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作者:[美]T·W·哈德    更新:2021-12-06 18:10
  他很感兴趣。直到这时,我才真正感到语言不通所带来的巨大障碍。他和我属于不同世界,彼此心里都聚积着成千上万个问题,可是问题的答案却是任何一种语言都无法表达的。我们必须耐心等待,希望我们总有一天会突破语言的障碍。
  他恢复元气以后,便常由护士们陪着在走廊里溜达。看护他的人都挺喜欢他。他很少提出什么需要。除了肉类(他无论如何不吃),他什么食物都不拒绝。过了很久,我们才知道他为什么非吃素不可。
  在夜间护理他的,一般都是詹妮弗。一天下午,我在医院附设的食堂里遇见了她。在喝咖啡时,她告诉我那埃及人所干的一件怪事。他在上床睡觉前,从花瓶里拿起一束玫瑰,仔细地看了一会儿。当他用手在花朵上抚过时,那些花朵全都合上花瓣,低垂下来,仿佛它们一个个闭目睡去似的。
  “他老是研究那些花草植物,一看就是几个小时,”她说道,“好像他在什么地方能与它们心灵相通。”
  我把上次我们的表停止走动的事告诉她,她不住地点头。
  “除我以外,其余几个护士也发现了类似的事情,可是我们都有些害怕,不敢谈到这些事。有一个护士发誓说:有一天早晨,她正伸手去拿花瓶,花瓶却向前移走了。她又伸手去拿,它又移走了。她赶紧往前一欠身,才把它抓住。她转过身来,一眼看到那埃及人正站在她背后,脸上笑容可掬。”
  “另外一个护士告诉我,有一天她上晨间的班,刚离开病室,突然听到一声爆炸,就奔回去看,发现他正坐在床上,两眼瞪着对面桌上的玻璃杯,聚精会神到了极点,没有理会有人进来。他这样瞪着,瞪着,啪的一声,又一只杯子炸碎了,然后是第三只。那护士惊骇之余,不免严厉地责备了他一番。她在收拾玻璃碎片时,觉得那埃及人喜气洋洋似的,好像他刚刚结束了某种精神方面的练习,并取得了成功。
  “这些事都有点儿离奇。有时他跟普通人一样,有时他却显示出巨大的精神力量。当他瞅着我的时候,我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好像他完全明白我脑子里的思想。“
  她停了停,凝视着自己面前的咖啡。“我总觉得我们早晚会伤害他,”她悲哀地说,“要不然就是他在某种程度上早晚会伤害我们什么人,因为我们同他语言不通,很容易造成误会,甚至在事前和事后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如果他能懂得我们的语言,一切就好办了。”
  第九章
  其实木乃伊七号在英语学习方面的进展很快。只要你给他看一张鸟或树的图画,然后告诉他英语的名称,他就过目不忘。可是像“需要”、“感觉”或“认为”这一类动词,又怎么教呢?虽然他绝顶聪明,我们也得努力教他好几个月才能同他深谈呀。
  他的健康一步步恢复,我们对他进行了解的必要性也与日俱增。到了第二周的周末,雷利想了个主意,打算利用一下计算机语言实验室。大学的语言系最近几个月一直在搞一个名叫“巴比通天塔”的程序,想用计算机来转译各种语言。最近他们翻译一种古希腊发言并获得成功,从而成为一条新闻。于是我在下一个星期一就登门求助。
  接待我的是一位又矮又胖的大学毕业生,名叫文森特.斯潘泽雷里。他的头发乱七八糟地支楞着。那件灯心绒外套,斑斑点点的,全是污垢。他听我说话的时候,歪着脑袋,两眼东张西望。等到我问他问题时,他才把眼睛盯着我,然后张口回答。
  由于我向他求助,我只好把木乃伊七号的故事全盘托出。
  “原来如此,”他说道,“可是我很难说我们是否帮得上忙。”他摸着下巴想了半天。“你有没有他那种语言的录音带。”
  “没有。”我答道。
  “最好把他讲的话多录些下来。我们得听听他讲的话,研究他的言词呀!”
  他把“通天塔”的工作原理解释了一下。计算机先把各种语言转换为通用的计算机电码,然后再把它译成你所需要的任何语言。反正每种语言都可用数字来表示。而动词、名词、主语和形容词等等所在的位置,在每种语言中都各不相同。
  我们朝好几排计算机储存库走去。“它们的工作情况你见过没有?”斯潘泽雷里问我。
  我摇了摇头。
  “我们先从文字开始,然后转到口语,再回到文字上来,”他说道,“你的英语怎样?”
  “我看行吧。”我答道。
  他在一张小桌前坐下,用打字机打下以下的指示,送进计算机。
  巴比通天塔程序。盎格鲁撒克逊主祷词455—8K屏幕显示
  计算机几乎立即啪啪地打出了几行文字:
  FAEDER,URE,PUPEEARTONHOFONUM,SIPINNAMAGEHALGOD^
  “看得懂么?”他问我。
  我摇摇头。依我看,这大概时希腊语吧。他又打出以下指令,输入计算机。
  巴比通天塔程序
  把455—8K译成英语
  文字显示
  计算机应答如下:
  我们在天上的父,愿我们尊你的名为圣……
  “原先那一段是公元8世纪的古代英语,”他看我惊愕得直摇脑袋,便解释道,“它受日耳曼语的影响最大,所以我们现代语言中还保留着日耳曼语的词根。你现在听听这个。”
  他又打了一段指令送进计算机。我又惊愕不已。扩音喇叭里响起一个机器发出的嗓音,它讲的话我一句都听不懂,完全是外国话。
  斯潘泽雷里打了几行文字,不禁笑了。他又将这段14世纪英语转为文字显示。
  “现在认出来了吗?”他问道。
  如今轮到我笑了。这是乔叟在《坎特伯雷故事集》中的一段。我在学院念书时还曾默记过。文字好读,但用正确的读音一念,我却根本不懂。
  “这是我们自己的语言,六百年前的语言,”斯潘泽雷里说,“自从诺曼底人入侵以后,我们的古代英语又掺杂了法语和拉丁语。”
  我慢慢地点头。“那么,要把五千年前的埃及口语翻译出来,大概需要多久呢?”
  “那真的不好说。若是走运,也许要四周到六周,”他摇头说,“如果不走运,还得更久。也许根本无法翻译。我们总得有几条录音带呀。你得把他讲话的录音弄来。”
  我回去告诉雷利这令人丧气的消息。如果没有其他的语言与之对比,要想翻译木乃伊七号的语言,只能是画饼充饥。
  不料詹妮弗却居然找到一种最直截了当的办法同木乃伊七号对话。我真奇怪我们以前为什么没有想到。
  “昨天夜里,我在他的病室,”她说道,”一不小心把体温计弄破,还割伤了手指。我以为他睡着了,便一声不吭地到水池那里去冲凉水。伤口割的很深,出血不止。我只好紧紧捏着手指,把它举过了头。这时,我听到有人用舌头‘咯’的一声弹响,回头一看,只见那位埃及人示意我去他床边。我走了过去。他轻轻捏住我的手指。我以为他想用绷带来包扎,没想到他把我的手指放进他的嘴里去了!我吓了一跳,赶紧抽了出来,并连声责备他。后来我觉得不妥,因为他似乎感到伤心。可是我低头一看,出血竟奇怪地止住了。”
  她伸出左手的食指。指根有一道小疤,显然已经愈合。
  “你觉得现在痛不痛?”我问她。
  “没有事,”她笑了笑,“连包扎都不用,好像已经完全长好了。”
  “后来,我在写护理记录,他下床走过来看。好像他受到什么触动。等我写完以后,他嘴里‘咯’的一声,从我手里夺过钢笔,非常缓慢地在纸上写了些东西。”
  “我摇头表示不懂,他又写了一遍。”
  “我的天!”我问她,“写的什么呀?”
  她伸手从钱包里拿了出来。我一看,原来是图形文字。
  我把它交给雷利教授看。他从椅子里跳了起来。“对呀,”他大声道,“我们当初怎么没有想到呢?”
  当天下午,他给伦敦挂了电话。在24小时内,大英博物馆的雷金纳德·布理斯托尔教授就搭机飞往加利福尼亚。他已写过好几本有关古代埃及语言的书,是一位图形文字专家,曾在翻译卢克苏尔庙宇文物的工作中做出重大的贡献。雷利曾经在埃及与他共事好几次。
  第十章
  下午2点30分,我们一起走进医院大门,来到木乃伊七号的病室。他正在床旁坐着,见我们来访,便点头致意。雷利用英语介绍了那位英国教授,然后我们各自拽了把椅子坐下。
  “我们必须非常谨慎地进行对话,”雷利不慌不忙地说。“我要他明白,我们是他的朋友,是来帮助他的。我们想要知道,怎样才能使他更为舒适。”
  布理斯托尔从公文包里取出一大本白纸簿。他非常缓慢地画了几个图形文字,中间用波折线、圆圈和小点相连。书写这样的文字,看来很吃力。他用了15分钟才写完。
  木乃伊七号兴致勃勃地瞅着。但当布理斯托尔写完后,他却摇头表示不懂。
  “他对中部王国的文字毫无反应。”布理斯托尔说。
  “还要比这古老,比这古老得多,”雷利轻声说,“回到古代王国最早的年代吧。”
  布理斯托尔点了点头,撕去那一页,又重新开始。他吃力地画出以下这组图形文字。
  (在书写图形文字时,各文字间并无空格或标点,词句连绵不断,竖写横写均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