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作者:[美]H·G·威尔斯    更新:2021-12-06 20:25
  事情也的确如此。等娃娃十二个月蹒跚学步时,就长到了只差一英寸就够五英尺了,体重八点三①;事买上,他正像圣彼得的《在梵蒂冈》中的小天使像,他对客人的头发和脸的友好的抓挠成了西坎新顿人们的话题。他们搞了一个残废人椅子把他从育儿室搬上搬下,他的专门保姆,一个刚受完训练的肌肉发达的年轻人,总是带着他坐在一辆为他订制的八马力的潘哈牌爬山车中出去透空气。多亏雷德伍德除了教授资格外还有些个聪明熟练的关系人。
  【①英国重量名,常用来表示体重,等于14磅。】
  人们告诉我说,他们几乎每天都看见小雷德伍德慢慢地在海德公园里踉踉跄跄地走着。当你对他的身量吃惊过后。便会看出他是个挺聪明漂亮的孩子。他很少哭,也不大要人哄。一般他总是抓着个拨浪鼓,有时他一边走着,一边讨人喜欢没有架子地冲着栏杆外面的公共汽车司机和警察喊“大大!”、
  “爸爸!”
  “瞧那个吃‘神食’的大娃娃,”公共汽车司机总是说。
  “瞧着挺结实,”前面的乘客这样评论。
  “奶瓶子喂的,”司机会解释说,“他们说奶瓶是为他特制的,一瓶能装一加仑呢。”
  “不管怎么说,非常健康,”坐在前面的乘客会这样下结论。
  等雷德伍德太太意识到他真是在合乎逻辑地没有限制地长着——那摩托幼儿车来到时,她第一次真的意识到了——她禁不住悲伤激动起来。她声确她绝不要再进育儿室了,她希望自己死了才好,她希望那孩子死了才好,希望个个人都死了才好,希望她从没嫁给雷德伍德,希望从来就没有任何人嫁给过任何人。她捶胸顿足闹了一小会便回自己屋去,在里面呆了三天,几乎全靠仔鸡汁维持生命。等雷德伍德来劝慰时,她摔打枕头,痛哭流涕,把头发搞得乱作一团。
  “他挺好嘛”雷德伍德说,“他长得大不更好吗。要是比别人家的孩子小,你不会喜欢他的。”
  “我要他跟别的孩子一样,也不要小,也不要大。我要他是个好孩子,就像乔治亚娜·菲莉斯是个挺好的小姑娘一样,我要好好地把他带大,可是,他现在,”——这个不幸的女人声音嘶裂了——“穿着大人的四号鞋子,坐着车子满处转——嘀嘀!——要用汽油!”
  “我绝不会喜欢他了,”她哭喊道。“绝不会!我受不了!我绝不会做他的妈妈了,我本想做的!”
  最后,大家想办法把她弄到了育儿室,爱德华·蒙逊·雷德伍德(“潘达格鲁①”是后来才有的绰号)正在一个特别加固的摇椅里摇着,一边笑,一边“古”、“乌”地说话。一见她的孩子,雷德伍德太太的心重又温暖起来,她过去把他搂在怀里,哭个不停。
  【①潘达格鲁:法国小说家拉伯雷作品中的人物,后借以表示过分挖苦的幽默。】
  “他们治你啦,”她啜泣着,“你会长了又长,乖乖,不论什么事,只要我能把你好好带大,我就会为你做,不管你爸爸怎么说。”
  雷德伍德刚才帮着把她弄到这里来,一见这样子,便安心地下去了。
  (唉!作为一个男人,像这样对待女人,不是有点卑鄙吗!)
  6
  这一年还没有过完,除了雷德伍德打先锋的那辆车之外,在伦敦西区可以看见又加上了好些辆摩托婴儿车。我听说有十一辆之多;不过,当时在城区最仔细的调查,只得到六辆的可靠证据。似乎神食这东西对不同类型的体质起着不同的作用。最初,赫拉克里士之恐惧还没有用于注射,而且无疑地,有相当可观的一部分人不能通过正常的消化过程吸收这种物质。例如,温克尔斯最小的孩子服用了,可是却似乎不能长个子,就像——如果雷德伍德说得对的话——他的父亲不能长知识一样。还有些别的孩子,照全面查禁“神食”协会的说法、不可解释地因为服用神食而坏了事,得儿科病死了。科萨尔的儿子们对它却贪吃得要命。
  当然,这样一种东西应用于人类生活,从来不是真正简单的:生长尤其是个复杂的问题,所有的概括都总得有一点不准确。不过,神食的一般规律是这样:只要它能被吸收进人体,不论经由何种途径,在所有的情况下,它的刺激作用都非常接近于同一程度。它增大生长量六至七倍,却不超出这个限度,不管你怎么加大神食的剂量也不成,人们发现超出必要的最小量的赫拉克里士之恐惧,将导致营养作用之病态紊乱、癌瘤、骨化现象,以及诸如此类的病变。一旦大幅度生长开始,很快就可以明显看出它只能以这种幅度继续下去,而且,绝对必须继续服用微小的,但却足够剂量的赫拉克里士之恐惧。
  如果在生长时期中断神食,那么,便会开始有一种烦燥和难受,接着便是一段时期的贪食——正像像汉基的幼小老鼠一样——接着那个正在生长的东西便会严重贫血、病倒以至死亡。
  植物受罪的情形也差不多。这种情况只出现在生长期中。一经达到青春期——植物的标志是第一个花蕾的形成——对赫拉克里士之恐惧的需要量和胃口便会减少;完全成年后,便完全不再需要继续供应了。它就像应当的那样,完全在一个新的规模上确立了起来。它是如此完全地在一个新的规模上确立了起来,以致希克里勃罗附近的蓟和低地的草已经表明它们的籽也已产生出巨大的后代。
  现在,小雷德伍德,这个新种族的先锋,这个最早吃神食的孩子,正在育儿室里爬着,捣破家具,像马一样地咬,像虎钳一样夹,冲着他的“姆姆”和“妈咪”,还有他那吓得够呛的“爸爸”吼着他那些孩子话——都是这个“爸爸”干的好事。
  孩子天生心眼儿好。他总是一边扔着可以打碎的东西。一边说,“潘达乖,乖。”潘达是他对爸爸给他取的小名潘达格鲁的叫法。
  科萨尔呢,由于不顾关于老窗户的法律①,发生了一点麻烦,他在跟当地建筑条例作了一番斗争之后,在雷德伍德家附近的一边空地上,为他们的四个孩子建起了一座舒适而照明良好的房子,同时做游戏室、教室和育儿室——这间房有六十平方英尺大,四十英尺高。
  【①英国法律,20年以上的老窗户外禁止建筑房屋挡其光线。】
  在跟科萨尔一起修建时,雷德伍德爱上了这间房,他对曲线的兴趣在儿子的迫切需要之前淡薄了,这是他过去做梦也料想不到的。
  “要配齐一间育儿室,”他说,“还得好多东西呢。好多呢。”
  “墙壁和房里的东西都会对我们的孩子讲话,或许有力量,或许没有多少力量,它们能教他们大量东西,或许教不了,这就全看我们啦。”
  “明摆着的,”科萨尔匆匆忙忙伸手去拿帽子。
  他们和谐地一同工作着,不过雷德伍德提供了绝大部分需要的教育理论。
  他们把墙壁和木制门窗等漆上了生气勃勃的快活颜色,其绝大部分是种流行的、微带暖调的白色,还有一条条明亮洁净的颜色来突出建筑的线条。
  “我们必须用洁净的颜色,”雷德伍德说,而在一处平放着一排整齐的方块,深红、绛紫、桔黄、柠檬黄、各种蓝色和绿色,浓淡色调各各不同。巨童门可以随意安排改变这些方块。
  “还必须要有装饰,“雷德伍德说,“让他们先认识各种颜色,然后这些都可以拿开。没有偏爱任何一种特定的颜色和设计的理由。”
  接着,“这地方必须富有趣味,”雷德伍德说,“趣味是儿童的食物,空虚则是刑罚和饥饿。他们得有大量图画。”
  屋里没有悬挂任何固定的图画,但是备有空画框,里面的画可以更换,一旦兴趣消失,便取下收起来。
  有个窗户可以看到街上,雷德伍德又设计了一个相机镜头式观望镜安在房顶上面,可以望见坎新顿大街和花园的相当大的部分。
  在一个角上,一个最有价值的器具——四英尺见方的算盘,是件经过特制加固、四角弄圆了的铁家伙,在等待年幼的巨人开始学计算。这里没有什么毛绒绒的小羊和那一类的玩偶作为代替。一天,科萨尔未经解释地运来了装满三辆四轮大车的玩具(都刚好大得使那些要到这里来的孩子吞不下去),它们都可以堆放,可以排列成行,能滚能咬,经摔经敲,可以拍打推倒,里外乱翻,打开关上,能够经受一定程度的种种破坏性实验。这里面有许多不同颜色的木砖,矩形的和立方的,还有亮瓷砖、透明玻璃砖、橡皮砖、还有薄片、石板;有圆椎、柜台和管子;有两端缩进去的扁球和两端拉出来的长球,这些球什么质料的都有,有的实心、有的空心;还有许多不同大小和形状的盒子,有的盒盖安了合页,有的用螺钉,有的是密配合盖,还有一两个是卡盖;有弹性的韧带和皮带,还有一堆粗糙结实的小东西,拼起来是个站着的人形。
  “给他们这些,”科萨尔说,“一次给一样。”
  雷德伍德把这些东西锁在房角上的柜子里。沿一面墙,在一个六到八英尺高的孩子方便的高度,挂着块黑板,小家伙们可以用白粉笔和颜色粉笔在上面乱画,附近还有块画板,上面的纸可以一张张撕下来,用炭笔在上面画;还有一张小课桌,上面放着各种硬度的木匠用的大铅笔和大量纸张,孩子们可以在上面由乱画学着画得整齐些。此外,雷德伍德的想象走得这么远,已经预订了特制大号管装液体颜料和盒装蜡笔,以备孩子们日后之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