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作者:[美]威廉·曼彻斯特    更新:2021-12-06 15:43
  这个笼统含糊的宣告,只有电影院的经理们能想出法子表示遵守,这就是每晚戏院收场时奏一次国歌(以后差不多六年之久都这样做)。总统跟孤立派来了一阵舌剑唇枪,结果获得胜利,多数议员投票支持他。参众两院都通过了修正案,准许现购自运,由11月3日起,进口的英国商船便由港务局派人领港。
  这以后,立法部门暂告风平浪静,可是美国人却注意到了某些事情,或者说注意到某些事情本应发生但是没有发生。不是说欧洲有战事吗?是有战事,可是唯一的叫嚣打仗的声音却来自伦敦的杂耍戏院,那里口带土音的泼辣婆娘在散场时高唱一支难听的歌曲,叫做《我们要把洗好的衣服晾在齐格菲防线上》。海上发生过战事,可是主动权在英国手里。至于西线方面,希特勒的策略是静待时机,坐等法国人的斗志自然而然地消沉下去。法军挶处马奇诺防线之内,天天坐候命令,越来越精神不振。有一位英国将军说,“世界上最强的陆军,面对着二十六个师的敌军,竟然坐着不动,龟缩在钢筋混凝土工事后面。”德国人说这是“静坐战”。范登堡参议员也说,“这所谓战争,不过大约只有二十五个人参加,此外就是宣传。”博拉参议员说这是“有名无实的战争”,这个形容词倒很确切。
  这样,三十年代在美国虽以饥饿呼号开始,却以闲散厌倦告终。这次欧战不同于上次,没有马恩河战役,【第一次世界大战时,德军在马恩河流域向法军两次猛攻,都给顶住了。】甚至大规模的边境前哨战也没有。在美国历史上,这个时期是国际问题将要压倒国内问题,需要尽力解决的时候,可是作为时代的标志的不过是一些小事:由于德苏订立了互不侵犯条约,格兰维尔·希克斯退出美共了,不过谁也没注意。影星泰隆·鲍威尔和妻子安娜贝拉原在里斯本,现在飞回美国了。留英公费生也奉召回国(拜伦·怀特【1962年起任美国最高法院法宫。】因此进了耶鲁大学法学院),可是后来大家都觉得这样做很愚蠢,因为欧洲虽双方对峙,却一枪不放,本来是无须逃避的。战事初起,食杂商店卖糖论百磅地卖,罐头一卖就是一箱,面粉一卖就是五十磅。但是没有多久,那些拚命囤积的人,也觉得无所谓,因为粮食并不缺。
  有好一阵子,喜欢纸上谈兵的人把带色的图钉抢购一空,兰德·麦克纳利公司的各种大型欧洲地图也脱销了。纽约交通局宣布,如有空袭,最好到地下铁道避弹,新泽西州贝荣市的美孚油公司的油船上原有德国水手,公司把他们解雇了,换上美国出生的。某毛毯厂的地毯原先叫“独裁”牌,很受欢迎,此时改为“自由”牌。可是到了厌倦情绪发生之后,大家便追悔先前不该大惊小怪了。圣诞节虽是百货畅销时节,欧洲地图却成了滞销货。据埃尔莫·罗珀的调查,美国有百分之六十七点四的人不愿参战。到了1940年元旦,全国对欧战更不关心,只想看看田纳西州那个锐气十足的小个子球队是否能在玫瑰体育场打败南加利福尼亚州的彪形大汉队。(他们失败了;南加州球队以十四比零获胜,)娱乐场所播放的流行歌曲是《安妮搬家走了》;邦妮·贝克尽管口齿不清,也高唱《啊,约翰尼》,历数她的情侣如何如何的好。伊利诺斯大学有个曾获金匙奖的学生用莴苣包起五只新生小自鼠,一口吞下去。为了看贝蒂·黛维丝主演的《阴暗的胜利》和詹姆士·斯蒂华的《史密斯先生晋京记》,人们在电影院门日遮檐底下排队买票。罗斯福总统给希特勒拍了最后一个电报,劝他罢兵言和,可是所得的答复是“元首”睡着了,不过,他是睡不了多久的。
  ※※※
  「美国人物画像:诺曼·托马斯」
  『他是美国的先知,
  民族的良心,
  哑子的喉舌,
  无产者的辩护士,
  贵族出身的造反派,
  人人箝口结舌时的大无畏的预言家。』
  此人六次竞选总统,可是半张选举人票也没有得过。然而他不肯放弃理想,承认绝望,也不肯抛弃美国的原有制度:而且到了末了,他所赢得的并不比竞选得胜的人少——同时又保持着高尚的人格。
  诺曼·托马斯是热心传道的人,这种精神是世代相传,出自天性的。他的爸爸、爷爷、外公都是长老会牧师。童年时代他在俄玄俄州卖报,派送沃伦·G.哈定主办的《马里恩城明星报》。那时他就独自不断地练习演讲术,直至声情激越,听者神迷,象布赖恩【美国著名政治人物和演说家(1860-1925年)。——译者】、德布斯【美国劳工领袖(1855-1925年)。——译者】、西奥多·罗斯福当年一样。
  雄辩家的风格他学到了,现在要言之有物才行。在普林斯顿大学毕业后(全班他考第一),他环游世界,目击殖民主义的罪恶,满怀义愤。奇书网Jar电子书下载乐园+QiSuu.Com回纽约后,他在曼哈顿区斯普林街一带贫民窟做社会工作。那里人穷生活苦,使他心酸,便立意要寻找解决方法。沃尔特·罗申布什【美国基督教社会主义者领袖(1861-1918年)。——译者】所办的联合神学院为他提供了一些答案,后来他说:“在纽约市贫民区的生活和工作,逼得我一步步走上了社会主义道路;战事一发生,这条路我更走定了。这里有个重要因素,就是良心的驱使。”
  他所说的战事,发生于1917年。他进行反战宣传,人家扔石头打他。他联同罗杰·N.鲍德温创建美国公民自由社,后来改称美国公民自由联盟。1918年他写信给吉恩·德布斯,这样说:
  『我现在填表申请参加社会党。我要提出申请,因为我相信今天的激进派应该大胆站出来,让大家看看。我认为必须建立合作社制的国家,废除现存的不公平的经济制度以及由此产生的阶级区别。』
  他看不惯:
  『到处可见的荒谬绝伦的不平等,触目惊心的浪费,漫无节制的剥削,以及纯属人为的贫困。』
  德布斯1926年去世了,托马斯继任社会党领袖。他这年四十二岁,身高六英尺二英寸,体重一百八十五磅,一双蓝眼睛常带喜色。他是个温和的说教者,蔼然可亲的清教徒。人类社会的情况,出奇地影响着他的健康。什么时候世界太平昌盛,他就精神奕奕;要是情况变坏,他的健康也差了。可是尽管有病,他从未停止工作。
  1932年他竞选总统。他明知不会当选,所以预先告诫他那些青年追随者要准备失败。可是他说:“要投票争取希望实现,不要向畏惧心理屈服。你们不赞成的,就不要投票赞成。”
  他竞选总统的政纲是:举办公共工程和失业保险,立法规定最低工资,兴建低价房屋,拆除贫民窟里不宜居住的房子,规定每周工作五天,禁止童工,举办老人健康保险,反对共产主义,争取公民自由和黑人公民权,实行对老人发给年金。这些建议,当时几乎每一项都被认为是激进的。
  这个纲领有七十二万八千八百六十个美国公民投票赞成,当时当选为总统的罗斯福也赞成。
  1936年,托马斯的票数下降到一十八万七千三百四十二票。他明白这是为什么原因:“在关税税则和贸易壁垒、劳工立法和社会立法工作,社会保险制度、……农业政策(如移垦局)等等方面,社会党长期以来早已提出的许多政策,现在民主党都一一采纳了。我们社会党看到这种情况,心里是高兴的。”
  不论怎么危险,他看见工人布置纠察线就参加进去,看见有讲台就上去演讲。1935年3月,他在密西西比州伯德桑格镇演讲为黑人分成佃农抱不平。有一群醉醺醺的白种暴徒把他拉下讲台,先打得遍体鳞伤,然后抛出镇界之外。其中一个人说:“黑鬼该怎么对待,用不着你这北方狗杂种来多嘴。”
  三年后,他又到泽西城演说反对市长弗兰克·黑格(此人竟说“我就是法律”)。黑格禁止开群众大会,并警告托马斯不要去参加。可是托马斯竟然到了。黑格手下那些警察狠狠揍了他一顿,把他赶过赫德森河,不许再进城。过了一个钟头,他又来了。警察又揍他,把他甩在纽约市曼哈顿区人行道上,鲜血直流。这回他到联邦法院去告状,让官发出指令,不许市长和打手干扰大会,于是托马斯便缠着绷带,挺起腰杆,在泽西城里日报广场群众大会上痛斥“黑格主义”。
  共产党人是恨托马斯的,因为他在苏联举行清党公审期间到过莫斯科之后,竟然公开说:
  『在相信个人尊严的人看来,判断一个社会是好是坏,只有一个标准,这就是看它在多大程度上接近人人自由,亲密共处的理想。除非你相信某种无政府主义行得通,或者有证据证明确有某个高人一等、群众拥戴的统治阶级,谁都应该自自然然、高高兴兴地服从它,除非这样,否则除了民主制度,没有别的办法可以建立理想社会。另一条路能是专制暴政。』
  托洛获基嘲笑说:“托马斯居然也自称为社会主义者,那是出于误会。”可是托马斯的态度是坚定的:搞社会主义,不能不维持美国的原有制度。他以为新政派应该把钢铁工业收归国有,可是他相信选罗斯福为总统是“拯救了美国,……选成了福利国家,儿乎是发功了一场革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