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作者:[美] 罗伯特·西尔弗伯格    更新:2021-12-06 15:49
  我不知道有多少飞船,这些飞船离我有多高,甚至不知道它们的外形像什么。我只知道就在一瞬间,它们就像君王一样驾临了,而我如果是地球卫士,看到这情景,肯定立即就打退堂鼓了。
  五颜六色的光线横过夜空,战斗打响了。我不懂我们的卫士用的是什么样的战术,更不懂外星人的战术。他们是来接管我们这个历史悠久,但日渐衰微的星球的。我深感耻辱,因为我不仅没有参与战斗的感觉,还超然于外,似乎这一切与我无关。我是多么希望阿弗卢埃拉在我身旁,可惜她这会儿却在王宫深处,不知被藏到了什么地方。哪怕是戈尔曼呆在我身旁,我也会感到要好受一些,这个丑人戈尔曼,间谍戈尔曼,我们的叛徒怪物戈尔曼。
  又响起洪亮的开路声:“罗马王子驾到!让开!为保卫家园,罗马王子率领地球卫士出战!”
  从宫里出来一辆闪亮的战车,状如泪珠,明亮的车顶上有一块透明的挡板,这样老百姓看到自己的领袖,就会信心百倍。驾车的是高傲的罗马王子,坐得笔挺,冷酷年轻的脸上表情极为严峻;旁边,是瘦小的飞人阿弗卢埃拉,穿戴得像个皇后,看上去恍恍忽忽的。
  王子的战车朝空中飞去,消失在黑暗中。我好像看见紧接着又出现了另一辆战车,接着王子又出现了,两辆车不停地转圈圈,看样子是打起来了。只见蓝色的火花飞溅,看不见战车的影子,不久,战车冲得又高又远,消失在远处罗马的小山后面。
  现在地球上到处都是这样的战斗吗?巴黎也告急吗?还有圣城耶路撒冷,甚至沉睡的旧大陆岛屿?星际飞船在地球上空四处盘旋吗?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这儿发生在罗马上空的事情,而且即便是在这里,我也不知道这一切到底是怎样进行着的。有时候,空中一阵闪亮,我看见飞人组成的军队飞过夜空,接着便又是黑暗,好像一层天鹅绒裹尸布降落下来,覆盖了整座城市。我看见我们伟大的防御武器不停地爆炸起火,从塔顶上掉下来;而外星船却纹丝不动,毫发未损。我所在的院子冷冷清清的,但是我听到远处传来的声音,充满了恐惧和不祥之兆,从那尖细的调子来看,可能是小鸟在尖叫。偶尔又轰隆一声,震得地动山摇。一排巫师被驱赶着从我身旁经过;宫殿前面的露天大广场上一队小丑打开一种闪闪发光的军用网;突然一道闪电划过夜空,我看见三个史学家正坐在飞盘上,忙不迭地记录着正在发生的一切。我又觉得王子的战车好像又回来了,飞过夜空,后面紧跟着随从。“阿弗卢埃拉,”我低喊道,这时两道光束又不见了。外星战船正在派遣军队出来吗?这些来势凶猛的大家伙盘旋在发光的轨道上,是要到地球上着陆吗?王子为什么要把阿弗卢埃拉抓走?戈尔曼在哪儿?我们的地球卫士正在干什么?这些外星战船为什么不在空中爆炸掉下来?这是一个漫漫长夜,我伫立在庭院里古老的鹅卵石上,观看着这场宇宙大战,脑子里满是疑问。
  黎明时分到了。淡淡的晨光在塔顶上形成圆圆的光环。我揉了揉眼睛,意识到自己可能站着睡着了,不禁暗想,说不定我可以去申请加入巫师团会呢。我伸手摸摸肩上的披肩,琢磨着它是怎么到我的手里的,我也想起来了。
  我朝天空望去。
  外星飞船已经不见了,只剩下平日司空见惯、灰茫茫的天空,夹杂着喷薄欲出的粉红色。我突然想起了什么,四处搜寻我的瞭望车,立即又回过神来,我已经不用瞭望了。在这种情况下,我尤其感到空虚无比。
  战斗结束了吗?敌人被击退了吗?入侵者的飞船是否在空中爆炸烧成了灰烬,坠落在罗马城外?四周静悄悄的,再也听不到那天外交响乐。在这种怪异的宁静中,传来另一种声音,那是轰隆隆的像大车轧过罗马街道的声音。
  看不见的乐师奏出最后一个音符,沉重而低缓,余音颤颤微微,好像一刹那每根弦都断了。
  喇叭里传出平静的话语。
  “罗马沦陷了。罗马沦陷了。”
  第八章
  王宫的旅店里渺无人烟。阉人和侍从们都逃跑了,地球卫士,宦官,统治者们恐怕都已经在战斗中光荣捐躯了。史学家巴兹尔,连同他的同行们,也不知去向。我回到房间,洗漱一番,清醒清醒脑袋,然后吃了点儿东西,收拾好简单的行李,向我只享受了一个晚上的奢华挥手作别。很遗憾我在罗马呆的时间太短了,好在我有戈尔曼这个优秀的向导,使我获益匪浅。
  现在我准备动身离开罗马。
  留在罗马不太明智。房间里的思维头盔对我的请求没有响应,这下我不知道我们的失败有多严重了,但有一点很明确,罗马已经易主了,我希望尽快离开这里。我考虑去耶路撒冷,这是那个高个子史学家在我们进城时给我的建议,但转念一想,我还是选择了西去的路线,到巴黎去,一来路近,二来史学家的总部就设在那里。
  我以前的职业已经不存在了,在地球被征服的第一个早晨,我突然产生了强烈的去找史学家的念头,我要向他们请教我们星球灿烂的历史。
  中午时分,我离开了旅店。我先去了殿里,大门还敞开着,里面横七竖八躺满了乞丐,有的昏迷不醒,有的还在睡觉,有的则已经死了,从他们的样子来看,他们是在惊恐和狂乱中相互残杀致死的。小礼拜堂里,一个索引员沮丧地蹲在头骨询问器旁边,我一走进去,他就说:“没有用。大脑根本没有响应。”
  “罗马王子怎么样了?”
  “死了。入侵者在空中打中了他。”
  “他旁边有个飞人。你知道她怎么样了吗?”
  “不知道。说不定也死了吧。”
  “那罗马城呢?”
  “沦陷了。到处都是入侵者。”
  “大屠杀?”
  “连抢劫的都没有,”索引员说,“他们非常和善。他们只是接管我们。”
  “只是在罗马,还是哪儿都一样?”
  索引员耸耸肩,开始有节奏地来回晃动,我撇下他,继续朝宫里走去。王子的寝宫居然没人把守,我径自入内,里面奢侈豪华的悬挂物、帷帐、陈设品和家具使我惊讶不已。我从一个房间转到另一个房间,最后到了王子的卧室,床单是用一种外星双贝壳类的肌肉织成的,两张贝壳大开,像在打哈欠,床单的质地非常柔软,我抚摸着,想到王子就曾经睡在这上面,还有阿弗卢埃拉,要是我还年轻,一定会泪流满面的。
  我离开宫殿,慢慢穿过广场,开始了巴黎之旅。
  这时,我第一次瞥见了我们的征服者。一辆外星人的车子开到广场边,走出十来个人。他们还可以算是人,个子又高又宽,胸膛厚厚的,就像戈尔曼,只有他们那奇长的手臂表明他们来自外星球。他们的皮肤很怪,要是我能够走近他们一点,我会发现他们的眼睛、鼻子、嘴唇根本不是人类的样子。他们没注意到我,大步穿过广场,显得很好奇,他们轻快的步伐立即使我想起了戈尔曼走路的样子。他们进入了宫殿,没有大摇大摆、咄咄逼人的架势。
  又是来观光的。罗马又一次向外星来客展示了她永恒的魅力。
  我没理会我们的新主人,继续朝罗马郊外走去。我的心里犹如严冬,一片凄凉。我不知道:我是为罗马的沦陷而难过,还是为失去了阿弗卢埃拉而悲哀?抑或是现在连续三次没进行瞭望了,而我已经像是上了瘾,无法摆脱脱瘾的痛苦?我觉得这些都是使我痛苦的原因,特别是最后一点。
  路上看不见一个进城的人,也许是害怕罗马的新主人而藏起来了。偶尔有几辆外星人的车子从我身旁驶过,但是没人找我的麻烦。傍晚时分,我到了西门,城门没有关,看得见外面的小山,山上满是参天大树。出了城门,我发现不远处有个朝圣者,也正慢吞吞地朝城外走去。
  我很快就赶上了他。
  他走得踉踉跄跄的,我颇感奇怪,因为尽管他穿着厚厚的褐色长袍,仍然可以看得出他是个健壮的年轻人,宽宽的肩膀,笔挺的腰板,可他走路时犹犹豫豫、颤颤微微的样子却像个老头儿。与他并肩行进时,我抬头望了望他的面罩,明白是怎么回事儿了:原来在朝圣者戴的古铜色面罩上有一个附加的反射器,就是用来提醒盲人避开障碍物和危险物的那种反射器。他感觉到有人在他旁边,说道:“我是个瞎子,请别找我的麻烦。”
  这可不是一个朝圣者的声音,有力、严厉而傲慢。
  我回答说:“我不会找任何人的麻烦。我是个瞭望人,我们的职业昨天晚上就终结了。”
  “很多职业都在昨晚终结了,瞭望人。”
  “但是朝圣者不会。”
  “对,”他说,“朝圣者不会终结的。”
  “你要去哪里?”
  “离开罗马。”
  “没有明确的目的地?”
  “没有,”朝圣者说,“我没有目标,我将四处飘泊。”
  “也许我们可以一块儿飘泊,”我说,因为据说与朝圣者结伴而行将会有好运,再说,没了阿弗卢埃拉和戈尔曼,我也只有独自旅行了。“我要去巴黎,你愿意去吗?”
  “别的地方也可以呀,”他苦涩地说,“好吧,我跟你一块儿去巴黎。可是一个瞭望人能在巴黎干什么?”
  “瞭望人到哪儿都没用。我到巴黎是想给史学家当学徒。”
  “噢……”他说,“我也是史学家团会的,但只是名誉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