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作者:蔡智恒(痞子蔡)    更新:2021-12-07 10:35
  吃過飯後,正準備告辭時,蔡駿又突然出現在樓梯口。
  「活佛見到我了。」蔡駿說。
  「說反了吧。」石康說。
  「我沒說反。」蔡駿說,「我沒見到活佛,但活佛見到了我。」
  『什麼意思?』我聽不太懂。
  原來蔡駿跑進大昭寺內,在佛祖等身像前拼命磕長頭。
  可能是因為他嘴裡咬著紙,喘不過氣;也可能是他磕頭太用力,
  磕了一會頭後,他便暈過去了。
  等他醒來後,身旁站了位喇嘛,喇嘛說活佛剛好經過看見昏倒的他,
  也看見他嘴裡咬的紙。
  活佛除了幫他灌頂外,還說了一句話。
  「哪句話?」石康問。
  『喇嘛把活佛的話翻成漢語,寫在一張紙條上給我。』蔡駿說。
  「紙條呢?」石康問。
  蔡駿沒回答,從口袋裡拿出一樣東西。
  「看鏢!」蔡駿突然說。
  只見一團東西朝我和石康飛過來,我反射性閃開。
  「唉唷!」石康慘叫一聲。
  我見到那團東西躺在地上,彎腰撿了起來。
  那是一張揉成團的紙條包裹著一顆小石頭。
  『是雞血石嗎?』
  我看見石頭上的紅色部位,便用手指擦了擦,顏色竟然掉了。
  『啊?』我嚇了一跳,『是血耶!』
  「混蛋!」石康右手摸了摸後腦杓,奇Qīsuu.сom书然後看看手心,
  「我流血了!」
  蔡駿又溜掉了,石康不斷咒罵著。
  我攤開紙條,紙條上寫著:巴松錯中錯。
  『巴松錯中錯這句,讓你想到什麼?』我問。
  「好痛。」石康回答。
  我等石康擦拭好傷口,簡單上點藥,再一起研究巴松錯中錯。
  我知道「錯」在藏語是湖的意思,那麼錯中錯呢?湖中湖嗎?
  這不合道理啊。
  「我知道巴松錯,那是俗稱紅教的寧瑪派聖湖。」石康說,
  「但錯中錯我也搞不懂。」
  石康果然也不懂,我們又陷入沉思。
  「不如明天我們去趟巴松錯吧。」石康說。
  『遠嗎?』我問。
  「距離拉薩300多公里,開車的話要六個鐘頭。」
  『這……』
  原本打算明天離開西藏,但又很想知道巴松錯中錯到底是什麼?
  「別執著了。」石康說,「多待一天再走吧。」
  『說得對。』我笑了笑。
  「我也要去。」蔡駿又出現在樓梯口。
  「你還敢來!」
  石康像隻猛獸衝了過去,蔡駿閃得也快,兩人的身影迅速消失。
  過了一會,石康才回來。
  「混蛋,跑得真快。」
  石康喘口氣後,說他明天一早會開車到飯店接我。
  約好了時間,我便離開瑪吉阿米。
  隔天一早,天還沒亮,我們便出發前往巴松錯。
  為了節省時間,石康帶了些糌粑、犛牛肉乾和酥油茶在車上,
  中餐不打算下車找餐館吃。
  旅途很順利,下午一點半左右就到達巴松錯。
  我們踏著地上的積雪沿著湖邊走,湖畔原始森林密佈。
  我很驚訝巴松錯的湖水可以如此幽深乾淨。
  湖水清澈見底,四周山峰倒映其中,像是世外仙境。
  如果你夠無聊,原地倒立也能看見相同的景象。
  我在一處石堆旁停下腳步。
  「那是瑪尼堆。」石康說。
  這些石頭上雖然沒有刻寫任何文字和圖像,
  但當它們被堆成金字塔形狀後,便開始與眾不同,彷彿充滿靈氣。
  「瑪尼堆中的每一顆石頭,都代表一個藏人純淨而虔誠的心。」
  石康從地上隨手撿起一顆石頭,先將石頭貼在額頭虔誠默誦祈禱詞,
  然後把這顆石頭安放在瑪尼堆上。
  「你可以繞著瑪尼堆轉三圈,這會給你帶來安慰。」石康說。
  我順時針繞著瑪尼堆轉三圈,轉完後覺得自己就像巴松錯的湖水,
  內心清澈而且平靜。
  然後我在遠處樹林中隱約看見屋角,像是寺廟的殿簷。
  走近一看,發覺是座小島,而且還有浮橋與陸地相連。
  夏季水位高時,小島的樣子應該很明顯,或許得搭船才能到島上;
  但冬季水位降低,小島幾乎快與陸地相連,浮橋只約20公尺長。
  遠遠望去,很容易誤以為這小島是湖邊陸地的一部份。
  我和石康二話不說,走上浮橋到了小島。
  島上有些奇岩怪樹,還有一棵桃樹和松樹長在一起的「桃抱松」。
  走沒多久便豁然開朗,看見一座寺廟。
  這是寧瑪派古寺,大門左右兩側各有男、女生殖器半身人形木雕。
  這間寺廟很小,主要供奉寧瑪派始祖——蓮花生大師。
  這尊蓮花生大師佛像很特殊,造型非常凶惡,像憤怒的鬼怪。
  傳說蓮花生大師為了普度眾生,具有八種變相,即蓮師八變。
  這尊佛像應該是其中的忿怒金剛像。
  寺內昏黃的燈光下,眼前突然矗立此一忿怒金剛,心頭不禁一驚。
  這樣也好,如果我有心魔,魔障或許可以被驅除。
  走出寺外,舉起相機拍下這座寺廟的外觀。
  拍完後,檢視一下圖檔,我竟然又在寺廟上的藍天看到光圈。
  先是驚訝,繼而感到一陣熟悉。
  我想起來了,考完大學聯考準備填志願的那個午後,
  我在窗外天空看到的像光又像影的東西,就是這種光圈。
  「扎西德勒。」
  我聞聲抬頭,只見一位年約60歲身著紅衣的喇嘛站在我面前。
  他頭上還戴著一頂禦寒用的白色毛帽。
  『扎西德勒。』我雙手合十。
  「你從城市裡來?」喇嘛問。
  『嗯。』我點點頭。
  「你覺得城市和西藏有何不同?」
  『在城市,路是寬廣的,但視野狹窄。』我回答,
  『在西藏,路是狹窄的,但視野遼闊。』
  「拍出佛寺的美了嗎?」他又問。
  『佛寺的美,根本拍不出。』我搖搖頭,
  『因為佛寺的美,不在外觀。』
  他點點頭,又問:「天堂與地獄的間隔有多遠?」
  『只在一念。』雖然納悶他這麼問,但我還是恭敬地回答:
  『因為一念天堂;一念地獄。』
  他終於露出微笑,說:「歡迎來到千年古剎——錯宗寺。」
  這間寺廟叫錯宗寺?
  原來巴松錯中錯不是指湖中湖,而是巴松錯湖中的錯宗寺!
  8.遇見自己
  我由於震驚,半晌說不出話來。
  「錯宗寺建於唐代末年,已經有一千多年歷史。」喇嘛說,
  「你很驚訝錯宗寺的歷史竟有這麼多年嗎?」
  『不,我並非對錯宗寺的歷史感到驚訝。』我回過神,說:
  『而是因為巴松錯中錯。』
  「巴松錯中錯?」
  我沒細想,直接告訴他我收到巴松錯中錯這訊息的源由。
  甚至還說了藍天刺白矛、枯柳披金衣的故事,
  這讓我體會到這一世當個水利工程師是有特殊意義的。
  「你著相了。」喇嘛聽完後,說。
  『著相?』我很納悶。
  「嗯。」他點點頭,「著相就是魔,離相才是佛。」
  『啊?』
  「可以讓我看相片嗎?」他問。
  我立刻把夾在台胞證那張布達拉宮佛像壁畫的照片遞給他。
  『光圈在這,有兩個。』我用手指指著佛像下巴的位置,
  『大昭寺活佛說,每個光圈代表一尊佛菩薩。』
  「光圈在哪呢?」他說,「我沒看見。」
  『明明就在這啊。』我又指了一次。
  「還是沒看見。」他說。
  我很驚訝,楞在當地不知所措。
  「心在菩薩,即成菩薩。心在佛,就成佛。」他微微一笑,
  「佛菩薩只在心中,怎麼會在相片裡呢?」
  我嘴唇微張,好像明白了什麼,又好像搞混了什麼。
  「佛菩薩都是慈悲的,如果佛菩薩與自己有緣,要生歡喜心,而不是
  起執著心與妄想心。佛家講求清淨平等,有分別心就不平等,起了
  執著心或妄想心,便不清淨了。」
  『是。』我雙手合十,『我知道了。』
  「《心經》上說五蘊皆空,將一切視為空,卻不執著於空。到最後連
  『空』都要放下。」他微微一笑,接著說:
  「這也就是《金剛經》上所說:應無所住而生其心。」
  我大夢初醒,不禁脫口而出:
  『師父,我懂了。』
  「藏人的生死觀很豁達,生和死就像屋子裡和屋子外一樣,雖處不同
  空間,卻在同一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