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作者:沙漠舟    更新:2021-12-04 04:06
  据说,× 主任“刀术”高超,哥哥希望能请动 × 主任为父亲主刀。
  果然,当天下午,院方就来通知,准备第三天动手术,但操刀的不是 × 主任,而是B医生。
  就在这天的傍晚时分,病房里出现了一个穿便衣的医生。
  最初,我以为是医生,对方自我介绍后,我才知道,他姓G,是麻醉师。
  此人长得獐头鼠目,有几分像社会上的流氓。
  但他,却对我父亲给予了“无微不至的关心”:“ × × × 是您老人家吗?今年多大年纪啦?76岁,对对,我就说吧,前列腺增生,一般都是老年病,怎么可能是26岁的年轻人呢?开手术通知书的医生也够粗心大意的,把76岁写成26岁,我就觉着不对劲,所以过来看看……”
  “像您这么大年纪动手术吧,麻醉可关键了,麻醉药下多了不行,下少了不行,要根据您的身体状况来定……不过您放心,我会让您很顺利地过这个关的、毕竟,我在这个岗位上干了多年了……”
  说完,他上前安慰了我父亲几句,让他好好休息,手术时千万别紧张,等等,然后,一脸微笑地向我们告辞,走了。
  这人可真好啊,父亲感叹道。
  老人家,这你可错了!同病房的老范说,这个家伙我最了解了,心狠着呢,给他送红包的,他在麻醉时就“认真负责”;不给他送礼的,就让你哑巴吃黄莲——有苦说不出……他今天哪里是来关心你老人家,他是来敲诈来着……
  老范的父亲在短短的几个月里动过三四回手术了,我知道他的话不会假。
  暮色渐渐浓了起来,我拉亮了灯,惨白的灯光照在父亲苍白的脸上,我心里忽然涌上来一阵莫名的悲凉……
  ——这个世界上,上哪儿找一片人间的净土呵!
  手术前一天,哥哥分别给B医生和G麻醉师各送了300元的红包——那钱,是哥哥刚借来的。
  这一天,我同时面对了两个亲人的生死
  父亲终于被推进了手术室。
  这一天,是父亲住院的第34天。
  我、二姐、三姐,都在手术室外面坐立不安地等待着。
  父亲,76岁的父亲,能闯过这生死的一关吗?
  父亲还在手术之中时,哥哥匆匆赶来了。
  哥哥怕钱不够,又找了一位副镇长,从他那儿借了500元钱带来。
  哥哥还带来了华的信和一封雪妹的电报。
  雪妹的电报让我大吃一惊:
  “舟哥若想见我请于3月16日下午3点到南平九峰桥”
  3月16日,正是今天呀!而现在,我看了看手上的电子表:已是三点四十几分了。
  “见我?”莫非,我一下子想到了最坏的一面……
  怎么能叫我不往坏处想呢?
  舟哥:
  你好!
  好久、好久,不曾给你写信了,我不敢给你写信,因为怕你为我难过,为我伤心,可是,舟哥,你知道吗?你是唯一关心我的人,也是唯一了解我的人,我只能对你说说心里话。舟哥,我自结婚来,才发现我的丈夫他根本就不爱我,你知道吗?他处处为难我,以至于,我有病,他也不拿钱给我看,我只能春天拗竹笋,秋天打小工,挣一分钱,用一分钱去看病,直到现在,病不仅没好,而且越来越重,舟哥,我真怀疑,我会不会死去,不知道今生还能不能再见到你。
  舟哥,谢谢你给我的生日礼物,我会好好地珍惜她。你知道吗?我丈夫他装作根本不知道我生日的样子(其实头一天我就告诉过他),连一声问候都没有,更不用说礼物,他让我伤透了心。舟哥,我这是什么命啊,为什么,为什么命运对我那么的不公,为什么要让我生活在痛苦之中,舟哥,心已碎,我无从下笔,等我心情好一点,我再给你写信,详细地告诉你我婚后的生活,你不会讨厌吧?
  舟哥,我得的最重的一种妇科病已经很严重了。
  舟哥,保重。等着我的信。
  妹:晓雪
  95.12.6
  雪妹是1992年冬天结的婚。我还坐了长途车去参加了她的婚礼,第一次见到了她和她的丈夫。雪妹很美,长得挺像唱《我的一九九七》的歌星艾敬;她丈夫也高大英俊,像一个男子汉。那一次,我喝醉了……
  而在收到这封来信件的一年前,我就曾收到雪妹一封浸透泪水的信:
  舟哥:
  你好!
  好久未曾给你写信了。不给你写信的原因什么都有,也什么都没有。自结婚以来,我的生活有甜,但有更多的无奈,一切的一切都无法改变。我爱我的丈夫,也恨我的丈夫,他能爱我,却不知道关心我,体贴我,从不听我的话,总愿听别人的话,别人说什么,他全都相信,回家来不经调查就指责我。我能做些什么?只气得我,连反驳他的话也说不出来。心灵的伤害我只能拥被哭泣。路是我自己走的,人是自己选的,就算是苦果我也必须吞下去。
  第九章 当一回孝子(6)
  我父母原本不肯我嫁给他,一说他家穷(可我不在乎),二说他脾气不好,将来我要受委屈,我说不会的,他告诉我也会改。父母的预言说对了,我痛哭我伤心,可我却无颜向父母诉说,向朋友倾诉,一切都是自己不听话的结果。我忍着,我必须忍着,因为我怀着他的孩子。舟哥,也就是6月22日,我的孩子降生了。我生了一个小女孩,我婆婆更不高兴,她希望我为她家生个男孩,可是我肚子不争气,偏偏生了个女孩。女儿又不好带,整夜整夜的哭,刚开始我丈夫还会来帮我抱一下,让我睡一会儿,我婆婆就开口,先指责他儿子,说他故意躲在房间里,不出来做事情;后又来指责我,叫我不要叫他儿子抱孩子,他要做事情。后来还叫他儿子去别的房间睡,不让他帮我抱孩子。我是有泪硬往肚里吞,只好整夜整夜地抱着我刚出世的女儿。坐月子的30天里,我从未有一天夜里有睡四个小时以上的。做一个月子别人是吃胖了,而我却是越来越瘦。我感叹命运的不公,我软弱我无能我只能暗暗地哭泣,独自的伤心。怀胎十月,我丈夫从未给我买过一斤水果;相恋五年,我丈夫从未给我买过一件衣服;一件东西。虽然我并不在乎金钱上享受,可是当人精神上的享受也失去时,失望充满了我整个的心田,现在我真真地知道了婚姻是恋爱的坟墓。舟哥,生活是一杯苦涩的酒,我的自信在生活的煎熬中一点一点地失去,我的爱心我的温情在一点一点地消失。世界没有爱,我也没有情,有的只是泪水和不幸。
  舟哥,给你说那么多,希望你不会看轻我,我也不希望你指责我丈夫(这只会给我带来灾难),更不用写长信或是前来看我。我现在也不需要同情,只是能有一个让我诉说的地方。拜托了。
  小妹:晓雪
  1993.7.22
  我已记不得当时读信时的愤怒、悲哀和撕心裂肺的疼痛。生活是如此不公,如此残酷……
  时隔一年之后,雪妹写来的这封信再一次让我悲痛欲哭……
  我为此留下了这样的一页日记:
  收雪妹信,言生之悲哀与痛苦……
  心如痛哭后的麻木,黯然凄惨。
  雪妹、雪妹、雪妹、雪妹、雪妹、雪妹……
  我流泪的亲人呵!!!
  ……
  我必须更加努力地向时间索取生命,我必须更快地取得成功,只有这样,我才能有足够的力量将雪妹从水深火热中拯救!
  上苍呵,赐予我灵性与神威吧!告诉我,怎样去用尽一生,能让这个苦难的世界有些许改变???
  雪妹,你一定要挺住呵!!!
  然而 ,雪妹,她真的能挺住么?她这次,是不是想和我见上一面就……
  我不敢再往下想。
  我跟哥哥说,我到外面打一个电话。
  这时,我本想赶去南平,但两三个小时的车程,到了南平,天也就差不多黑了,雪妹不可能等那么久的。
  九峰桥我虽然不曾到过,但我从照片上看过它的英姿,雪妹为什么要选那样一个地点和我见面呢?她,见不到我,会不会从桥上跳下去……
  想到这,我几乎惊出了一身冷汗。
  怎么办?
  情急之下,我想到了团委……他们,或许能代我解此燃眉之急。
  我赶忙找了一个公用电话,打114查询台,查到南平团市委后,我急忙拨通了他们的电话。
  我说我是一名基层团干部,现在有一件急事想请你们帮帮忙……我的一个小妹在九峰桥,很可能要寻短见,你们能不能派人却阻止她?……
  得到对方肯定的答复后,我心头汹涌的波涛方才平静了些。
  他们也确实去了人,但没见到雪妹……这是我们市的团委组织部的周部长后来见到我时,提及南平团市委曾告诉过他这样一件和我有关的事。
  这一天,我同时面对了两个亲人的生死。
  父亲的手术很成功。当B医生摘下口罩,告诉我和哥哥这一大好消息时,我长舒了一口气。
  哥哥接过护士推着的车子,把父亲送回了病房。
  父亲脸色更加苍白,显然,是手术中流了太多的血。
  病房里早已备好了整整500瓶的生理盐水(每瓶500毫升),这是为防止父亲的手术部位发炎,以输液的方式来清洗创口。
  父亲的腹部被开了一刀,刀口处插着一根管子,生理盐水就从这个管子进入腹腔,再从生殖器口流出来;进去的是无色透明的液体,出来 的鲜红液体——混杂着父亲的血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