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作者:[美]约翰·丹顿    更新:2021-12-06 15:27
  别人还会以为里面的人快死了呢。我们等了5分钟。这时爸爸又穿戴整齐冲出来,一副快冻僵了的痛苦的样子。我们中的一个人通常会同意陪他沿着沙道走几圈。所谓沙道,是我们屋后面连接花园尽头的一条小路,是他修来思考问题时散步用的。
  两天前,我和爸爸吵了一架。我无意间来到他的书房,拿起他通常放在披风上的短棍。那是一根一英尺略长的线匝,两端有金属握柄,非常沉,可以用作工具,必要时还可用作抵御野兽的防身武器。他把它保存下来,作为在南美呆过一段时间的纪念品,因为他在那里考察时常常把它别在腰带上。爸爸突然走了进来。他看见我拿着棍子,走上来就是一阵训斥,说他说过叫我绝不要碰那东西。但我敢肯定他绝不是因为这个才这样生气的。接着,他又变本加厉地责骂我是个“小间谍”。这句话让我非常伤心,更让我一下子无言以对。我放回短棍,一言不发。当我从他身旁挤过去走到门口时,我猛地转过身,说了些很难听的话,也就是说我觉得他不可理喻、恶毒。艾蒂听到我骂爸爸,于是告诉了妈妈。妈妈说我必须道歉,要不就别想吃晚饭。我选择了后者。我一个人呆在房间,没去参加每天晚上在客厅的聚餐。我试图使自己阅读那位数学家写的新书——《艾丽丝漫游奇境记》。但开始的时候,我心里非常地不安,根本没法集中于书中内容。不过后来,我发现自己完全被它迷住了。有时,我觉得自己就像是艾丽丝:我发现自己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好像我自己也掉进了一个兔子洞;有时我又觉得自己有20英尺高,能看到其他任何人看不到的东西;而还有些时候我又非常恐惧,觉得自己只有老鼠那么大,不得不到处跑,以免被人踩着。
  1865年1月22日
  一次,我偶然听父亲断言说:“一个优秀的科学家就是一个探寻大自然足迹的侦探。”我可能不是科学家,但说起来也好笑,我认为自己肯定能成为一个出色的侦探。
  说老实话,我一直在搞间谍活动——虽然我并不喜欢用这个字眼。我之所以这样做,是
  因为一旦我的好奇心被激发,我就难以自已。当很多人在一起的时候,我最喜欢的就是躲到一个不易被人发现的地方,偷听他们谈话。这是了解外面世界的惟一途径,而且远比《埃德蒙顿评论》和《泰晤士报》有趣。我就是这样才知道令人震惊的巴拉迪与布拉德利谋害可怜的小乔迪·伯吉斯的案件的。他们把他的衣服脱光,然后在一条河沟里用棍子打他,直到他不能动弹为止。其中一个人说,那两个男孩太小了,在被告席上几乎连头都看不见。另一个说他很高兴他们被判处了足足5年的劳教。
  而最妙的是男人们聚集在台球室的时候。长沙发旁边的角落是一个绝佳的藏身之地。他们一心扑在打球上,完全把我忘得一干二净。夏天的时候,他们把窗子打开通风。我就坐在窗外的报春花和黄花九轮草花钵下面。正是在那里,我听说了几年前印度的哗变。赫胥黎先生说,事情是由于摩尔人被强迫用嘴咬抹了猪油的弹壳引起的——或者其他我不太能懂的类似原因。就在这周,我听爸爸说,南部邦联和北方各州的战事给牙买加造成了麻烦。他说:“那些黑鬼准备起来反抗我们了。”但是托马斯·卡莱尔先生相信,埃尔总督将会处理好这件事。
  爸爸好像支持北方各州。我知道他很反感奴隶制——我曾听他描述过他与菲茨洛伊船长就这个问题的争论——我敢肯定他希望看到这种制度从地球上根除掉。但我也曾听他说,南方的美国人很有文化和贵族气质,在观念和教养上都和英国人接近,而不像北方人那样粗俗。如果南方赢了,对我们的制造商来说,将意味着廉价的棉花。当听他这样说时,我又不得不认为他的心偏向了南方。
  1865年1月25日
  我突然觉得自己特别善于打探别人的秘密。这纯粹是一种天生的能力,就如艾蒂长于语言或乔治善于计算一样。
  当我们还是孩子的时候,一到放假,表兄妹们就会到我们家来玩。小孩一多,整个唐豪斯就会被闹翻天。我们玩捉迷藏。我们在屋里屋外的旮旯寻找藏身之地。我总是第一个找到他们、最后一个被他们发现。常常是我在临时的巢里躺上一个甚至是一个多小时,心像小鸟一样扑腾扑腾的,听着找我的人在夕阳西斜的傍晚绝望的叫喊。有时是游戏结束好久了我才出来,然后从已经掌灯的后门冒出来,惹得他们一片叫好。
  我发现,关键是你要善于从其他玩伴的角度来思考问题。一旦你猜中他们自己会藏在什么地方,那么要找到他们永远也想不到的藏身之地就易如反掌了。要当迷藏霸主可不是靠手段,而是靠近乎直觉的本事。我发现,如果我静下心来沉思,就很容易把自己置于其他人的思维中,并预测出这个人的思想和行为。
  我自己也有许多秘密。我不敢跟任何人讲。有人喜欢上了约翰·卢伯克爵士的一个儿子(名字就不说了)。当我还是个小女孩时——或者用妈妈的话说,我还没变得不乖时——有时我们到他们的家——海欧克斯——去做客。于是,我们俩常常偷偷溜到草坪对面被雷击过的核桃树那里去。那是一个非常大的树桩,耸立在空中,有20英尺高。由于自然的作用,树桩已经空了。我们假装它是我们的房子,在里面玩“过家家”,所做的把戏让我一想到就脸红。我会让他亲我的脸蛋——假想他要去上班了。有一两次我们甚至还走得更远,当然还没到让我后悔的地步。但是在教堂见到他时,我仍会感到很尴尬。因为妈妈不信《信经》,于是当会众背诵时我们就转过头来面向他们。有一两回,我发现他的眼睛挑逗地盯着我。我觉得面孔火辣辣的。虽然他的出身还算高贵,但他那样对待我就完全没有点绅士修养了,尽管——如果要我说老实话的话——我承认,这一举动的确也让我有点心波荡漾。
  1865年1月28日
  早上,妈妈和我出去散了很久的步。在这深冬时节,天气暖和得有点不可思议。但尽管是这样的良辰吉日,我仍然觉察到妈妈心里压着什么事情要跟我说。当我们到了南边的林地时,她柔声柔气地开始了。她说爸爸身体又转好些了,但仍不如她希望的那样好。然后,她又说她觉得我的行为使得他的健康状况在不断恶化。她认为我这是不会尊重人的表现。她建议我向艾蒂“学学仪态举止”,并说姐姐从来不让人操心,是爸爸的开心果,而不像我。她还在工作上给他支持,帮他查对手稿。
  恐怕我的反应有些乖戾。我回答说,我认为亨丽埃塔可以向我讨教的多着呢。我特别指出在健康方面,因为艾蒂像爸爸一样,总是病病歪歪的。她是落在橡树近旁的那颗橡实。爸爸把她送到摩尔公园去接受水疗。自在伊斯特本再次发病后,她就一直弱不禁风,成了全家关心的焦点。爸爸悉心地照料她,并到她卧室看她,满脸关切地询问她的病情。因此,我说,艾蒂得到太多的特殊优待。听见这话,妈妈变得很生气,叫我举个例子。我回答说我们到托基去,就是为了让她呼吸海边的新鲜空气,而且在旅途中还给她专门安排了卧铺。另外,像所有时髦的女子那样,她还获允乘马拉机(horsedrawnmachine)到海边去游泳。对此妈妈回答说:“你有这样健康的身体,应知道感恩才是,而不应嫉妒给你姐姐治病,因为那可能治好她的病或者减轻一点她的病痛。”听完这话,我默不作声了。
  我知道爸爸妈妈更喜欢艾蒂。他们总是夸她,说她如何漂亮,一件衣服在她身上是多么合身,她以后一定会是一个好妻子。而他们从来没那样夸奖过我。小的时候,他们就觉得我没有女孩样,因为我跑得快并站在滑板上滑下楼梯,还因为我能从桑树上爬到托儿所外面去。妈妈说那是男孩子行为。没错,有时我们打开旧箱子玩“装扮”时,艾蒂会穿戴上妈妈的珠宝和长衣裙,而我则喜欢扮成海盗和探险家。但就算这样,并不是说我就不是女孩子了啊。因为不管怎么说,我并没有享有哥哥、弟弟的待遇,比如去克拉彭上学,而只能在家里接
  受教育。因此,很明显,我觉得自己在两边都没得到好处,虽然这事我从没向人吐露过,免得别人认为我只会想到自己。
  散步快结束时,我们走到河岸附近,我发现一只大甲虫围着一根木头乱转。我突然想把它捉回家给爸爸。小的时候,我比艾蒂更会抓幼虫和昆虫,甚至比5个兄弟都能干。当我想起这些,想起当我张开脏乎乎的小手递给他一只不常见的虫子时他那眼神,想起他一个劲地搂着我称我是女猎手戴安娜时的情景,我真想哭。我觉得那是我童年时候最最快乐的时刻。
  第七章
  小猎犬号终于启航的那天下午,查理和菲茨洛伊船长在一家酒店饱餐了一顿羊肉和香槟酒,然后划船经过防波堤上船去。当船从海平面上出现在他们面前时,他们目睹了它从航道出来的庄严风采——披挂整齐的船帆在醉人的微风中飘扬着。查理对自己的反应感到非常吃惊:这一景象并没有让自己兴奋。他曾预想的那种无比激动的心情都到哪儿去了?终于盼到了——数月来,没完没了的推迟和一次次出港又返航——他终于踏上了这伟大的冒险之旅,但他却感到一种深深的惧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