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作者:解力夫    更新:2021-12-04 22:36
  负责在哥内岔道口执勤的工兵班,在他们的工作日记上曾记下了如下的数字:
  1953年12月24日14时,法机B—26四架,投触发炸弹20枚,定时炸弹13枚。我全班完成任务。
  1953年12月25日13时30分,法“鹅颈式”飞机4架,B—26飞机两架,扫射公路两侧,投定时炸弹6枚,母蝴蝶弹1枚。在探测定时炸弹时误触蝴蝶弹,一战士负重伤,全班完成任务。
  1953年12月26日15时,法机B—26两架轰炸岔道口,投触发炸弹20枚,定时炸弹14枚。全班完成任务。
  1953年12月27日9时,B—26式飞机7架,进行狂轰滥炸,敌机投弹命中观察台,值勤副班长英勇牺牲,有一支步枪被砍断了半截枪筒。接着一颗颗炸弹像惊雷似的炸开了。路面上硝烟弥漫,尘土飞扬。过了一个多小时敌机又来了。这一回敌机分3架一组,l架一批,前一批扔完炸弹飞走了,后一批又来接替,一直骚扰破坏到太阳落山。触发炸弹、定时炸弹、重磅炸弹、子母弹……像滂沱大雨直往路面倾泻。整段公路在雷电中,在一团又一团的连绵不绝的滚滚浓烟中消失了。
  英雄的工兵战士们,他们的眼睛被硝烟熏得辣痛,但仍牢牢盯住每次掉下来的炸弹。他们冒着生命的危险,设法消灭那些埋伏在路面底下的“钢铁敌人”。他们拿着铁锤、钳子,起卸定时炸弹上的雷管。这一夜,他们一共挖出了33枚定时炸弹,保证了大路的畅通。
  在部队进军的路上,到处是衣衫褴楼的从敌占区逃出来的难民。他们面容苍白,伤痕斑斑,在洪勒林口的一群难民是刚从芒清逃出来的。法国鬼子拆毁了他们的房子,铲平了他们的村寨,构筑了据点。许多人被枪杀,尸体漂满了诺仑河面。所有的水牛、黄牛、鸡、猪都被抢光了。为了便于控制,法军还把邻近几个村寨的居民都赶到龙崖寨集中起来,然后用密密麻麻的铁丝网把这个寨子围住,并在四周布下地雷网。
  法军军官和外籍雇佣兵整天冲进寨子去拷打青年,强奸妇女。凡被发现是干部、游击队员或是参加过原有的各种爱国团体的人,都被抓去或当场枪杀。那些表示反抗或发点牢骚的人也都立刻被铐上手铐脚镣或被处决,敌占区的人们实在太苦了,许多人冒着生命的危险冲过布雷区到山里去找人民军部队和游击队。
  在进军途中战士们还看到一幅幅怵目惊心的景象:田野上有相当多的谷囤子被敌人焚毁了;有些囤子还红通通的,就像是一个大火盆,矗立在黑夜里。(按当地居民习惯,人们收割后便把谷子筑成囤了放在田野上,不收回家。)在这些被烧掉了的谷囤子里,有没有刚刚从虎口逃出来的这些难民的谷囤呢?在这万分惊慌的情况下,他们来不及辨认了。他们只知道使尽全身力气,尽快地跑进林子里和躲到山脚下。就在这次外逃中,一个老大爷的儿子、儿媳统统被法军枪杀了。老人抱着还不会说话的小孙子泣不成声。人民军看到这般情况,个个义愤填膺,他们愤怒地唱道:
  农民们起来,把革命的旗帜高高举起!
  多少年啊,仇恨的火焰在我们心里燃烧……
  我们来到这遥远的地方杀敌,
  是为了报答祖国——伟大母亲的深厚爱情。
  越南人民积极支持解放奠边府的斗争,他们自动组织了担架队、运输队随军前进。新解放的苗族聚集区左亭塘乡的人民说,只要打下奠边府,人民军要人有人,要粮有粮。他们高兴地唱道:
  多少年苗家人在痛苦中煎熬,
  法国鬼子抢牲畜毁坡田又烧掉了村寨。
  胡老像太阳照耀四方,
  派部队把法国鬼子赶走。
  胡老又送来了刀子让我们开荒耕地,
  送来了盐巴,送来了花衣裳。
  苗家人吃饱穿暖。
  世世代代感谢胡老的恩情。
  一位老大娘,听说要打奠边府,特意给部队送来了1只小鸡和10多个鸡蛋。她握着一位战士的手说:“孩子们,我什么人都没有了。法国鬼子把我的家人和东西全抢光了。家里只有一头小猪,太小啦,不能吃,还有只正下蛋的母鸡留着做种。我等到今天,积攒了 这几个鸡蛋,给你们哪一个生病的吃了好早点儿把病养好,好为咱老百姓报仇。你们参加部队辛苦啦,我真疼你们。我有个儿子在莱州参军,他带回来了一位京族战士。土司叫法国鬼子把他们俩抓走,把他们俩一块儿杀了……
  说到这里,老大娘又哭起来。她太老了,背都弯了,脸色黝黑,脸上有很深的皱纹。在干瘪的下巴颊下,露着粗大的脖子。她得了甲状腺肿大症,这是缺少碘盐的病。人民军战士看到这般情景也都流泪了,他们个个愤怒地握紧拳头说:“我们一定要早日打奠边府,为老大娘报仇,为被枪杀的革命战士报仇!”
  在一个昏暗的夜晚,战士们拖着沉重的大炮出发了。刚过瓯娄渡口,敌人的飞机就来了。敌机先投下照明弹,照得天空亮如白昼。部队刚刚散开,炸弹就接连不断地落在渡口的周围。敌机飞得又低又慢。“哼!要是能射击该多好啊!”战士们愤愤不平地说。但是为了不暴露目标,他们只能静静地躺着,真是又气又惋惜。
  当时任务十分急迫。一部分高射炮部队和榴弹炮部队要穿过森林,从山这边翻越到由莱州通往奠边府的公路那边去,集结在奏庄附近,掩护从北面进攻的部队。工兵部队刚在这里赶修了一条便道,仅仅10公里长,但道路崎岖艰险,有的地方倾斜达60度。道路伪装严密,路面狭窄,只能通过一辆炮车。路一边是悬崖,一边是深渊,稍有不慎,炮就要掉进山涧里。在这样的道路上,没有任何一种车辆可以开过去,唯一的办法是用人拉,每门炮上要拴4条绳子,每条绳子由25个人拉。上坡已经很危险了,但总比下坡好一些。坡路短的地方就用人拉住绳子慢慢往下放;坡路长的地方,就要把绳子拴在山顶的树干上,然后让炮车慢慢往下滑。有时刚把绳子拴上,炮就猛滑下去,绳子和树皮摩擦得冒起烟来。有的地方找不到树就要钉桩子。
  有一天晚上,敌人的炮弹正落在拖炮车的4根绳子中间,其中一根断了。两三个战士摔倒了,但其他战士仍然是手不离绳,更没有人想去躲避。这时要是一松手,炮车就要滑下陡坡,摔得粉碎。一直等到炮车下到坡底,敌人的大炮停止射击后,他们才停下来,扶起那些受伤的战士。经过一周的跋涉,才把大炮拖到前沿阵地。战士们十分高兴,以后他们可以狠狠地教训蛮横的敌人了。
  越军前沿指挥所这样分析:“现在奠边府的敌人好像是个胎儿,胎儿能否生存全靠脐带,这个脐带就是航空联络线。我们决心切断它,敌人拼死拼活要保住它。敌人已经知道人民军有了榴弹炮和高射炮。这几天来高射炮已经吃掉了他们近半打飞机,榴弹炮也差不多消灭了那么多。敌人很恨人民军的高射炮,他们的广播电台大喊大叫,一定要消灭人民军的高射炮。所以现在加固战斗工事是非常重要的。”
  至1954年3月上旬,人民军包围奠边府已近3个月。在此期间,人民军除增调部队,加强包围,进行各项攻击准备工作外,还不断地打退了奠边府守敌的小规模出击。此时,中华人民共和国总理周恩来,鉴于由苏、美、英、法、中5国及有关国家代表参加的讨论朝鲜问题和印度支那问题的日内瓦会议将于4月间召开,向中国驻越军事顾问团提出,在日内瓦会议讨论印度支那问题之前,“为了争取外交上的主动,能否与朝鲜停战前一样,在越南组织打几个漂亮的胜仗”。遵照周恩来的指示,中国军事顾问团研究后认为,为了配合日内瓦会议的谈判斗争,必须尽最大努力,全歼奠边府守敌。这时,包围奠边府的人民军各项准备工作已较充分,攻击奠边府的条件已经成熟。经军事顾问团与人民军前指商讨后,越方人民军总司令部决定,3月中旬开始对奠边府发起攻击。
  初战能否取胜,对整个战役的发展至关重要,而对从未打过如此大规模的攻坚战的人民军来说,影响更为重大。对此,中国军事顾问团极为重视,本着初战必胜的原则,帮助人民军精心组织了战役第一阶段的作战。
  这一阶段的作战部署是:以三一二、三○八师于3月13日、14日先后攻歼奠边府北面的兴兰和独立山据点各一个营的守敌。各师的顾问组,遵照顾问团领导的指示,对各攻击部队从勘察到部署,从战术到技术,从选择攻击点、集中兵力火力,到如何构筑攻击出发阵地,等等,都进行了具体的帮助。
  3月13日晚,第三一二师两个团并配以炮兵,经4个多小时的战斗,全歼兴兰据点守敌1个外籍步兵营。次日夜,第三○八师1个团和三一二师1个团配以4个炮兵连,又全歼独立山守敌1个外籍步兵营,并击退敌援兵1个营,歼其1个排。在两次战斗中,人民军首次使用了重炮火力,有效地压制了敌炮兵,给守敌以重大杀伤,对配合攻击起了重要作用。
  兴兰和独立山两据点相继被人民军拔掉。奠边府北分区的“钢铁堡垒”几乎完全土崩瓦解。只有一个板桥据点像只瘸腿,摇摇晃晃地站在西角。其实,它的命运也已经注定。人民军正挖掘堑壕,打好一条绞索,只等时候一到,就套住它的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