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作者:蔡智恒(痞子蔡)    更新:2021-12-07 10:35
  眼前的這排高原柳,葉子早已掉光,看似乾枯,卻有一股堅毅之氣。
  而且株株高大挺立,全身金得發亮。
  我腦裡響了聲悶雷,莫非這就是「枯柳披金衣」?
  『韓寒,你沒近視。』我揉了揉眼睛、擦了擦眼鏡,深怕這是幻覺,
  『請你告訴我,這些高原柳是金色的嗎?』
  「這……」韓寒張大了嘴,似乎很驚訝,「竟然是金色的。」
  原以為只是陽光的反射,但舉目四望,並沒有陽光射進扎什倫布寺。
  已經七點了,四周呈現太陽剛下山時的景色。
  即使是寺廟的金頂,此時也已顯得有些灰暗,不再金碧輝煌。
  但這排高原柳卻發著金光,像傳說中的金色佛光。
  耳畔隱約傳來喇嘛們的誦經聲,我仰頭注視金色的柳,傾聽誦經聲。
  我覺得自己變得很乾淨,可以清楚看見內心,甚至跟靈魂對話。
  『你從哪裡來?』、『你現在在哪裡?』、『你要往哪裡去?』
  我一口氣問了自己的靈魂三個問題。
  「不管輪迴了多少次,你總是問相同的問題。」
  我彷彿聽見靈魂的回答。
  『那是因為你從來不給答案。』我說。
  「你執著了。」靈魂說。
  『為什麼?』我問。
  「如果問題根本不存在,又何必要有答案。」靈魂回答。
  不知道跟靈魂對話了多久,突然間,腦海裡浮現一幅影像:
  20年前,我考完大學聯考準備填志願的那個午後。
  我記得從沒在志願卡上填上水利系,所以當放榜結果是成大水利時,
  我甚至打電話去詢問是否電腦出錯?
  這些年來,這個謎團始終存在心中。
  但此刻腦海中的影像清晰地顯現,那個午後我坐在書桌前望著窗外。
  我在窗外的天空看到一團東西,像是光,又像是影。
  然後我好像突然領悟了什麼東西,於是低下頭開始劃志願卡。
  我看到我在志願卡上劃了成大水利的代碼,我甚至還看到代碼。
  心下突然雪亮。沒錯,我確實填了水利系。
  「喂!偷生的螻蟻!」
  腦海中的影像被打散。我轉過頭,竟然看見滄月在十步外。
  『妳怎麼也在這?』我往她走了幾步。
  「你走路變正常了。」滄月笑了笑,「沒得到高原反應吧?」
  『我已經忘了有高原反應這件事了。』我也笑了笑。
  滄月說那天從機場載我到拉薩後,便到處走走,今天剛好來日喀則。
  這幾天她看了很多,也體驗了很多,心境改變了不少。
  「西藏人說:幸福是圓的東西,不容易背。」她說,「所以任何可能
  帶來幸福的東西,哪怕是一丁點,都要更加珍惜,呵護於手中。」
  『妳似乎頓悟了。』我說。
  「我已經聽見西藏的聲音了。」她說。
  『喔?』
  「只要心夠靜,就聽得見。」她笑了笑,「你剛剛不也在聽?」
  『如果心夠靜,那麼聽見的是自己?』我說,『還是西藏?』
  「你執著了。」她又笑了笑。
  「生命果然值得熱愛。」滄月笑著說:「我得好好寫篇小說,宣揚
  螻蟻尚且偷生的觀念。」
  『最好是這樣。』我說。
  「明天我要啟程前往珠穆朗瑪峰,祝福我吧。」滄月說。
  「我也是耶!」韓寒用手指著自己的鼻子,插進一句話。
  滄月沒理會韓寒,跟我道聲再見後轉身便走。
  韓寒的手,依然指著自己的鼻子。
  「這姑娘好怪。」韓寒把手放下,說。
  『喔?』我問,『怎麼怪法?』
  「我長這麼帥,她竟然都沒看我一眼,也沒跟我說半句話。」
  『你執著了。』我笑了笑。
  雖然已聽不見喇嘛們在大殿裡低沉的誦經聲,
  但我仍然可以從四周的空氣中,捕捉到呢喃的迴盪。
  或許這就是滄月所說的,西藏的聲音。
  我和韓寒在日喀則找了家賓館,吃過晚飯後便休息。
  我躺在床上,想起過去20年來時常埋怨當初念了冷門的水利,
  而不是熱門的電機、機械或資訊,以致常覺得鬱鬱不得志。
  或許因為如此,這些年來的求學和工作並不是很順利。
  但現在心中法喜充滿,這一世當個水利工程師應該是有特殊意義的。
  剛閉上眼試著入睡,喇嘛們低沉的誦經聲彷彿又響起。
  而金色的高原柳在腦海裡越來越大,最後整個畫面充滿金色。
  7.巴松錯中錯
  一覺醒來,神清氣爽,彷彿得到新生。
  韓寒要繼續西行到定日,然後前進珠穆朗瑪峰;我則要回到拉薩。
  我和韓寒道別,並感謝他這幾天的幫助。
  『聽說過了日喀則,路就不好走了,幾乎都是土路和泥石路。』
  我握了握他的手,『路上小心。』
  「別擔心。」韓寒笑了,「我可是拿過賽車冠軍呢。」
  韓寒揮揮手,便鑽進車子。
  『要好好拍電影啊!』韓寒的車子起動後,我朝車後大喊:
  『別光顧著和女孩子談戀愛啊!』
  「師兄!」韓寒將頭探出窗外喊:「這樣也是一種執著啊!」
  告別了韓寒後,我到貢覺林路上搭車回拉薩。
  西藏的公車只是小巴,不是一般城市裡常見的公車。
  因為只有小巴才能在綿延幾千公里的山路上行駛。
  沿途見到幾次陣陣白煙,通常在遠處升起。
  那叫「煨桑」,是西藏最普遍的祭祀活動,隨著縷縷上升的白煙,
  人們認為自己的身、語、意和願望,已傳遞給神靈。
  我也閉目祈禱,祈求能好好扮演這一世的角色。
  下午四點左右回到拉薩,然後又到第一天來拉薩時所住的飯店。
  安頓好行李後,直奔瑪吉阿米。
  「哇!」石康帶著一壺青稞酒走近我,「幾天不見了!」
  我和石康便聊起這幾天的所見所聞。
  「原來藍天刺白矛、枯柳披金衣是這意思。」石康似乎恍然大悟。
  我說我的假期快結束了,不打算去珠穆朗瑪峰,打算明天離開西藏。
  石康說他這代理老闆的身份今天也會結束,明天真正的老闆會回來。
  「明天我送你到機場吧。」石康說,「然後我也想去珠穆朗瑪峰。」
  這次西藏之行認識了一些新朋友,臨別前夕有些不捨。
  我和石康就在瑪吉阿米內拍了幾張照,留作紀念。
  『啊?這……』我看著數位相機內的圖檔,說不出話。
  石康將頭湊過來一看,驚訝地說:「又是光圈!」
  「我還是去打印出來吧。」我們同時沉默一會後,石康終於開口。
  那是我和石康站在掛滿老照片的黃牆前的合影,
  光圈出現在某張老照片上頭。
  這次的光圈只有一個,而且呈現金色,
  和布達拉宮佛像壁畫上的光圈明顯不同。
  我沒跟石康再打20分鐘內回來的賭,只是靜靜坐著等他。
  石康將帶有光圈的那張老照片影像裁剪下來,放大印成一張A4紙。
  我們坐著琢磨一會,又站起身到牆前研究那張老照片有何特異之處?
  甚至研究那張老照片的裱框。
  結果都是一樣,看不出奇特的地方。
  石康拿起數位相機,用相同的角度往同樣的地方拍了幾張,
  照片也都很正常。
  『難道還要再去問大昭寺活佛嗎?』我苦笑著。
  「不好吧。」石康也苦笑,「再問下去,活佛便可兼職幫人分析靈異
  照片了。」
  「問我吧。」
  我和石康聞聲轉頭,又是穿黑衣黑褲戴黑帽的神秘人蔡駿。
  「你應該是懂得一個屁股。」石康說。
  「什麼意思?」蔡駿問。
  「懂個屁!」石康大聲說。
  蔡駿不理會石康,直接坐了下來,向我伸出手。
  我將那張A4紙遞給他。
  「嗯……」蔡駿沉思一會,說:「我懂了。」
  『真的嗎?』我很驚訝。
  「沒錯。」蔡駿站起身,突然伸手指向我和石康的身後,說:
  「外星人!」
  我和石康反射性回頭,但什麼也沒看到。
  轉頭回來時,蔡駿已拿走那張紙並跑到樓梯口。
  「混蛋!」石康大罵。
  「我不是混蛋,我是神秘人蔡駿。」蔡駿跑下樓,邊跑邊說:
  「我去問大昭寺活佛。」
  晚飯時分快到了,石康說今晚乾脆讓他請吃飯。
  盛情難卻之下,我便留下來吃晚飯。
  菜很豐盛,我對牛肉餅和香濃的犛牛酸奶留下深刻的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