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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六章紫竹院的杨淑妃　　祥云殿的莞美人
  每年的这个时节，紫竹院里那些竹子已经呈现出了紫色的斑点，再过个把月，它们就会完全变成紫色，每当竹子全黑的时候，皇上每日都会到紫竹院来走上一遭，那竹子上的紫色褪去后，皇上也就不来了。淑妃一直盼望着紫竹院里的竹子永远都是紫色的，她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也就是一个呆呆的念头罢了。
  因淑妃有了身孕，太后便嘱咐她好生保养，不必时常到永福宫走动，就连皇后那边也放下话来，说是不必到庄宜宫晨昏定省了，她也乐得清闲，早间因见一个小太监在修剪一盆珍珠罗汉松，似乎有些趣味，便自己动手修剪起来，珍珠见了，忙向杨淑妃道：“娘娘，这如何使得？您乃千金之躯，这等粗活，岂能让娘娘染指。”
  淑妃一面把那剪刀交给那小太监，一面又道：“习惯了早起，冷不丁的不去太后、皇后那边走上一遭，反倒不习惯了……皇上昨夜召幸的是哪位娘娘？”
  珍珠迟疑着不肯说，淑妃道：“这有什么，难道还说不得了？”珍珠把头低下了，轻轻的说：“皇上昨夜行幸了莞美人……”听到‘莞美人’三个字，杨淑妃一个踉跄，险些摔倒，珍珠一把扶住她，却被一把甩开了。她冷冷的说：“本宫就说那个小贱人留不得，偏偏那梅妃要充当好人，说是饶她一命，还说什么一入了静蓉院，不死也得疯。如今倒好，皇上又想起她来了。”淑妃倒吸一口凉气，又道：“这可如何是好？那本宫和梅妃当年做的事，岂不是要大白于天下了？”
  珍珠道：“娘娘不必忧虑，那莞美人再受宠，身份也不可能高过娘娘去，奴婢估摸着她不敢多说什么，她就算不顾忌您，梅妃她也是要顾忌的，在那件事上，您和梅妃是连在一起的，若是莞美人要揭发您，那岂不是把梅妃也牵连进来了？”珍珠这话倒是把淑妃点醒了，自己也糊涂了。梅妃如今虽是无儿无女，可她父亲及三个兄弟都是朝廷重臣，故此梅妃的身份在无形之中要高于其她三位贵妃的，也就是说梅妃的身份是仅次于皇后的，即便有了天大的错处，皇上要处置她也是顾虑重重的，莞美人一个无依无靠之人，自然不会去和梅妃作对，如此一来，自己也可高枕无忧。真要有事，不待自己动手，梅妃就把那莞美人收拾了……
  仔细想来，淑妃便觉得有些奇怪，莞美人被打入冷宫已整整五年了，皇上从未去看过她，甚至都不曾提起过她，怎么忽然又到静蓉院去行幸她了？凤儿也听说了此事，因见淑妃和珍珠说起来，便插嘴道：“听说莞美人如今越发比先前出脱得好了，宫里的奴才们私下里说，莞美人的容貌能痛死西施，气死貂蝉，哭死王昭君，羞死杨贵妃……”
  杨淑妃看了凤儿一眼，又冷笑道：“莞美人在宫里不过也只是个中等货色，也就模样水灵罢了，哪里就像你说的那样了？”
  凤儿道：“皇上身边的太监、女官都这么说呢。”
  珍珠道：“娘娘您还别不信，今儿个一大早皇上就派人把莞美人接到観娃宫住了，正巧和花蕊夫人碰到了一起，依奴婢看来，花蕊夫人的容貌、气质也要输她几分呢！娘娘有五年没见过这莞美人了，进冷宫的时候，她不过十四岁，如今人大了些，比先前齐整，这也是常事。”
  淑妃似乎在自语，又像是在对凤儿和珍珠说，口里呢喃着：“皇上怎么又叫狐狸精给迷住了？”凤儿、珍珠二人皆不敢答话，只垂首立于一旁，就连大气也不敢喘，唯恐惹恼了淑妃。沉默了半晌，淑妃向珍珠道：“你陪本宫一道去観娃宫去看看那绝色美人！”
  珍珠小心翼翼的回了声“是”，便跟着淑妃往那観娃宫去了，本来淑妃就窝了一肚子的火，进了観娃宫后，那怒火更盛了！原来観娃宫的规模仅次于庄宜宫，而里面只住了张昭容和韩昭容，按这个情况来看，这莞美人至少也会被册封为宝林，倘若皇上高兴了，说不准还封她个昭容，连升数级，还不叫宫里那些个势利眼一窝蜂似的来巴结她？淑妃心中暗想：本宫可不愿意看这小贱人得意！忽一眼瞥见梅妃带了胭脂、月影、如意并两位嬷嬷、十来个太监，看那阵势，她那芙蓉院想必是倾巢而出啊！淑妃向梅妃欠身问安，梅妃笑说：“妹妹有孕在身，姐姐我可承受不起，还是免礼吧，倘或闪了腰啊，磕着哪儿了，碰着哪儿了，岂不是腰叫太后、皇上、皇后担忧？”
  淑妃对这半含酸意的话充耳不闻，却向梅妃笑道：“姐姐来観娃宫作甚？按理应当是这边的妹妹们去芙蓉院向您请安才是，姐姐怎么纡尊降贵，反倒来看她们？”
  梅妃冷笑道：“如今偏有些人是不知礼数的，本宫也是个做姐姐的，就来教教她们一些礼数。”淑妃暗笑：今儿个可有好戏看了。只是她没有料到这出戏远远比她想象中的热闹。
  听得莞美人在観娃宫西边的祥云殿，梅妃并淑妃便往那边去了，远远的就听到张昭容的笑声从里面传出来，梅妃嘟嚷着：“怎么哪里都有这个张昭容的影子？”杨淑妃拿着绢子掩口而笑。心下想着：若是此处不见张昭容，反倒奇怪了。
  不大的花厅里面挤满了人，韩昭容、蔷薇、赵奉仪，就连花蕊夫人也带了婉儿一道来了。众人忙起身向梅妃和淑妃二人问安，梅妃扫视了众人一眼，又道：“这儿可真够热闹的，是皇上派赏了，还是怎么着啊？”最后她又把目光落在莞美人身上，众人皆以为梅妃会奚落莞美人几句，不曾想，梅妃却是笑盈盈的在上首坐了，莞美人忙亲自为梅妃奉上一盏其香茶（产于夔州），梅妃接过茶来，细细品了两口，又道：“奴才们倒也殷勤得很，妹妹来这里不过两三个时辰，连这贡茶也送来了。”
  莞美人道：“这是韩昭容那边取来的。”梅妃这儿才不语。这时，便有祥公公亲自带着两个多个嬷嬷、十来个太监、及十来个宫女进来了，梅妃向祥公公道：“公公不在皇上跟前侍候，到観娃宫来做什么？”
  祥公公道：“回禀娘娘，皇上命奴才带着这些人过来，说是让他们留在祥云殿当差。”淑妃心上一颤，此等待遇是昭容才有的，难道皇上要封莞美人为昭容？这不合礼数啊!淑妃的疑惑显然被祥公公看在眼里了，淑妃的疑惑梅妃自然也是有的，她看似不以为意的自语了一句：“这祥云殿哪里用得了这么些个奴才侍候？”祥公公十分恭敬的向梅妃禀报：“娘娘，皇上说是让莞美人在这些奴才里面挑出十个人来留用。”梅妃便携了莞美人的手，亲热的叙起寒温来。那亲切的模样叫人疑心她变了一个人似的。独有花蕊夫人在一旁含笑不语，叫淑妃摸不透她的心思。
  此刻的秋掩斋里，池边树林飒飒作响，应和着习习凉风，秋千架上，丽妃身姿轻盈如燕，她欢快的直叫无霜推得再高一些，李嬷嬷掂着一双小脚进来了，一面伸出尖细的食指戳无霜额头，一面呵斥道:“娘娘乃是千金之躯，倘若有个闪失，你这丫头也别活了。”丽妃从那秋千上下来了，喘着气儿向李嬷嬷说：“您老人家也别怨无霜，这有什么要紧的。”
  李嬷嬷道：“哎呦，我的娘娘，您还只顾在这儿玩儿呢，还不去看看皇上的新宠。整个后宫如今都传遍了……”
  丽妃笑道：“不曾听说皇上有了什么新宠，不知嬷嬷说的是谁？”
  李嬷嬷道：“听说是莞美人。”
  丽妃道：“这莞美人又是谁？可是去年入宫的秀女？”李嬷嬷说是不知。旁边一个正在打扫的太监小星子听得说起了莞美人，便向丽妃道：“说起这莞美人啊，当年也是深得皇上喜爱的，只是不知何故，忽然就被打入了冷宫，掐指算来，她在冷宫也住了好些年头了吧，怎么又成了皇上的新宠？”
  李嬷嬷一手打在小星子的屁股上，口里说：“你这东西倒管得宽，还不干活儿去？满院子的落叶你不扫去，难道还要我帮你扫？”小星子笑嘻嘻的去了，李嬷嬷便向丽妃道：“娘娘，梅妃、淑妃、花蕊夫人都在観娃宫，您要不要也过去看看？”
  丽妃道：“这个莞美人到底是什么来头？居然住到観娃宫去了。”
  李嬷嬷道:“奴婢听说这莞美人生了一副绝世美貌，就连花蕊夫人也给比了下去。”
  无霜咂舌道：“花蕊夫人已堪称天姿国色了，莞美人得是什么样子啊，难道比天上的仙女还美？”丽妃狠狠瞪了无霜一眼，无霜忙噤声了，丽妃正要去看看这位一夜之间在后宫声名大噪的莞美人，不想绿萼又来了，丽妃便示意李嬷嬷、无霜二人退下，因问绿萼：“姑娘又有什么指示了？”
  绿萼往那秋千上一坐，轻轻的荡了起来，又道：“娘娘还不去看看莞美人？”
  丽妃笑道：“你只为这个来的？”
  ：“可别怪奴婢没提醒你，小心这个莞美人，有了她，皇上恐怕连你这秋掩斋的门都不愿进了。”
  虽说丽妃有把柄在绿萼手上，可如今三位皇子的死亡早已经被人遗忘了，更何况丽妃知道绿萼拿不出什么实质性的证据来，故此也不把这绿萼当一回事儿了，语气也蛮横起来了，因问绿萼：“莞美人和本宫有何相干？”
  绿萼道：“相干不相干，娘娘去看看便知道了，另外奴婢想要好心给娘娘一个建议……”
  丽妃冷笑道：“本宫不信你还有什么好的建议给本宫。”
  绿萼道：“您应该让自己丰满起来，知道皇上为何总不往娘娘这边来吗？只因皇上嫌弃您太瘦了，还说您跟个白骨精似的。”说罢，绿萼从那秋千上下来，得意的说：“奴婢告退。”丽妃心上一震，祥公公昨晚就派人来说过这话，这绿萼真是不简单，连皇上私下里说的话，她也是知道的，如果她真的是一心一意为皇后办事的，那这个皇后也太可怕了！默默思踌半晌，丽妃才带了两个贴身侍候的宫女往祥云殿去了，只见众人都在吃茶，闲话。莞美人久居冷宫，并不认得丽妃是谁，正不知该怎么称呼，梅妃拿眼看了看二人，又向莞美人道：“这是住秋掩斋的丽妃，你们住得近，以后更当好好相处才是。”
  莞美人听梅妃如此说，忙向丽妃请安，丽妃笑道：“都是一家子姐妹，何须多礼？”莞美人便招呼丽妃坐下，因拿眼暗自打量起这莞美人来，只见她肌肤粉白，一弯柳叶细眉较之其她宫人的鸳鸯、小山、五岳、三峰之眉更有风韵，那双眼犹如盈盈一汪秋水，似要溢出一般，其鼻翼细滑入凝脂，双唇如同熟透的樱桃般娇艳欲滴，轻启朱唇时，但见那皓齿竟如同编贝一般，手若柔荑，更兼身体纤弱，只看上一眼，便叫人怜爱到了心里去。丽妃暗暗想着：这样的女子就连自己看了，也是赏心悦目的，更何况是皇上？按理说来，这莞美人身处冷宫五年不被皇上问津，自然皇上就把她忘了，怎么忽然又把她给接出来了，丽妃正这般想着，便听有人喊：“皇后娘娘驾到！”众人齐齐奔至殿外接驾，毋青竹见祥云殿一下子涌出了这么多的人，不由得暗自好笑，因问莞美人：“这里住着可好，东西可备齐全了，侍候的人可都挑好了？”
  莞美人道：“多谢娘娘关心，这里很好，妾身久居静蓉院，倒不习惯这么些个奴才侍候着，留下几个便是了，只是不知道谁好。”
  毋青竹笑道：“这有何难？你挑两个老成的便是了，近身的事情仍旧叫你身边的人做就是了。”淑妃这才明白这莞美人是怎么从冷宫出来的了，原来是皇后！她心想：以往本宫从来就不服气毋青竹做了皇后，如今看来，皇后的心机之深，恐怕整个后宫是无人可与之匹敌了，这样的女子堪称天生的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