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作者:沙漠舟    更新:2021-12-04 04:06
  这真是令人触目惊心的一幕——一个人的生命固然脆弱,而他又可以如此顽强!
  晚上我和外甥两人轮班照顾父亲,及时更换输液瓶。
  父亲暂时“平安无事”了,但雪妹的生死呢?
  终于结束了牢狱般的陪护生涯
  第二天,友人Z君和耕夫来看望我父亲,我便把父亲托付给他们,随后匆匆赶到汽车站,上了开往雪妹家乡的中巴。
  一路上,尽管我又困又乏,但因为忧心如焚,三四个小时的路程,我没能好好在座位上闭眼休息一下。
  到了终点站,我又换了一辆车。
  到雪妹所在的村口下的车,我的心却提到了嗓子眼上——真怕雪妹会出什么事呵!
  第九章 当一回孝子(7)
  这是我第二次到雪妹的家——第一次是来喝她的结婚喜酒。
  凭着几年前的模糊记忆,我找到了雪妹的家——一座和几年前没有两样的老旧房子。
  当我看到雪妹时,我紧锁着的眉头一下子松开了。
  和几年前新婚时的光彩照人相比,雪妹的面色黯淡而憔悴。
  雪妹见我,颇感意外。这时已过12点,雪妹要留我吃饭,我说不了,我得马上赶回医院去。
  雪妹送我到村口等车。
  路上,雪妹说她打电报只是为了想见我一面,没有别的原因,更没有想过要死。
  那你的病怎样了?我问。
  昨天到南平就是去看病的,医生说没有多大关系。雪妹回答得有些故作轻松。
  你们这儿没有什么出路,为什么不出去打工呢?我问。
  我是想出去,但我老公不想呵,他说他在外面不习惯。雪妹说。
  对于雪妹的婚姻,我和雪妹都心照不宣地避而不谈。我又能说什么呢——劝她离婚?这个问题雪妹肯定不会没想过,然而,在农村,“离婚”二字又谈何容易?
  一路颠簸回到医院,已是黄昏时分。
  哥哥和Z君和耕夫正在父亲床前说着话。
  晚上,外甥告诉我,哥哥对我的“擅离职守”十分生气,说如果父亲有个差错,非打断我的一条腿不可。
  我笑了笑:哥哥这次难得的在背后对我发火,是因为爱——对父亲的爱;
  而我的“擅离职守”,同样是因为爱——对雪妹的爱。
  父亲平安地出院了。
  我终于结束了近两个月的牢狱般的陪护生涯。
  第十章 欲哭无泪(1)
  生和死之间,我会毅然选择——生。
  因为,生,比死,更需要勇气。
  ——沙漠舟
  最后一次跟父亲和哥哥合影
  我和华的爱情,依旧平淡而热烈地继续着。
  华不愿我去看她——她不想让父母过早知道我们在相爱;而我,却盼望着她有一天能来 ——哪怕见上一面就分手。
  她,终于没有来……
  小鹃和她的东北男友却来了。
  小鹃想在家里呆上一段,然后跟男友到东北看一看他的家。
  那人高马大的“东北佬”一见我,嘻皮笑脸地叫我“叔叔”。
  你不怕我打断你的腿?我正色道。
  他对小鹃的“丑恶行径”,一直让我耿耿于怀。
  这个不懂爱的家伙,他的“爱”差点把小鹃逼上绝路。
  一天,小鹃借了一架照相机来,嚷嚷着要拍全家福。
  我第一次跟哥哥合了影,跟父亲合了影。
  我又何曾想得到:这竟然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跟父亲和哥哥合影了。
  我也给小鹃、小鸿、强分别拍了他们与其父亲的合影。
  那一天,大家好不开心,因为全家从来没有这样兴师动众地照过相。
  在要给哥嫂一家拍全家福的时候,却遭遇了一件咄咄怪事:嫂嫂坚决不拍全家福。
  在我的经验中,我是第一次“见识”这样的母亲:她长得也不丑,儿女们也和她毫无过节,她竟然不愿与丈夫和儿女们合影!
  我端着照相机,一时竟有些哭笑不得。
  现在想来,唯一的原因可能就是哥嫂的不和,嫂嫂从心底里恨哥哥。
  经过大家的左劝右劝,我好歹才给哥嫂一家拍下了一张来之不易的全家福。
  我跟哥哥的那张合影上,我的身体几乎是倾斜地依靠着哥哥。
  在这个世界上,哥哥是我二十多年来最强有力的依靠。
  然而,我却不知道,不久之后,我就要永远地失去我生命中这唯一的依靠了。
  1996年4月的一天,哥哥对我说,灯明,你去浙江帮忙看鸭子,怎么样?
  我犹豫着,没有马上回答。
  其实两三年前,哥哥也这样问过我,我没答应去。
  因为村里曾有一个壮小伙子,被人雇去浙江看鸭子,半个月不到就跑了回来。
  那儿哪里是人呆的地方呀,苦死了……那个逃兵诉了一大堆苦,让人听了心惊肉跳的。
  这一次,我还能以此为理由回绝哥哥么?
  家里实在太穷了,父亲动手术又借了几千块钱。
  哥哥当了五年多的村长(上年起又兼任党支部书记),可家里除了一台三姐不看的旧黑白电视机,以及一台不值几个钱的录音机外,什么也没有。
  这时的我,是该为改变家里一穷二白的面貌尽点责任了。
  我咬了咬牙,说:我去!
  今夜,我就要离去
  1996年4月18日,离家前夜,窗外,风雨大作。
  在这一个不安的深夜,我仿佛有某种预感似的,竟然写下这样一首《别》:
  今夜,我就要离去/命运之神的安排/常常突然得教人/猝不及防
  就要离去/一切仿佛已经太晚太晚/我甚至/来不及为我心爱的女孩/捧上最后一朵/鲜花/来不及为我亲爱的朋友/送上最后一句/祝福/来不及为我病中的故乡/洒下最后一颗/汗水/来不及为我贫血的祖国/献出最后一滴/忠诚
  而在今夜/在今夜之前/我是怎样挥霍/我金子般的青春/金子般的生命呵/回首之间,才发现/一切,竟是那样/不堪回首
  不要宽恕我,生活/让我离去/让我承受一千次暴风雨的洗礼/让我经历一千次死亡的炼狱/让脆弱的心/被风雨之锤/一千次锻打/让卑微的灵魂/被死亡之剑/一千次雕刻
  今夜,我将离去/爱我的人们呵/请为我祝福/如果我能在风雨中战胜风雨/如果我能在死亡中超越死亡/我将归来/用热血和生命/再无怨无悔地/深爱你们/深爱一千次
  “别”——生离死别的“别”,永别的“别”。
  而我不知道,哥哥,我挚爱的哥哥,就要和我,以及这个他深爱的世界,永远地告别了……
  1996.4.19
  10点40分,上车;
  12点40分,武夷山下车;
  1点整,上车;
  5点整,江西上饶白沙下车。
  1996.4.20
  4点多起床,数小鸭;
  6点15分上车,半小时后至上饶;
  10点上火车;
  晚8点,至浙江嘉兴下火车;
  晚10点,至老周鸭场;
  晚12点,喂小鸭后休息,下半夜起来(照看小鸭)一次。
  1996.4.21
  6点起床。
  午饭后上船,经水路半小时后抵达目的地。
  离家之前,我特意买了一本新的日记本,奇 -書∧ 網取名为“漂泊日记”。
  它的第一页上,便记下了上面的“行程表”。
  汽车、火车、小船,把我从故乡带到了异乡——浙江嘉兴。
  嘉兴的南湖是中共一大会址之一。这里河流纵横、水网密布,是典型的江南水乡。
  嘉兴又紧邻杭州、苏州、上海。都说“上有天堂下有苏杭”,在这人人向往的“天堂”里,迎接我的,又将是怎样的命运呢?
  第十章 欲哭无泪(2)
  今晚咱们是真正的“天当房,地当床”了
  我们一行有四个人:哥哥的合伙人小纪夫妻俩、哥哥的“代理人”——我,以及雇来的一个帮手歪嘴老伍。
  小纪已经不小了,快四十岁了,本身是浙江人,落户在我们下园村,以前经常到这一带“做生意”——养鸭,有赚的也有亏的。这一次,把哥哥说动了心,合伙做了这一次“生意”。
  小纪是哥哥众多的“狐朋狗友”之一。
  哥哥在村里是孟尝君式的人物,为人大度真诚,交游广泛,上至政府领导,下至地痞流氓,都有哥哥的朋友。
  歪嘴老伍曾帮哥哥干过几天活,后来找不到活干,生活不下去时,哥哥便叫他到家里吃饭。
  类似老伍这样的例子不止一个,经常把小气的嫂嫂气得在背后骂骂咧咧的。
  我们到达目的地——一座在野外的废弃仓库,从小船上卸下小鸭,关进了仓库里。
  仓库年久失修,门板和窗户玻璃早就无影无踪,蛛网密布,只剩一个破烂的空壳。
  两千多只小鸭,叽叽喳喳的,一下子打破了往日的宁静。
  黄昏时,小纪夫妻和老伍在给鸭子放水,我被安排当伙夫——做晚饭。
  我在仓库外的墙根下找了个背风的空地,拣来几块石头,把小铁锅往上一架,一个简易锅灶就搞好了。
  我在附近找来一些干树枝干树根之类的柴火,往铁锅里倒进米和水之后,就正式点火做饭。
  尽管我上小学时就在嫂嫂的“监督”下学会了做饭,但这样的野炊却还是新媳妇上轿——头一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