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作者:[美]杰克·威廉森    更新:2021-12-06 14:22
  “还要快!”她尖声地喊着,和呼呼作响的风声混成一体,“我们要在萨迪思山杀掉莱克斯·斯特!”
  叫声使巴毕害怕,他把身体贴近地面向前飞奔。黑夜笼罩的山峦在他俩的身边旋转着掠过,第一片松林被他们远远抛到了后面,松林散发着幽幽清香,皎洁的月光下,巴毕看得清树上的每一根松针。每—个松果。
  松林前面,有汽车的红色尾灯在远处闪动,不一会儿,又消失了。
  “他在那儿!”艾溥露大叫着,“追上他,巴毕!”
  巴毕的四爪使劲张开,黑色的山峦飘拂而过,他的肌肉发酸,爪子发烫,急促的呼吸使肺部隐隐作痛,可他仍拼命追着红色的尾灯不放,莱克斯的车向萨迪思山全速行使。巴毕紧跟在车后,冲上最后一道山粱,又冲下山凹,是那辆棕黄色带折叠篷的小汽车,山姆出去考古时诺拉买的。
  虽然夜里很冷,车篷还是收折了的,巴毕记得,收折装置不太好用。莱克斯穿着黑色的外衣,蜷缩在驾驶座上,看上去,他很害怕,也很冷。
  “干得好,巴毕。”艾溥露爱抚地说,“继续紧跟,等他下坡拐弯。”
  巴毕顺从地奔跑着,莱斯特的汽车加足马力向前疾驶着,烧焦的橡腔和没完全燃烧的汽油在车尾排出一股热浪。莱克斯光着头没戴帽子,鬈发在寒风中舞动,满脸的倦意,下巴上没及时修整的胡须,眼睛里不安的神情,但是,他仍然是非常英俊的小伙子,十足的大腕明星“李尔·阿伯奈第二”。
  “一定要杀死莱克斯吗?”
  巴毕向骑在他背上的艾溥露高声喊着,“他是个很惹人喜欢的家伙,真的。我们是一起上学的。我们从没有过多少钱,即使是他自己比我更需要,莱克斯也总是把最后一个美元借给我。”
  “快点儿,巴毕,”艾溥露小声说,“跟上。”
  巴毕扭过头,露出尖尖的犬牙。
  “想想本·斯特,报亭卖报的老头子,多可怜。”他低声咆哮着,“莱斯特是他的全部,为了养活莱斯特,他什么活儿都干过。刚来克拉伦登时,他衣衫褴褛,像个流浪汉,为的是让莱斯特能够继续上学。这会让老爷子心碎的。”
  “跟着,巴毕。”艾溥露的声音清亮悦耳,不带半点儿怜悯。
  “我们必须做我们必须做的,因为我们是我们自已。”她凉幽幽的手指抠住巴毕宽厚的肩头,“拯救我们的同类,保卫黑暗之子。”
  艾溥露牢牢伏在巴毕毛茸茸的背上。
  “快跑,巴毕!”地尖利地喊着,“跟上,我们得忍着点儿废气味。紧跟在他后面,等他到了关键的地方,等他再开快点儿,等着盖然性大到足已把握的时候。你感觉不到盖然性正在逐渐增大吗?再等等,再等等——”
  她赤裸的身体紧紧贴着巴毕,凉幽幽的手指深深插进巴毕的皮毛,裸露的脚跟稳稳钩住巴毕的两肋,巴毕感到甜美舒服极了,新的生命格局征服了旧的,征服了那个虚无的表象生命,那个行尸走肉般无奈的生命。
  “注意!”艾溥露尖叫一声,“跳!”
  巴毕腾空而起,可小车却从他腹下挣脱,继续全速前进。他伸出去的虎爪,仅抓到了路面上的沥青和碎石子,尾气的热浪令他透不过气,“抓住他!”艾溥露激动地尖着嗓了喊,“趁着绝好的机遇!”
  此刻,巴毕的犹豫全没有了,他团紧身体,贴近路面,再次腾跃扑跳。他的利爪滑过油漆的车身钢板,抓住了皮靠背,后腿蹬住车尾部的保险杠,汽车仍在飞驰,巴毕却已经抓牢了。
  “杀了他!”艾溥露·贝尔在尖叫,“别坐失良机。”
  莱克斯·斯特又一次回头张望,不安地向黑夜中搜索,他在瑟瑟发抖,不知是凉风还是什么别的,不过,他好像没有觉察到咆哮着的猛虎巴毕,脸上反倒掠过一丝微笑。
  “过去了。”巴毕听到他庆幸地小声叨咕,“山姆还说危险就在——”
  “现在!”艾溥露也是小声地说,“趁他没看着前面时——”
  猛虎巴毕闪电般,但带着怜悯地迅速出手。在那个虚无僵死的世界里,莱克斯·斯特是他忠实的朋友,巴毕不愿给莱克斯造成痛苦。盖然性的链结对巴毕仍只是干巴巴的技术词汇,然而,他已经感觉到了。锋利犬牙穿透的地方,莱克斯的喉咙被撕裂了,热呼呼略带咸味的鲜血,如泉涌而出,巴毕舔嗜着,忘记了喉咙部位的医学名词。
  莱克斯失去知觉的手离开了方向盘,总之,车开得太快了,巴毕这样想着,实际情况增加了盖然性,他的爪子才抓住的,轮胎冒着烟,在碎石子的路面上乱滚,路的拐弯处,正好是车翻出路面的地方,巴毕迅速跳出栽下山坡的汽车,在空中团成一团,然后,像猫一样四脚落地,利爪抠进坡路的泥土里。汽车的颠簸把艾溥露抛到空中,她落到巴毕旁边的石头上,两手仍神经质地拉住巴毕的皮毛,巴毕听到她疼得吸气,然后是她惊愕的耳语:“留神,巴毕!”
  翻滚着的汽车和仍发动着马达,打了三个滚,冲着他们飞过来,然后落入一百英尺的崖下,翻滚着,轰鸣着,直到碰上—块大石头才停住,莱斯特浑身血淋淋的,一动不动了。
  “我想盖然性的链结足够强大,不必懊悔你在其中扮演的角色,巴毕——”艾溥露爱怜地开导巴毕。“警察根本不会想到。莱斯特的喉咙不是被破碎了的挡风玻璃划的。因为,你看,盖然性就是把所有的机率结台起来,为你的成功提供可能性。”
  她说着,仰起头不耐烦地将红发甩到背后,散披在裸露的肩头,弯下腰揉搓脚踝骨,苍白的脸上现着痛苦,绿莹莹的眼睛焦虑地望着天空中的银色光点,光点在夜色中渐渐泛亮了。
  “我很疼。”她轻声说,“夜也将尽了,亲爱的,你把我送回家吧。”
  巴毕挨着一块石头站定,艾溥露就势跨到他身上。巴毕带着她,在黑色的山麓间,朝克拉伦登返回。出发的时候,巴毕根本没有感觉到艾溥露在他背上的重量,可现在,她却像一尊石雕,压得他来回打晃,黎明的寒意使他发抖。
  舔舐莱斯特鲜血留在嘴里的热乎乎甜滋滋的味道,现在变得异常苦涩,狂热很兴奋消失了,剩下的是难受、寒冷和疲惫,更害怕渐渐发亮的东方天空,他痛恨躺在床上的那个狭小,丑陋的牢房般的躯体,可又小得不回到那儿去。
  巴毕就这样东歪西斜地走着,向着黎明的亮光走着,艾溥露急得要发脾气。他不能忘掉他出手的那一瞬间,莱克斯回头张望,眼里允满了惊慌和恐惧;他也不能忘掉,老爷子本·斯特该有多么伤心。
  第十二章无奈的寻觅
  巴毕醒得很晚。强烈的太阳光射进卧室,刺得他睁不开眼,他痛苦地翻了个身,设法不让阳光照到身上,这才想起那是梦境。他感到浑身沉重僵硬,隐隐有些不适,坐起身后,头也昏昏眩眩,沉甸甸的,莱克斯忧郁迷茫的眼神仍萦绕在巴毕的脑海,他忘不了那一刻的感觉:柔软的皮肤,硬硬的肌腱,喉头的肌肉组织,在他尖利的犬牙咬住的瞬间,被彻底撕碎。他定一定神,环视拥挤狭窄的卧室,并没有犬牙猛虎出没的痕迹,他松了口气。
  他僵硬着腿,双手扶着头,摇摇晃晃地走进浴室,把淋浴喷头的水调到最热,使劲地冲洗,再把水调到最冷,使劲地冲,要把身上的疼痛冲它个精光。然后,舀一勺儿苏打,冲好一杯苏打水,压压胃里的不适。
  可抬眼一看镜子,巴毕却吓了一跳:脸上毫无血色,憔悴不堪,红红的眼眶,眼窝深陷,眼睛里不时泛着荧光。他咧咧嘴想笑笑看,苍白的嘴唇咧开,露出一副讪笑相,比刚才的样子好不了多少,典型的精神病患者,一点儿不差。
  巴毕伸手调整一下镜子,也许是角度不对。再看看镜子里自己的样子,并不乐观,没多大变化。
  灰白的脸色太憔悴了,头颅骨太突出了,该多吃点儿维生素,他不安地暗自告诫自己,还要少喝酒。好好刮刮脸,兴许能凑效,不过,别刮得太狠了。
  脸还没刮完,电话就响了起来。
  “威利吗?我是诺拉·奎恩。”诺拉的声音报不正常,“挺住,威利。山姆刚刚从基金会打电话给我,他在那儿呆了整个晚上。
  他告诉我莱克斯的事儿。还记得我跟你说过,他昨晚开我们的车去州立大学吧。他可能是太紧张或是车开得太快了,车在萨迪思山翻了,莱克斯死了。”
  听筒从巴毕手里掉到了地下,他无力地瘫软在地板上,颤抖着手摸索着昕筒,继续听诺拉说些什么。
  “——太可怕了。”诺拉低沉沙哑的声音异常悲哀,“还好,他当场就停止呼吸了,州警察跟山姆是这么说的。莱克斯的头差点儿就全被切下来了,警察说是挡风玻璃,这可真是太可怕了。我——我真怨自己,你知道,那车的刹车不太好——可我却没想起告诉莱克斯。”
  巴毕朝听筒点着头,说不出话,诺拉不知道那惨状。巴毕真想放声大叫,可是,噪子眼儿发干,一点儿声音都出不来。他闭上疼痛的双眼,躲开从窗户缝儿射进的刺眼阳光,莱克斯·斯特憔悴但英俊的脸庞浮现在他眼前,棕色的眼睛仍带着恐惧,带着谴责。
  巴毕意识到听筒仍在“嗡嗡”作响,连忙接着听下去。
  “——所有的人坐,我想,你是他最好的朋友,威利。”诺拉声音颤抖着继续说道,“老爷子守着那个报亭两年了,等着莱克斯回来,不知道他会有多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