈嬷嬷叫来，五皇子恐怕也有些饿了。”小慈答应着去了，岂料那沈嬷嬷此刻睡得正酣，听得小慈叫她，只管咕哝着：“才将吃了，这会儿又要吃，就是那牛犊子也不会吃这不了这么多呀，再说了，母牛也产不了这么多的奶啊，淑妃的大皇子有四个奶妈，我一个人哪里够他吃？”
  小慈冷笑道：“您老别在我面前说这些话，你只到娘娘面前去说，我就服了你。”
  沈嬷嬷这才骂骂咧咧和小慈一道往奉玉殿去了，沈嬷嬷只顾着絮叨，不妨脚下一滑，摔倒在地上，沈嬷嬷只坐在地上不肯起身，小慈在前面听得“咚”的一声响动，只当是重物落地了，又听得沈嬷嬷的惨叫之声，她挑着灯笼一看，见是沈嬷嬷摔倒了，忙去搀扶沈嬷嬷，岂料沈嬷嬷把她的手一摔，狠狠的说：“你这小蹄子只顾照着你自己！”说罢自己撑着地，爬了起来。嘴里还嘀咕着：“都说皇后娘娘为人宽厚，体恤奴才们，依我看啊，未必！”
  小慈怒道：“你也不必去奉玉殿了，只回去挺尸，看我不把这些话告诉娘娘，回头可有你的好果子吃！”
  在沈嬷嬷看来：庄宜宫里有谁是省油的灯？那常嬷嬷仗着自己的老脸横行霸道，三五日便要教训自己一顿，就连那些小丫头也没有人把她放在眼里，她早窝了一肚子的火，因她素知这小慈是个软弱之人，在她面前说道几句，过嘴瘾也是痛快的，岂料这丫头也嘴尖牙利起来了，少不得软语相求，小慈禁不住她如此这般哀求，又因沈嬷嬷比自己年长，心里早就不作计较了，何况自己也就是随口一说，并不是要真的去跟皇后高密，那本不是自己的行事作风。
  不多时，小慈便和沈嬷嬷一道进了毋青竹的寝室内，见她们来了，毋青竹有些不悦的小慈道：“怎么去了这么久，五皇子都等不得，已经睡了。”她看着沈嬷嬷道：“害你白白走上一趟，本宫心里不安得紧。”
  沈嬷嬷诚惶诚恐的说：“娘娘言重了，这原是奴婢分内之事。”
  毋青竹向小慈道：“嬷嬷辛苦了，你下去陪嬷嬷喝上一杯热酒，暖暖身子，另外把我那一床缎面丝中棉被子给嬷嬷送过去。”
  沈嬷嬷忙叩头谢恩，毋青竹也不叫她起身，只说：“你头上的发簪样式老旧了……”因向小慈道：“去取了我那支鎏金龙纹银簪来。”小慈去取了那簪子来，双手奉给毋青竹，毋青竹接了，汲上睡鞋移步到沈嬷嬷身边，亲自扶起她来，那沈嬷嬷吓得几乎哆嗦了，毋青竹把她的慌乱神色看在眼里，却假意装作不知，还只笑道：“来，让本宫亲自为你插上这支簪子。”一旁的小慈看皇后今日行为实属异常，只立于一旁，不敢搭腔。只见毋青竹轻轻的抽下沈嬷嬷头上的簪子，把那支鎏金龙纹银簪插在了沈嬷嬷的头上，沈嬷嬷一下子跪在地上，口中直呼：“娘娘饶命，娘娘饶命，娘娘饶命……”
  毋青竹把从沈嬷嬷头上的簪子往地上一扔，一转身，复又回到床上，盘腿坐了，一脸笑意的看着沈嬷嬷：“嬷嬷这是怎么了？你又没有犯什么错，本宫岂会要你的命呢？”
  沈嬷嬷头也不敢抬了，那头直往那云纹锦筵上磕着，毋青竹道：“不必磕头了，你再怎么磕，那额头也磕不破的，以后该做什么，可明白了？”
  沈嬷嬷磕头如同捣蒜一般，口中连声说：“奴婢知道了，奴婢知道了。”
  毋青竹挥了挥手，懒懒的说：“好了，你们下去吧，本宫累了，要歇着了。”沈嬷嬷和小慈刚走了几步，毋青竹又发话了：“嬷嬷把你的旧簪子带走，记住，本宫以后不想再看见和这个一模一样的簪子，就戴上我送你的那个吧！”
  屋外的绿萼透着门缝冷冷的看着这一切，心里暗想：皇后果然是今非昔比了，如此隐秘的手段都被她看穿了，所幸此事由始至终自己都不曾出面，皇后是不会怀疑自己的，只有一点绿萼始终都想不明白，皇后怎么就知道了？到底还是要找一个机会把沈嬷嬷除掉才是，至少也要把她赶出宫去，否则迟早会出事。正如此这般想着，便听到小慈的声音：“苏苏姐姐你怎么来了，娘娘正要睡了……”想来皇后听到了小慈的声音，只听她说：“叫白总管进来……”绿萼从那门缝里看见小慈引了白苏苏进去了，毋青竹叫小慈出去，她自己和白苏苏说了好半天的话，只因声音细微，绿萼竖起双耳，也未听得真切，看她二人的神色，必定也是大事，绿萼一心想听清二人谈话的内容，不妨一只黑猫忽然窜过来了，猝不及防，绿萼吓了好一跳，不由得失声喊了出来，毋青竹在里面听得真切，忙问：“谁在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