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作者:温瑞安    更新:2021-12-04 04:35
  这显然又是“剑魔传人”的杰作。
  冷血握着拳头,咬牙切齿地问:“你有没有看到,是谁下的毒手?”
  庄之洞长叹道:“大变骤然来,我也不及细看,刺客便向我涌来,我杀了几个,仿佛看见,车上有人用长枪往慕容二侠背后一刺——唉,后来,就是你过来的前一刻,他又发出一声惨叫,因我那时正与这两个人斗着,不及细看,只见人影一闪,慕容兄便—
  —唉。”
  冷血仔细地看过地上的尸体,若有所思,终于道:“我们只好送慕容二侠的尸首回去了。”
  大厅上一片肃静。
  女人、孩子和家人,都被送回房里去了。
  剩下的六个人:冷血、庄之洞。柳激烟、凌玉象、沈错骨,还有一个倒下了的人—
  —慕容水云。
  如果还加上棺椁里的两人:“三十六手九节蜈蚣鞭”金盛煌与“金刚不坏”龟敬渊,一共是八个人。
  金盛煌与龟敬渊,再加上“七旋斩”慕容水云,已经是第三个死人。
  “武林五条龙”只剩下两条。
  谁都可以想象得到,此刻凌玉象及沈错骨的心情。
  大厅中的气氛,就像一块凝结了的冰块。
  凌玉象缓缓开口道:“也罢,剑魔传人,你就来吧!我凌玉象,也活到这把年纪,反正都要来的了,你就给我个痛快!”
  这两天里,他两颊已深陷下去了,瘦了许多。
  沈错骨仍然铁板一般的脸孔,可是无情的语音中,也抑制不住哀伤:“老大,我们不一定会死,二哥忠厚、三哥老实、五弟鲁直,较容易被骗,别人要想在我沈错骨面前动手脚,除非真能制得住我!”
  凌玉象注视着沈错骨道:“四弟,你的性格乖戾,行事刚烈,也是弱点,你要多加小心才好。”
  沈错骨沉静地道:“大哥,你却是太慈蔼了,也要有些防御啊!”
  “武林五条龙”之中,一下子只剩下两个人,自然彼此有说不出、说不尽的亲切感。
  冷血忽然道:“凌大侠,慕容二侠施用的‘七旋斩,,招路如何,可否相告?”
  凌玉象沉哀地道:“二弟的‘七旋斩’是他腰间的缅刀,共有七式,每招又有七种变化,能够接他七七四十九式的人,已经不多了。”
  冷血沉思道:“‘七旋斩’中人后情形是怎样?”
  凌玉象道:“刀卷肉飞,剖腹断肠,自然是当者披靡,冷兄,你问这十吗?”
  冷血淡淡地道:“我也只是问问罢了,对了,为何不见高教头?”
  凌玉象道:“哦,适才你和庄兄走后,柳兄有一建议,既然剑魔传人找的是我们,不如先把我们易容,好让对方无从下手,于是高兄就到外面去搜购易容药物,据说高兄是易容好手呢。”
  冷血怔了一怔道:“哦?”
  柳激烟笑道:“冷兄以为这个建议怎样?”
  冷血道:“自然甚是高妙。不过若凶手是我们的人,易了容只怕也没有用。”
  忽然大厅外传来了一阵脚步声,柳激烟淡淡地道:“想必是高教头回来了。”
  在厅堂外,这一行一顿的脚步声,愈来愈近,竟出现了一名身形高大的乞丐,脸容奇特而可怖,令人望了一眼再也不想多望一眼,衣衫褴楼,不过手中还拿着一柄白玉尖杖、撑住跛了一条的腿,笑嘻嘻的望着大家。
  这是个跛腿老乞。
  沈错骨霍然而起,怒道:“这人来干什么?”
  凌玉象道:“四弟勿冲动,他是高山青。”
  沈错骨一呆,那乞丐大笑道:“凌兄好尖的眼光,怎样?我的易容术不错罢,包管别人望了第一眼,不想再望第二眼,这样我的易容术便可以高枕无忧了。我装成乞丐,可以蜷伏在你们门外,让人错以为是连座破庙也没有的乞丐,也许,也许可以把凶手手到擒来。”
  凌玉象笑道:“高兄的易容术果是高明。”
  柳激烟也笑道:“认识高兄这么久,还不知道高兄乃精于此道。”
  庄之洞笑道:“那你准备要把我扮成什么?”
  高山青笑道:“你呀,看样子可以十天不睡觉,正适合化装成更夫。”
  庄之洞就变成了一个更夫,拿着竹梆,吊着灯笼,不但别人看起来像个十足,他自己也几乎把自己当作看更人。
  柳激烟因为有根烟杆,于是打扮成管家模样的老者,穿着青布的衣裳,“噼噼剥剥”的抽着烟。
  凌玉象成了老家人,他的“长空十字剑”,就藏在他手拿的扫把柄里。
  现在高山青正替沈错骨易容着,沈错骨看来像是一个跑江湖算命的老杂毛。
  凌玉象笑道:“高兄,你真灵光慧眼,拣人而易,刚好把我们化装得切合身份。”
  这句话,不无自嘲之意。
  高山青微笑道:“凌兄这是哪里的话,只怕我这不是灵光慧眼,而是有眼无珠了吧!诸位堂堂品貌。却教我化装成凡夫走卒,真是罪过,罪过。好了,冷兄,该你化装了。”
  冷血年青而俊秀,在他稍嫌冷峻无情的脸上,忽然泛起轻轻的笑容,这一笑,就像春风吹融了寒冰,煞是好看;冷血道:“不,我要趁天黑之前赴县府一趟,见见鲁知府,因为我与他有约在先,在今夜之前去报备一声的,原本我已答应诸葛先生,明日就走呢,当然现在我不想走,不过,总要去交代一声……我在今夜三更,必赶回这里,现在,要多仗柳兄、庄捕头、高教头照顾了。”
  有人说,冷血笑的时候,就是他手上所办的案件,逐渐明朗化的时候。
  冷血走了。
  天又黑了。
  晚上重临,金府上下的人,都纷纷到别的地方避风头了;金府的门前至厅堂,两旁却点起两列灯笼,一路照耀进入了大厅,大厅上坐着五个人:凌玉象、沈错骨、柳激烟、庄之洞、高山青。
  这五个人后面,有三副棺木,烛光摇曳,堂里的人,不发一言,被烛光照得阴晴不定的脸上,都显得十分幽异诡秘。
  凌玉象以苍老的口音道:“我仿佛觉得,与剑魔传人对敌的,不止是我们五人,还有二弟。三弟和五弟。”
  柳激烟对那棺木望了一会,忽然浮现了一种很奇怪的神色,有点激动地道:“可惜他们都是死人:”
  沈错骨冷哼了声,道:“死人也会索魂的。”
  庄之洞打着哈哈笑道,“沈四侠也迷信?”
  柳激烟忽然细声向凌玉象道:“凌兄,我心中有个疑惑,在这儿说不便,我怀疑凶手是……”
  凌玉象脸色一整道:“那么我们到内堂谈谈。”
  “柳激烟道:“好,有我们两人在,剑魔传人也休想动得了。”
  内堂。
  凌玉象在一张桃木椅上坐了下来后,向柳激烟问道:“柳兄,你所猜疑的凶手是谁?”
  柳激烟长叹一声,道:“只怕我现在讲出来,你也不会相信。”
  凌玉象动容道:“推?”
  柳激烟沉声道:“冷血。”
  凌玉象呆了一呆,全身衣袍籁籁颤抖,可见心中是如何激动,好一会才说:“不可能的。”
  柳激烟长叹道:“确是不可能的。”
  凌玉象忽然抬头道:“直到现在,我还是不相信,我信任冷血,他是个正直的青年。”
  柳激烟无限惋惜地道:“我也不相信,可是,有件东西,你看了不由你不信!”说着在怀里掏出一条手帕,道:“这是金三侠案发时,我和冷血来至卧房前,我在他怀中取来的。”
  凌玉象一看那条手帕,竟是血渍斑斑,大为激动,道:“血?”
  柳激烟沉重地点点头,道:“血。金三侠的血,你嗅嗅自可证实。”
  凌玉象把手帕放在鼻前一闻,忽然脸色大变,手帕被他飞投出去,竟似一片刀齿,直嵌入内堂的一条柱子上:“有闷香!”正想起身,但觉天旋地转,连站立也站不稳,猛抽手想拔剑,却连拔剑之力也逐渐消失,跌坐在椅子上,只听柳激烟呵呵大笑。
  凌玉象勉强睁开眼睛,只见人影模糊,怒道:“柳激烟,你厅外。
  当凌玉象及柳激烟进入内堂后,沈错骨忽然沉声道:“庄兄、高兄,我有一件事想说,不知二位愿不愿听?”
  庄之洞笑道:“沈四侠的话,我等怎会不愿意听!”
  沈错骨正色道:“我的意思是,听了后,纵不同意,也不要告知外人。”
  庄之洞严肃地道:“沈四侠有话尽管说,庄某不是个口没遮拦的人。”
  高山青奇道:“不知沈四侠想说的是什么?”
  沈错骨沉声道:“我怀疑一个人是凶手!”
  庄之洞变色道:“哦?”
  沈错骨道:“一个熟人。”
  高山青动容道:“熟人?”
  沈错骨冷冷道:“冷血。”
  庄之洞、高山青二人互望了一眼,庄之洞忽然恍然大悟似的,道:“冷血……冷血……晤,有道理,今日在城郊一战,隔着车子,我不知道他有没有出手,但慕容二侠死时,他却在其身旁。”
  沈错骨激动得道袍飘飞,道:“大哥三哥,与他交情最薄,但又十分信任他,而今在危机四伏时,他又擅自离开,哪里像是为朋友而忘却生死!”
  高山青奇道:“沈四侠,那么,你为何不对凌大侠及柳兄说呢?为何不让我们说出去?”
  沈错骨叹道:“你有所不知,刘九如是他跟踪的,而遭杀害,打从那时开始,我已怀疑他了;五弟死时,他恰好不在,五弟看来是死于熟人手下的,我便知道,一定是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