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作者:晓楠    更新:2021-12-06 15:59
  在研究所当出纳,特轻松,你想一个小研究所才200多人,能有多少事。只是等工作"落地"了,我已经临了老姑娘的界了。其实,我人从小到大挺自卑的,那时拼命的学习好,也是为了别太让人瞧不起。你知道我是个有缺陷的人。你看见了啦!我天生有白癜风,你看,我脖子上有一点,主要是腰腹部特别多。为这个我住校那么多年都不敢游泳。洗澡的时候都是挑人特别少的时候,在宿舍从来不当着人换衣服。其实,在化工厂的时候,就有一个师傅追过我,我们总务科科长有一次还把他外甥介绍给我。都是在他们拥住我,解开我衣扣的瞬间逃跑了,跟得自闲症似的。一想到人家知道这事的表情,我就要发疯,心里老问:怎么办啊!有时我把自己关在家里,掀开衣服看到腰腹部那一片一片的白色,心里就自卑得恨不得想自己杀死自己,心理障碍特别大。
  我们那一代赶上"文革"结婚都不算早,但还是没有现在这么开明,每个人都认为结婚是天经地义的事。我妈妈看我这么多年都没什么动静,急了,找到我爸的老部下,他当时就在我们研究所当所长,托他看所里有没有合适的,给我介绍一下。
  我们所长就介绍了一个,这就是我现在的丈夫余文乐。余文乐家在安徽一个特偏僻的小镇上。他爸妈原来就是地道的农民。后来因为国家征地,他家乡变成了城镇。他那么土的小地方来的。考的却是北外德文系,现在研究所当德文翻译。余文乐的样子也特土,皮肤黑得吓人,而且满脸大紫包。发型干脆就是一中分,就跟毛主席去安源那造型,穿着一件蓝布干部服。一条棕色裤子特肥特长,多余出来的部分还挽着,而且挽得也不齐,一高一低,一长一短的,站在那没说两句话,就咯咯地傻笑,还使劲地搓手,搓完手就搓脸。其实这人来过会计处几次,有点印象,但没太注意,因为他那造型你怎么也不能和学德文的外院大学生联系起来。
  说起见面,当时的情景特可笑,那天我们所长给我打电话,要我去他办公室。我进去的时候,余文乐就已经坐在里面了。见了我特猛的站起来,冲我笑了笑,又特猛地坐下了。所长示意我坐下,然后就说:"小泽啊!你妈妈托我的事,你也知道的。小余同志我也和他谈了,初步看,他没什么意见,要不你们到隔壁会议室再谈谈?"那情景哪像介绍对象,就跟交待工作差不多。
  第四部分文明的前行中"受难"(2)
  从所长办公室出来,我说在会议室也太别扭了,要不下了班你来我办公室。他搓了搓手笑得有点干,说"好!"那天下班以后,办公室的人都走光了,就剩我一人,坐在办公桌前,一会儿,他蹭进来,说蹭进来是因为当时那样好像还有点鬼鬼祟祟的,一点都不大方,反正怎么看都是小地方来的人。后来他半天一句我半天一句,我们没话找话聊起来,那时我心里没有一点兴奋,但是,倒有一点企盼,其实,我嘴上不说,我心里还是挺怕找不到对象的。你知道我是那种特想过小日子,特想为什么人做什么事的那种女人,就是特有母性的那种,要让我不结婚,想想都恐怖。
  我们谈了一段时间,就顺理成章地带他回家。其实,直到这时我也没把我的那病告诉他,可能因为自卑吧,我对他的态度是比较谦和的。这种谦和,对他来说挺重要,因为自从到北京上学遇见的本地人对他都是那种特有优越感的。那天,他一进我们家,和我爸妈聊天还挺随意的,只是聊着聊着就在床上盘起腿来了,再加上他那样子、那姿势,典型一个村里的。这时我妈跟他说,我们小泽有个实情一直没告诉你,她有病。我当时心里有点紧张,因为如果余文乐不愿意,我会觉得特丢人不说,所里的人肯定都会知道我有这病。没想余文乐听了以后,一阵咯咯傻笑,然后说:"不碍吃,不碍喝的,我不嫌!"
  后来我才知道,余文乐其实一直想找个家在北京的。他想得特实际,将来结婚有了小孩也是个依靠,可是他见了那么多北京姑娘都嫌他太土,所以,当时我妈带着愧疚说我有病时,他甚至有点高兴。他说你有病,我是外地人,都有缺点,谁也不嫌谁,两相不欠,挺好。你知道,我是那种特过日子的人,而且抱着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想法,再加上余文乐在我们家对我的病表现得那么大度,我心里对他真有点感激呢。结婚以后,我可以说,全身心地扑在这个家里,家里家外打点得真没得说,大人孩子都照顾的特好。余文乐挺满足的。所里的同事也说,余文乐有老婆以后,人利落多了。余文乐那几年工作还真有起色,在国内权威业内杂志上翻译了不少文章。还出版了几本译著。所里也特重视他,没几年就提室主任了。这期间每年都出几次国,那时出国回来就带冰箱、彩电,家里的电器大件差不多都置齐了。本来日子挺好的,偏偏在这时候,余文乐那个臭小子,翅膀硬了。不是当年那个"土老冒",人就狂起来了。
  刚开始,我还没觉得怎么着,后来,他说现在他接了本大部头的翻译书。交稿期限太紧,中午和晚上都不回来吃饭了。其实,我们单位的宿舍和单位是一个大院。他从办公室到宿舍楼也就10分钟的路。哎!怎么就没时间,你说我那时真够傻的,你说就10分钟的路,而且我做的饭还比食堂强,后来,有一天我回家的路上,看见余文乐拿着饭盒和他们室的杜丽站在路上,两个人低着头特专注地看着几页纸。看那样子,是在去食堂的路上停下来的。因为他们俩的头挨得太近了,我就想看看他们要怎么着,结果两个人站在那一动不动地看了半天,好像在说服对方,那几张纸一会儿余文乐抢过来,指着上面说几句,一会儿杜丽又抢过去看,也说几句。两个人抢来抢去的,后来,看见杜丽突然用纸捂着脸笑了起来,看样子好像余文乐说服了杜丽,也笑得很得意的样子,拍了拍杜丽的头说着什么。好像那意思是说,瞧!还是你错了吧?我当时就有点火,干吗呢!一副亲亲密密的样子!那天晚上,余文乐一回家,我就叉着腰站在房中间,我要好好审审他!怎么着,想跟杜丽玩"第三者"。
  姚亦泽的"爱的奉献"是特别霸道的那种。和她过日子,什么都不要想,也不能说,更不要去做点什么,我是她生活的奴隶。她用"爱的服务"奴役我的精神世界,而杜丽却恰好丰满着我的精神世界。不过无论怎样,qi書網-奇书我都不想离开我老婆,因为我知道,老婆是我的房子,杜丽只是我房子窗外的一片云彩。
  我找到余文乐时,余文乐正在办公室校稿,那样子疲惫不堪,头发乱乱的,但样子绝不像姚亦泽形容的那么土,只是笑起来,一股憨憨的劲,能让人想起他的身世。一听我说刚找过姚亦泽,就跟坐在他旁边的女同事说:"剩下那章要不您先拿回去校。"那女同事说:"成!那我先走了。"收拾完就走了,我指着门问余文乐:"杜丽?"余文乐看了我一下,犹豫了一下说:"啊!是!"说着余文乐从堆满稿纸的桌子旁走过来,拿起茶杯给我倒了杯水,坐下来,搓了搓手,紧接着又搓了搓脸,那动作让我想起姚亦泽的形容,不由得笑了一下。余文乐也跟着笑了下,只是笑得有点干。
  都有"茬儿",谁也别嫌谁
  你是想问,我和杜丽,其实我老婆误会了,我和杜丽是一个室的,最近有一个特急的"活儿",你也看见了,我们俩接的,翻这么个大部头,这"活儿"也不是我找的什么私活儿,就是我们室的工作,上面派下来的,现在由我负责,杜丽协助,也是我们所里研究决定的。对这部文稿,我是特别有兴趣的,因为它是一个文献,内容涉及的特别广,是将来会留下来的东西,我翻了那么多东西,这一部让我能在这行里上一个台阶,再说对工作我一向重视。和杜丽一起工作,又是这么一个相对独立的项目,你说,让我怎么和她干才正常。
  其实,我老婆是那种特母性的女人。家里人我和我孩子,好像都是她孩子似的,护我们俩就跟老母鸡似的。我结婚的时候,就想着能找个北京的,在北京能安个家。我是外地人,又是小地方来的,条件也不能太高,是不是?当时小泽有那个病,她只能降低条件呗。我想,我们凑一块儿,都有"茬儿",谁也别嫌谁,我想当时,要真找个没毛病的北京姑娘肯定比较受气吧?
  我是土,我承认我刚毕业那会儿是挺土的,没见过世面嘛!可是我到研究所那么多年,因为搞德文的嘛,有德国项目差不多都是我去,每年至少出去两次,说实在去了外国以后,我的眼界才算开了。其实,我老婆她应该知足,我一年到头老跑德国,在花花世界,也没学坏,也没干什么坏事,我开眼是说我的思想开了,和老外在一起,对我以前在家乡建立起来的价值观有很大的改变,我认为我是文明进步了。第一次去德国时,接待我们的是一对夫妇,他们俩个人说是夫妇,但彼此尊重,彼此敬佩的那种感觉,让我觉得特别刺激。我看见他们的夫妻关系那么明朗,那么甜蜜。彼此明显地能感到有一种精神上感情上的滋润。很感人的。哎!你有时根本不相信他们是已经结婚10年以上的老夫妇了,他们很自然地当着我们的面拥抱亲嘴。不瞒你说,我和小泽结婚这么多年,从新婚到现在老夫老妻,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她好像老是因为照顾我们,管我们吃管我们喝,就有权力呵斥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