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作者:温瑞安    更新:2021-12-04 04:59
  ?”
  原来李国花在阅字条时曾叱喊了一声,而已为毒气所侵。
  力拔山兮乞丐死
  李国花看见铁手这样问他,又见哈佛等人看他的神情,不觉用手去扪自己的脸。
  就在他的手触及脸皮的一刹间,他只觉脊椎神经一阵冰刺般似的寒痛,然后迅速遍及全身。
  他的手举了起来,竟放不下去。
  他知道自己已经中毒了。
  他全身都在打冷颤,奇诡的是,他的冷颤是身体局部分开来的,有时候是鼻子打冷颤,一下子又轮到肚子,然后又到双肩,忽尔又到眼眉,更可怕的是,打冷颤的时候,别人看得见,他自己却不知道。
  他也是非同小可的人物,马上以真元护住心脉,厉声呼道:
  “……铁爷……你要……要救镜……镜花……”
  铁手点头。
  现在他要面对的是:
  大相公中毒危急。
  小相公失踪待救。
  养养被杀案子未破。
  追命、小骨那儿有待接应。
  唐仇已经来了,正在伺伏出袭。
  燕赵也正向这儿逼近。
  还有他的三十一名死士!
  此外,他还要赶去排解梁癫和蔡狂之战!
  ——这么多件救人如救火的急事,铁手只是一个人,一双手,他能做几件?
  他感觉得出来:敌人正巧妙布置,聪明布局,像在一座山庄八面放火,教救火的人不知该先扑灭那一处火头的好。
  救哪一个是好。
  “夫人说:你取了此物,立刻就走,到风火海等她,她马上就来会你,天涯海角,双宿双栖。”
  听了小趾这句话,蔡狂喜悦的心,以强烈的信念,往泪眼山的“风火海”疾驰。
  这秘密只有他知道。
  (养养原来仍深爱着我!)
  (养养你瞒得我好苦!)
  (养养我终于等到了今天!)
  蔡狂现在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管,什么也不理,只想尽快赶到“风火海”,尽早见着养养,尽情与心爱的人“双宿双栖”去。
  他没去过风火海。
  他只听说过风火海。
  风火海就在泪眼山的另一边。
  他知道自己一定找得到风火海。
  因为他感觉得到风火海何在。
  ——对他而言,风火海就像是一个召唤。
  一个对他的召唤。
  爱情的召唤。
  就在这时候,铁手却向哈佛眨了眨眼。
  只眨一只眼。
  左眼。
  然后伸出了右手。
  四指屈内,一指突出。
  中指。
  这种类似霎一只眼的亲昵举止,似是只庆对情人或熟友才能做的。
  至于后者,则似乎对老友、老婆也不能乱做。
  哈佛瞪大了眼。
  但他似乎并不介意。
  他也做了一个动作,两手举到左右额角上,只屈起了拇指,双手左右摇摆,就像一只得意的羊。
  肥羊。
  铁手看他这么做,就吟了半句诗:
  “力拔山兮——”
  “肥羊”就接吟了下去:
  “乞丐死。”
  他吟得十分准确,是“乞丐死”,不是“气盖世。”
  然后他又倒反过来吟道:
  “大风起兮——”
  铁手即行接道:
  “——炊肥羊。”
  两人抱拳,拱手,笑。
  铁手道:“既然是你们,我就斗胆相请了——”然后他自襟里掏出一朵花。
  ——“你们?”
  ——他们是谁?
  ——铁手对他们有何所请?何所求?
  ——他拿的是什么花?一朵花有什么意思?难道他要把一朵鲜花送给一座佛一般的哈佛?
  风火海这地方很奇特,有风,有火,有海,就是风火海。
  其实说是海,就未免夸张,它是一个蓝色的湖泊,看去跟海一般的色泽,那儿位于崇岭环峙的盆谷,四面都是山壁,有三处曲折神奇如天崭般的缝隙,气流激荡,三种不同的怪风自三处乘隙长驱而入,又互相激荡,不易找到出路,便形成了诡异的飚风加上那湖泊在火山溶岩喷口处,水是热的,且湖上浮着一种“黑油”,故而风一来的时候,湖面上时而发出爆炸的声音,时而焚着绿色的火焰,把这美丽的湖光山色,点缀得像炼狱一般怪,是称“风火海”。
  中国之大,能容万物,无奇不有。“风火海”跟“倒冲瀑”同在一座山里,虽分山阴山阳,但两处胜地,特色便迥然不同。
  蔡狂觉得自己是受“风火海”的感召而行,其实也没有不妥,凭着风向、火势和“海”
  的颜色,他果然很快的就到达了“风火海”。
  水上焚燃着火,幽幽绿焰,使湖泊更映出深郁的蓝。风势倏忽掠过之际,火光便一时几灭,一时暴长。
  ——这样水火既济同存的光景奇景,不是时常都可以看得到的。
  蔡狂很兴奋。他想:不一会,他就可以在如许幽艳、诡丽的环境下,见着心爱的人了。
  因为他心情太好,所以甚至想起梁癫这号大敌来,也心生感激之情。交友要讲的是缘份,可是为敌更要有缘。天下那么多人,能与你成敌为友的,岂可无缘。说实在的,敌人有时比朋友更令人奋发求进。没有敌人,就没有竞争。找不到敌手,很容易便也找不到自己。
  所以敌人有时是比朋友更朋友的朋友,梁癫是个好敌手。
  ——不过,无论怎么说,在“风火海”旁享用“力拔山兮气盖世牛肉面”,要远比在摇摇欲坠的“七分半楼”里吃来得写意得多吧?
  风像海盗,啸拥而至,也呼啸而去,在长空翻翻覆覆、起起落落的震起一些锐而即逝的声音。
  他听风声。
  他看火光。
  他看“海”。
  直至他听到一股风声。
  那是一股愤怒的风声,以致它接近的时候,丝毫不似风之轻盈,而像雷之暴烈。
  火光突然炸起。
  燃烧猛烈。
  湖水更蓝,泡沫汹涌。
  蓝得像聚集了千兆个青面撩牙的妖精。
  蔡狂霍然立起。
  随着烈风,来了一个比狂风还烈的人。
  蔡狂看到这个人就生气:
  ——难怪养养出不来了!
  ——一定是他阻止了她!
  来的人当然就是梁癫。
  梁癫双目赤金,盯在蔡狂面上,蔡狂只觉印堂一阵刺痛。
  梁癫狂吼:“你还有什么话说!?”
  他没有背房子和牛,所以很快的便追来了这里:要知道蔡狂的行踪并不难,像这么一个披头散发形容怪异的人,泪眼山并非沓无人迹之所在,路经时一问便知。
  同理,别人要知道梁癫的行踪也不难。
  “我没话说。”蔡狂闻言,愣了一愣,笑而反问:“你有什么话跟我说?你的母牛呢?
  你狠心抛弃了她不成?”
  梁癫再无可忍,大骂道:“丧心病狂的东西,你去死吧!”
  话一出口,他左拳擂向蔡狂,右手急取蔡狂的心窝,左脚飞蹴蔡狂的下腹,右足踏地弹起,急踹蔡狂左太阳穴,双目金光大作,发出嗤嗤锐响,刺射向蔡狂面门!
  牵一“法”动全身
  除非是与对方有十冤九仇,否则又何致于要招招置人于死地?
  可是此际梁癫跟蔡狂确有十冤九仇。
  蔡狂没料到梁癫会对他出手这么狠,但他却知道梁癫会向他出手的。
  因为他感觉得出来。
  ——这腾腾杀气,连湖面上的火焰都为之怒长,只怕不见血是不灭不减的。
  可是梁癫竟会向自己下那么重那么狠那么恶毒的攻势,他倒是大为意外。
  这已不是比武。
  而是决斗。
  ——决一生死!
  蔡狂一面招架,一面叱道:“你干什么?不要命了?你疯了么!?”“噗咚”一声,已往“风火海”摔落。
  原来蔡狂虽然在仓促间仍能勉力接下了梁癫的攻势,但他每格开一招猛攻,就退半步至十六步不等,待总算把对方攻击一一招架之际,也已退到被称作是“海”的湖水边,一脚踩空,落了下去。
  他的人一掉落下去,梁癫便全神戒备。
  他知道蔡狂决不是省油的灯。
  ——对方吃蹩在先,一定会全力反扑。
  可是,他也没料到会有这样子的情形:
  对方没有立即反扑。
  甚至根本没有反抗。
  蔡狂落到水里,并没有反攻。
  因为他不能反击。
  他只大声喊:
  “救命!”
  ——原来他不会游泳。
  湖水很深。
  ——不深的水才不会这样蓝。
  蔡狂在水里挣扎得很辛苦。
  梁癫道:“该让你吃点苦头。”
  蔡狂在水里狂划乱打,在已渐淹没他的面目。
  梁癫咕哝:“怎么你不会游泳?”
  蔡狂伸手高喊:“救——”“命”字已给嘴里灌涌而入的水塞回去了。
  梁癫仍有戒心:“你阴谋多诈,休想诓我。”
  蔡狂却已沉没了下去,只剩水面上浮着他的发丝,咕咕的冒着泡。
  梁癫不放心。
  “你死了没?”
  他问。
  然后脱下了一只芒鞋,丢在水面。
  芒鞋竟立即沉了下去。
  梁癫吃了一惊。
  他又折了岸边几张草叶,轻洒在水面上。
  草叶迅疾没入湖里。
  梁癫喃喃自语:“原来这是弱水。”
  ——弱水不能载物,遇重必沉,船不能浮,难怪蔡狂一身轻功,也无可用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