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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七章淑女感秋别样伤　　缘来一切都成空
  从祥云殿出来之时已近日中，毋青竹和知琴二人沿着太和池往庄宜宫的方向去，满池子的残荷叫人看了心碎，忽听池边有人幽幽的叹息了一声，又听那人道是：“菡萏香销翠叶残，西风愁起绿波间。”走近一看，却是含章公主正暗自神伤，毋青竹不禁笑道：“好个菡萏香销翠叶残，西风愁起绿波间！这残荷既叫你烦了，明儿个叫人拔去便是了，何苦在此作慨叹之状？
  含章公主道：“我并无慨叹之意，不过是见这满池子的残荷，便想起了来鹄的这两句诗。”毋青竹向知琴道：“你且先回去，跟沈嬷嬷说一声，别叫五皇子一吃了东西就睡，让她们也逗五皇子玩儿上一回子。”见含章公主穿得单薄，便说：“你站在这风口里，小心着凉了。我还没用午膳，就到紫寰宫去叨扰你们姐妹一回。”因四处无人，毋青竹便将段思聪到毋家求亲的事情说了一回，见含章公主听了以后，面上呆呆的，她便知这含章公主必定也是中意段思聪的，太后、皇上常视大理人为蛮夷，即便是二人有情意，也注定是没有结果的。转念一想：含章公主素来是有分寸的，毋青竹倒也没再多说。说话间，二人就到了紫寰宫的两仪殿，因见玉娇捧着一件红缎鹤裘，毋青竹拿手拨开看了看，便问玉娇：“天并不冷，怎么把这个拿出来了？”
  玉娇道：“因看天色好，三公主叫奴婢把把这个拿出来晒晒。”
  毋青竹便向含章公主道：“天一天比一天冷了，也该给你们姐妹做几件衣裳了。”
  含章公主道：“好好的又做什么衣裳？去年做的两件猞猁大氅还是簇新的，母后便拿出银子给我们姐妹做了一件紫貂斗篷。我说不必，母后到底叫缝匠做好了。”
  毋青竹一面往里走，一面说：“说起这大衣来，我便想起一事来了。”含章公主因问是何事？她便说：“按照规矩，宫里的娘娘们每年是要做一件大衣的，就是那些底下的小主儿也是两年做一件，也该叫缝匠们动手了……”
  含章公主笑道：“宫中事务繁多，以往芸妃虽是协理，不过因阿若公主之故，实际上也是你一个人管事，倒是难为你了，如今好了，有了苏苏，你自然是轻松不少的……”毋青竹颔首称是，木犀听了二人的声音，忙迎了出来，因向含章公主道：“三公主等了您一同用膳呢，因您久久不回来，奴婢们出去寻了一回，没有找到，三公主等不及了，正说要自己先吃了。”
  含章公主道：“皇嫂也在这里用膳，你去吩咐他们准备……”话音未落，便见沁水公主出来了，二人不由得眼前一亮，只见沁水公主只梳了个堕马髻，身穿绿色印花大氅，大氅镶着同色嵌边，里衬为白色提花棉襦子，下着白绢长裙，以翠绿色宫绦缠着织锦缎腰封，脚上是一双刺绣花鞋，整个人虽没有了往日的华贵气质，却平添了另一种美丽，那是属于小家碧玉的婉约。沁水公主见二人目光怪异，便审视了自己一番，因问：“难不成我有何不妥之处？”毋青竹让沁水公主转了个圈儿，口里“啧啧”有声，只是含笑不语，沁水公主摸不着头脑，一脸迷惑的望着毋青竹，含章笑着推了沁水公主一把，又道：“这身衣裳虽不是名贵面料制成，倒也是别具一格。”
  沁水公主喜道：“果真如此？这是我仿照汉代女子服饰所作，原本以为不好呢……”
  毋青竹笑道：“你何时也喜欢做衣裳了？”
  沁水公主道：“还不是无事可做，打发日子罢了。”
  这时，玉蟾已带着众人布菜完毕，木犀、青梅二人便带领众人捧了水盆、手面等物进来，毋青竹三人净手毕，便依序入座。见桌山皆是例菜，别的也倒罢了，独有一道绣球江瑶柱（干贝）难得，如今天下大乱，南边到蜀地的交通不畅，这些东西难越发金贵了。毋青竹正准备下筋子，便见永福宫的小太监拎了个乌木漆食盒来了，知道是太后所赐，含章公主、沁水公主二人赶紧谢恩，一个叫玉屏的小宫女揭开盖子一看，不由得悄悄笑了。沁水公主因问玉屏何故发笑？玉屏便把那菜肴从盒子里取出来，沁水公主看了一眼，不禁眉头紧皱。毋青竹看了一眼，见是一盘糜角鸡，便向沁水公主道：“此菜被历代皇家、豪门显贵之家奉为养生佳品，莫非你还不满意？”
  沁水公主道：“见天的吃这些个东西，难以克化，怪难受的。”含章公主只轻轻一笑，又道：“既如此，今儿个你就别吃东西了，饿上一顿，还有什么克化不了的？”
  毋青竹笑道：“很是，很是……”因望向玉屏道：“今儿个我身边侍候的人没来，你去给我盛一碗乌米饭来。”
  沁水公主道：“我们这里今儿个并未备有乌米饭，只有元米饭并乌米桂花粥。”
  毋青竹便向玉屏道：“既如此，你盛一碗粥来便是了。”
  不多时，孟昶便打发了小林子来请毋青竹到承前殿议事。太后命李旌、欧阳靖陪同沁水公主和含章公主出宫游玩，含章公主与沁水公主虽是百般不情愿，可也只得依太后之命行事。
  四人分乘二辆马车出了丹凤门，沁水公主不禁向李旌抱怨道：“这些可好了，你的心上人可要成别人的新娘了。母后虽未明言，可谁都看得出来，母后对他是很满意的。我只告诉你，二皇姐的驸马若换成了别人，你可别伤心难过……”
  李旌哭丧着脸道：“太后的意思，我也知道。你我早已有了婚约，二公主又岂会和我有什么瓜葛？更何况，就算老天借胆给我，我也断然不敢悔婚，我若是敢提出这两个字，皇上还不得杀了我全家……”
  沁水公主“咯咯”的笑个不停，李旌道：“我可是认真的，你笑什么？”沁水公主道：“皇兄又不是嗜血的魔头，他哪里会对杀人有兴趣。你既然喜欢我二皇姐，就当大胆的表白才是，藏着掖着，算怎么一回事？”
  李旌道：“二公主的秉性，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未敢造次。”
  沁水公主指着李旌道：“你叫我说你什么好呢？等二皇姐芳心暗许给别人的时候，可有你后悔的。”
  出了丹凤门不远，沁水公主便下了马车，去画院找黄文翰了。李旌看着含章公主所乘坐的马车越走越远，不由得一阵难过，他隐约觉得，含章公主离自己越来越远了……
  秋日蜀中少有晴天，还不到哺时，天色便暗下来，一切都被笼罩在一层薄雾之中，芙蓉的倩影倒影入江水之中，清淡而悠远的花香随着秋风阵阵袭来，江中的游船在飘渺的雾中悠悠而过，宛若画中的点缀，一切都是如此美丽，可含章公主无瑕欣赏眼前的美景，当她撩开车帘的一刹那，整个人都呆住了，从车前走过的人，正是那日救下自己的段公子，不，应该说是段王爷才对！只一眨眼的功夫，他就不见了，含章公主心里泛起一阵失落，欧阳靖因问：“公主这是怎么了，脸色似乎很差。”含章公主只说自己无事，两人不过是往街上闲逛了半日，含章公主回宫后，便去永福宫晚省，也不消多记。
  却说此时的绿柳山庄，华老板立于窗前，凝神细看那如黛的远山，心下却是不得安宁的。忽听玉儿在门外唤了声“小姐”，华老板因问玉儿有何事？玉儿道：“白姑娘来了，奴婢叫她在听雨轩等着呢。”
  华老板一面开了门，一面又向玉儿道：“你去请白姑娘进来。”
  不多时，玉儿便带着白苏苏过来了，华老板请她落座后，又命人奉上茶、点。华老板道：“姑娘新近做了内廷总管，怎还有闲工夫来我这里？”
  白苏苏道：“今日是亡母的祭日，皇后娘娘特许我出宫一日，以祭拜亡母。”
  华老板因想起毋青竹多日不到绿柳山庄来了，便问：“皇后娘娘最近可好？”
  略一思忖，白苏苏才说：“皇后娘娘如今说不上好，也说不上不好，我看她似乎有什么心事。”
  华老板叹息一声，又道：“是啊，后宫的女人，有几个没有心事……你入宫也有好些年了吧，对后宫的情势，你有何见解？”
  白苏苏道：“如今花蕊夫人自然是被孟昶另眼相看的，其她几位贵妃，皇上不过每月到她们住处住上一晚，有时也招张昭容、韩昭容侍寝，孟昶似乎偏爱赵馨儿那小丫头，无事之时，总要让赵馨儿陪着玩上一回子。余者孟昶似乎并不留心，去年入宫的秀女，姿色上乘的也有好些个，如今还有多半尚未沾过雨露呢。”自己还是一个未经人事的黄花闺女，一时失口在人前说出这“雨露”二字来，实在是不雅之事，一思及此，白苏苏羞得满面绯红。
  华老板一心只关切毋青竹的事，倒也不曾留意到白苏苏的窘迫情状，只问：“那皇后呢？”
  白苏苏假意啜饮了一口茶，以收敛自己适才过于慌乱的神色，放下手中的茶碗，才向华老板道：“孟昶已经很少在奉玉殿歇息了，不过倒是时常到奉玉殿探视皇后。后宫独宠不是好事，一切如同我所预料的，莞美人果然深得孟昶的喜爱，好一番处心积虑，这才让后宫中的娘娘们怕了皇后，我相信不管以后如何，皇后娘娘都是安全的。”
  华老板一面拿手轻轻拍了一下白苏苏的肩头，一面又说：“我果然是没有看错你的，皇后就拜托你了。”
  因见其感激之情溢于言表，白苏苏倒说了一句真心话：“不必客气，你我虽是目标不同，但也算是有共同的敌人，我自会倾尽全力保护皇后娘娘。”华老板知她定有要事，否则不会轻易来绿柳山庄的，便问：“姑娘有何事需要我帮忙的，尽管说出来。”
  白苏苏道：“淑妃有孕一事，想必你已得知了，倘若生了个公主倒也罢了，若是生了一位皇子……”
  华老板笑道：“你只管放心，她长期服用我这里的养颜汤药，活不长久的，即便生了皇子又如何，无人教养的皇子连平常百姓家的小儿女也不如。”
  二人闲话了一阵，晚膳将至，华老板便留下白苏苏用饭，因回宫后尚且还有众多事务要去料理，白苏苏便谢辞了。一路上，她默默的想着：复仇之路要一个人走下去，虽然是很艰辛，可却成了支撑自己活下去的唯一理由。自己选择的是一条不归路，也许是一条死亡之路。
  十年前，白苏苏还是一个不知事的小女孩，一个阳光和煦的春日，兄长在院子练习武艺，她看了，觉得有趣，便缠着兄长要学，母亲从外面跑了进来，拉起兄妹二人就往外面跑，大门口，所有人都乱做一团，争先恐后的往外袍，可门口已经被数以百计的官兵团团围住，那些人什么都没有说，举着刀就往家人身上砍，转瞬间，全家八十七口人，全部被砍倒，其惨状自不待言。等她醒过来的时候，身边只有血肉模糊的母亲，周围是一片带着血腥味儿的沉寂，年仅八岁的她害怕极了，她慌乱的摇晃着母亲的身体，半晌，母亲的手指微微的动了一下。最后只有她们母女二人奇迹般的生还了，那情形她这一辈子都会记得！五年前。母亲也辞世了，临死前留下的话只有一句：女儿你要进后宫！当然了，母亲咽气的前一刻，并不是希望女儿进宫为妃，永享荣华富贵，而是要报仇！她从小就被母亲教导，一剑杀了仇人并不解恨，对孟昶这样的人，最大快人心的是要他国破家亡！也许自己不该把希望总寄托在别人身上的，那华老板身份诡异，终究是信不得的，还是要靠自己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