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作者:温瑞安    更新:2021-12-04 04:35
  爹说:你的右腿受过伤,而且还伤得很重——”她冷俏地道:“其实,你就算有心,恐怕也无力。千山万水难行,天涯海角走不了。”
  他霍然回身,翟然的道:“我的脚还没断。我不愿与你们同行,是因为我是捕头,你们是寇匪。我不抓你们,是因为吴大人。我欠他的情。我蒙他的重托,代为保管的事物,我不知那是什么东西,我也不管那是什么,我会交回给他,但不会收他的酬谢。”
  他的语音是一场早雪,到未了结成了冰:“其实你不用告诉我那是什么,值多少,我不管。我只负责交回给你。你也不必激我,我不相信运气,我只相信我自己。也许,没有运气也是一种运气。悠转三十年,弹指一挥间,本要神仙过海,却成小鬼上岸,那又何妨?那也无妨!我要帮你,就一定帮你。我去留由我自己来定。你激我也无用。”
  离离气得一时说不出话来。
  在旁的小去却道:“庄爷……你变多了……真让我家小姐失望。”
  狮口豹目的呼年也,也对庄怀飞怒目而视。
  庄怀飞冷冷地道:“我心如琴,沉人海底。”
  离离终于完全明白了他的意思:
  -----人情毕竟还是在的,只不过已不是情人了。
  “那好,”离离跟呼年也和小去吩咐道:“我们走吧。”
  序怀飞眉头一皱,“去哪里?”
  离离用小去递上来沾了水的丝巾,清理颜面,“我们自有去处,不想烦着你,也没意思要领你的情。”
  庄怀飞有点急,“现在外面风声可紧,你们这样出去,只怕有险。”
  “就是因为外面风紧,”离离接下了小去送来的脸纱,裹在鬓边,坚决的道:“我们不想连累名捕,所以才更加要走-----你放心,我们能来,自然也有去处。”
  庄怀飞闷哼一声:“我留不住你?”
  离离已用纱布掩住了大部分的玉靥,只听她冷冷地道:
  “我心无情,意若寒冰。”
  庄怀飞心知她在应和他刚才说过的话,知她气在心头。阻也阻不了,只好说:“你一切都得小心点。”
  “有心了。”离离挥手,小去、呼年也左右相护,往外行去,我们明儿一大早来讨回本来就属于我和爹的东西。”
  临行出门口,离离只掀了桔帽,悠然回道,发瀑披下,游目询览了一下房里排得齐齐整整的大量古籍、书册,道:“难得你还是那么爱读古人书,黄金屋却还是留回给你自己跟你的颜如玉相聚吧,我还是省却这个尴尬了。”
  “偏劳了。”
  临走前,她还说了句客气话。
  可是,映着午后的早销魂的阳光一照,这一次,庄怀飞还是瞥见了她抹去易容物后的容颜,像一朵水上的芙蓉,脸上有些水珠,水聚于眉目传情处,鬓上仍有一珠一翠,疏疏散散,晶莹欲滴,饶有书意。
  庄怀飞这么一看便惊了一个艳。
  一如当年。
  第五部岸上的鱼
  第一章我不一定都能了解你
  在离离游盼流昭离去之前,庄怀飞好似还是有点怔怔发呆。
  离离才一走,他已点了点头,招了招手。
  一招手,人就来了。
  是红猫。
  他蹑足走轻,真是比猫掌还轻。
  “舟子备好了么?”
  “备好了。”
  “那好。你跟去,保护他们。”
  红猫知道庄怀飞指的是离离。
  但他不似平常,并没有马上动身。
  “嗯?”
  “他们回来了。”
  “谁?”
  “谢大人,唐军监,他们请你到‘愚缸’一叙。”
  “愚缸”是谢梦山平时休闲也是练功之地,那儿的特色是养了很多缸的鱼。
  各式各种的鱼。
  ——如庄怀飞的“有作为坊”,有各式各样奇*书*电&子^书的书一般。
  谢梦山喜欢鱼。
  他养了很多鱼。
  那儿是他的重地。
  “还有,”红猫附加了句,“他也来了。”
  “他?”
  “铁手。”
  “他!”
  “另外,老何也跟着一道回来了。”
  然后红猫凑近庄怀飞耳边,讲了几句话。
  庄怀飞的脸色变得像一个放了三个冬夜的铁馒头。
  之后红猫才欠身,道:“我去了。”
  “把雷移、雷欲一齐叫过去,人多好办事,”庄怀飞吩咐道:“一定要保护离离不得有失。”
  “是。”
  “咱们依计行事。”
  “是。”
  红猫走了,庄怀飞先行回到“黄金屋”内,掏了几包东西、瓶子,揣在襟内,正要离去,这才走到门口,已见一人信步向他走来。
  那人其实也不怎么高大,但这样向他走来的时候,予人一种“一座山的走动”的感觉。
  他弯着嘴角笑了:“是你。”
  那汉子也笑了:
  “是你。”
  庄怀飞道:“你到底还是来了!”
  汉子道:“你在,我怎能不来!”
  庄怀飞的笑意也有点飞飞的,“你是专冲着我来的了?”
  汉子道:“其实,我是给谢大人、唐军监等扯过来的,我来,是要找你,但也不只是要找你而已……”
  这汉子正是名捕铁手。
  他本来正待说下去。
  -----他还要来见小珍的……
  但庄怀飞已忽然敛容道:“那你是来抓我的了。”
  这回,到铁手怔了怔,道:“你都知道了?”
  铁手完全没意料到庄怀飞一见着他,便道破他的来意,他本来还一直盘算着如何跟庄怀飞问明原委,谢梦山和唐天海也故意让他先到“有作为坊”一行,先跟庄怀飞沟通一下,劝说一回,看看形势才定敌友。
  庄怀飞的笑容这回是灰灰的,“我也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铁手的手,早已想会上一会了,我这一双浪得虚名的腿,万一折了也不算冤!”
  铁手忙道:“这是什么话!你又没犯事,我为什么要抓你?我们又为何要交手?我们是好朋友!”
  庄怀飞唇角一掀,算是嘲笑,“好朋友?你要真当我是朋友便不该来!”
  铁手笑了。“世上哪有不准相见的朋友!”
  庄怀飞道:“有。世上还有老死不相推问的朋友。”
  铁手道:“我不知道你有什么苦衷,我也不一定都能了解你,但你必有原委,我想听听。”
  庄怀飞反问:“你指的是什么事?不妨明说。”
  铁手道:“只怕不是事,而是人的问题。”
  庄怀飞:“何人?”
  铁手道:“吴。铁。翼。”
  怀飞,“他犯了事?”
  铁:“他至少犯下了八门血案,幕后夺权,劫杀富贵之家,残杀旧部,策划飞来桥伏袭,阻杀同僚,与赵燕侠培植霸王花麻醉毒害人等十数大罪,早已死不足惜。”
  飞:“他与我何关?”
  手:“有人说他已来投靠你。”
  庄,“你也是我的朋友,我道上的朋友也有不喜坏你的,但我可不能因此而对付你。”
  “但圣旨己下,朝廷有令,要抓此人归案,他掠劫所得之宝藏。也一定要全数起回。”
  “——全数取回?都充公吧!其实,都供天子。权臣荒淫享乐去也!”
  “其实你犯不着为吴铁翼背这黑锅,”铁手叹道:“他为人十恶不赦,你会受他连累的。”
  “我知道你的个性,一向是小恶可容。大恶不赦的。”庄怀飞溜溜的道:“可是,他是我的朋友,你却不是他的朋友。”
  铁手道:“朋友犯了法,也一样要治罪,不然,朋党为奸,王法焉存?因为你是我的朋友,我才来劝你,才要说这番话。”
  庄怀飞摇首道:“其实你不必再说了,要说的,不如你用手我用脚说吧。”
  “我却不想跟你交手。”
  “那就交脚吧!好好打一场,让我们的决裂也能掷地有声!”
  “你只要把人交出来就行了。”
  “人?”庄怀飞故作不懂,“谁?”
  “吴。铁。翼。”
  “我没见过他。”
  庄怀飞耸耸肩,轻松他说。
  “真的?”
  忽然,匆匆行来一人,向铁手、庄怀飞行礼柞揖,道:
  “二位大爷,谢大人在‘愚缸’苦候已久,早备水酒。请二位即行过去赏光是盼,”
  来催促的人便是何尔蒙。
  庄怀飞望望铁手哈哈笑道:“山里有老虎,缸里有大鱼。但总不能不去吧?”
  铁手却比他沉重,“一定要去。若不去,就等于认了罪了,若去有惊险,弟与兄同担。”
  庄怀飞低了低头,才道:“我有点怀念。”
  铁手问:“怀念什么?”
  庄怀飞:“我们那些并肩作战的日子。”
  “怀念个啥!”铁手说道:“今天就是,一切没变。”
  庄怀飞忽然觉得一口血气,涌上喉头,忍不住道:“你我相交一场,已是不枉,你不知前因后果,个中原委,还是不要插手是好。我兄名声,如日方中,不要为找而耽误。”
  铁手微怒道:“此案因由,我确未明,但兄侠骨光明。已不必置疑。你的事便是我的事,不明白的就说清楚,你现在就算不拿我当朋友,我也一样死磨硬泡,几许风雨,点指江山,海阔天高,灰飞烟灭,就让我跟你分这个担。刀山火海走一趟。”
  庄怀飞好像在看一个怪人,“你没把事情弄清楚就帮我?”
  铁手道:“你的为人我很清楚,不帮你帮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