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作者:[美]詹姆斯·冈恩    更新:2021-12-06 13:47
  那是不对的。思考!没有上,没有下,所有的方向都是向外的。
  意识。一个可以用来思考的头脑。存在。循环论证了。而在这之外,虚空。
  诞生!
  在某个事实之上人就能建立起一个宇宙。总是那个事实,总是这样的,我思故我在。事实由我而肇始。我即宇宙!我即创造者。
  创造,创造出一切。一切都已被毁灭,只剩下了创造。只有创造还活着。没有思想,没有记忆,只有你。创造!
  宇宙正坠入虚空。是在下坠还是处于失重状态?区别毫无意义:都是一回事。下坠。牢牢抓住这点,某件事物必定坠自某处,坠经某物,坠向某处。
  抓住这点。抓住健全的理智。创造。
  坠自某处。自某个有重量的和稳定的地方。地球。霍恩创造出了地球,完整的地球,有着绿色的平原和灰色的山峦,还有河流、湖泊和海洋,有蓝天、白云和阳光。他又为它加上了动物和人,地球。他的创造令他神往。但地球在他的身后。他便是从那里坠落的。
  坠向某处。向某个有重量的和稳定的地方。埃戎。霍恩创造出了埃戎,完整的埃戎,披着钢铁的外衣,冰冷,巨轮的中央,辐条穿越群星。他把它从冰一般的金属表层下面挖掘了出来,又为它加上了鼹鼠般的人,他们在隧道中盲目蹦跳着。埃戎。它在他的前方,他便是坠向那里的。
  坠经某物。坠经其中一根金色的辐条。管道。霍恩创造出了管道,完整的管道,外表闪着能量的金光;内部,一片黑色的虚空,一片没有时间和空间的虚空,缩小空间或是扩展时间以使光年计的距离可以在数小时内跨越。他为它加上了一个人,他自己。他正在管道中坠落着。
  事实。霍恩创造了它……
  记忆又恢复了。理性也随之而来。感觉依然缺失,但他已经有了这两样了,他必须紧紧抱住它们,不然他就会发疯。他坠进了管道,坠进了虚无和非理性。他依然身处其中,但现在他的心智又起作用了。
  他用意念强迫自己的心智去感受。在永恒的尽头,他放弃了。要么是他的心智被隔离了,要么就是确实没有东西可以被感受到。
  永恒。管道中同样是没有时间的。每个瞬间即是永恒。
  这种状态可以是死亡。霍恩平静地考虑着这种可能性。他随即又把这个念头抛开了。这是一个不能带来任何好处的假设。如果这是真的,那他的境况便永远也无法改变了;如果这不是真的,那他接受这个假设可能会使之由假成真。
  他置身管道之中。这些感觉——或者说这些感觉上的缺乏——正是其结果,或许这正是管道的效果。
  他以前进过两次管道:一次从“卡农四号”到埃戎,一次从埃戎到卡里斯图。两次他都是无意识的。第一次他觉得是因为某种气体。第二次他屏住了呼吸,躺在卫兵区的铺位上,身上捆着皮带,可那种眼前一黑的感觉丝毫也没有推迟。他们肯定有别的办法。
  他当时曾经怀疑过这是为了防止管道的真相被泄露出去而采取的一种措施,现在他不敢肯定了。这很显然是——即使不完全是——一种防止精神错乱的措施。他知道自己的意志是很坚强的,可他也十分危险地濒临了无可挽回的疯狂。
  他又回到这个问题上来。他正在管道之中,从地球坠向埃戎。其感觉如下:没有光,没有声音……比这更妙的感觉是:没有运动。再美妙一点的是:没有能量。换言之,他的感觉就是没有感觉。
  有没有一种办法可以了解事情的真实状态到底是怎样的呢?因为没有刺激和没有反应对意识所造成的感受是一模一样的。又或许,如果没有反应的话,刺激也不存在了。如果没有耳朵的倾听,声音还存在吗?
  霍恩切断了思绪,那是一个形而上学的死胡同。他必须由他自身以外的东西来推断出事物的真实性。他所处的这种存在状态已经够以自我为中心的了,他不想再回到宇宙创造者的幻想中去。
  应该做一些测试来决定究竟这两种情况中哪种是真的。但是头脑怎么能用来测试东西呢?头脑有三个功能:记忆,分析和综合。记忆……
  一个穿着灰色制服的人在看他的表:“我想这些旅行共花了3个小时,一分钟都不多。”
  分析……
  1.埃戎在骗人;旅行其实在瞬间就完成了。
  2.是那个人弄错了;他的手表停了。
  综合……
  如果1是对的,那么我正在思考中的这些想法都只是一瞬间的。这个看来是无限长的旅行可能是无限短的吗?时间是人创造出来的概念,这是不错的,而且它可能不是以一种我们能够理解的方式存在于管道之中,可是我对于时间持续的意识还是清醒的,无论这种持续的长短怎样。而且瞬间传递意味着一样东西同时存在于两个地方。判断:难以令人相信。
  如果2是对的,那么运动在管道中是停止的。这包括:光,声音,能量的各种表现形式,呼吸,心跳,所有物质的内部活动包括中子运动……那我又是怎么思考的呢?难道智力可以脱离形体而存在吗?判断:更有可能。
  这一假设是能自圆其说的,而且符合观察得到的现象。如果这是正确的,那么两种情况都可能是真实的:没有刺激存在而且感觉也无法接受印象并把它们传递进大脑。要是他能检验一下……
  霍恩认出了熟悉的管道壁。至少他有了一个假设,已经聊胜于无了。
  管道壁——他突然想起它们来了。他记得它们是很危险的。他决不能碰到它门。战船上绕着的金带就是派这个用场的,不让战船接触到管道壁。可是他没有金带,没法让自己不碰到管道壁,甚至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已经靠近了管道壁。即使现在他都有可能在不知不觉中向它慢慢靠近着。
  他敛定心神,把自己从恐惧的边缘拉了回来。为管道壁而担忧是毫无意义的。要是他碰到了管道壁,一切就都结束了,而对此他是无能为力的。
  他想起管道看上去越变越窄的事来了。他曾经见过一幅管道的素描,他竭力让画面浮现于脑海,管道变窄了。就好像把一个玻璃管中间加热后朝两边拉一样,管道被拉成了一条细线。它是不是宽得能让他通过呢?
  飞船要比他大得多,它们都能通过。不过这可能是那些金带在起作用。等他到了管道的狭窄部的时候……
  得做点什么,在现在这种情况下,听凭命运的摆布,采取无为的态度或许是很自然的,但这会对心理造成灾难性的影响。
  他决定把注意力集中到一种感觉之上。他目力去看,但经过长时间绞尽脑汁的拼命努力之后还是失败了。他被一种模糊的感觉困扰着,觉得在他身体的四面八方等距离地存在着一样无法芽透的东西。那样东西会是管道吗、如果心智是与大脑不同的东西,那么它能直接去感知吗,尤其是在现在这样的环境中?他接受了这种可能性,却又无法证明它或是去使用这种能力。
  旅行似乎永无尽头,这种感觉使他倍感压抑。时间或许是人的发明和他的工具,但它也能成为摧毁他的敌人。由于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测量它的流逝,他可能会在对一个瞬间流逝的等待中衰老。这趟旅行在客观上的持续时间可能只有三个小时,但在主观上却是无数个永恒。
  他逃离了一个通向疯狂的陷阱口,却发现自己又站在了另一个陷阱口的面前。他必须让自己的心智保持忙碌,他必须要用思想来填满永恒。
  他计划着到了埃戎之后要干些什么。管道会将他带到极点上的某一个穹形终端站,它就像是一顶插满管道的帽子。这些帽子不随着埃戎一起运转。如果是那样的话,管道马上就会扭曲得像意大利面条一样了。庞大的、布满钢钉的帽子浮在一个浅浅的水银池中,沿着与埃戎相反的方向运转,或者说得更精确些,埃戎在它们的下面运转着,而它们则通过马达来保持静止。
  飞船穿越空气闸门后进入埃戎附近的空间。它们要找到各自分配好的升降机。巨大的升降机把每艘飞船一层一层地往下送,直到它到达合适的地方。货船要一直往下,停在靠近埃戎自身那古老而又寸草不生的岩石的地方。战舰则停在兵营那层。仅供那些金族人乘坐的客轮则几乎只须往下降一点就够了。
  但是飞船对他是毫无用处的。就算他偷到一艘飞船并飞进太空的话,他也无处可去。他没法进入埃戎。升降机是由人从星球表壳下的内部操纵的。最近的星球按常规航速也得飞上好几年,因此他很快就会被抓回去的。
  除了飞船之外,必须要找到一种办法从帽子进入到埃戎内部。他能不能就穿着太空服走到埃戎星球的表面,然后找到办法进去呢,不,这决不是个办法。就算他能从静止的帽子跳到旋转的星球上而不出事的话,他也会在寻找进口的时候冒暴露的危险,更何况这样的进口还不一定有。
  帽子与星球之间应该有一个直接的连接点。不会在帽子的边沿上,尽管那里的相对运动速度不是很大。如果帽子的直径有50千米而埃戎的运转速度与地球相同的话,相对运动的速度就低于每小时7千米。不过两边的门要是得边转边等着才能对齐的话,那该有多傻呀。埃戎肯定不会那样设计的。
  而在另一方面,一个人越是靠近极点,其直线速度就越低,等他正对着极点的时候,速度就为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