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0章
作者:吴越    更新:2021-12-04 03:59
  不是妹妹不相信哥哥,只是武艺之道,学无止境,正如俗话说的那样,强者还有强中手。听你说,林炳的武艺,尽管赶不上本良大哥,却比哥哥你要强上几分。如今上人定下了锦囊妙计,要着落在你的身上讨林炳的人头,这不是有点儿强人之所难,也叫小妹放心不下么?不管怎么样,我绝不放你一个人去冒这么大的风险。要去,咱俩一块儿去。小妹再不济事,长着一双眼睛,给你望着点儿风,也是好的呀!”素素急不可待地问:“哥哥快把话说明白了,到底家里出了什么事情,非得明天一早就动身不可呀?”
  本忠见她八百个不放心的样子,反倒笑了起来说:
  “妹妹不要过虑了。论武艺,早先我不如林炳,这不错;事隔三年多,我在师傅的点拨之下,又有了不少的长进,今天谁高谁低,还两说着呢!武艺这门功夫,各宗各派都有高招绝手,在刀上不如人的,在枪上就兴许人不如我。还没有交手,就认定自己不如人家,那还谈什么以巧取胜、以弱胜强呢!再说,山上那么多的英雄好汉,武艺比我强的人有的是,还能叫我一个人去孤军作战吗?上人的锦囊妙计究竟怎样施行,今天还是绝密的军机,安排一个什么样的牢笼陷阱去捉拿林炳,事先我也无法估计。照我想,上人不远千里迢迢专派我师傅来叫我回去,其中必有巧妙的机关,妥善的安排,绝不是叫我在武艺上去与林炳比个高低上下的。你只管放心,一定不会有什么差池。说起来,你也算是学过几天武艺,不过那些花枪花剑,真上起阵来,却多半儿用不上。打仗厮杀的事情,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你看着就该害怕了。不提刀口枪尖的事儿,单说从这儿到缙云水旱八九百里路途,你一个从来没有出过远门的闺阁小姐,只怕这份儿旅程辛苦就受不了啦!”
  素素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却不分辩,只是问:
  “要是明天一早上船,路上不耽搁,得几天能到缙云呢?”
  本忠扳着手指头算给她听:
  “从嘉兴到杭州坐船要两天;从杭州到兰溪、金华是上水船,得五六天,从金华过永康到缙云白水山,要靠两条腿走路,也得三天。加在一起,这一程路,没有十天是到不了山上的。”
  素素听说只要十天工夫就可以到白水山,倒放宽了心地说:
  “这么算起来,再往宽里打一打,有半个月工夫,就是遇上了顶头风,也该到了吧?今天刚八月二十四,离九月二十四,还有整一个月呢,有什么可忙的?哥哥快去禀明了师傅,就请到我家里来盘桓几天,让我收拾收拾,咱们干脆一路同行好了。趁这会儿天色还早,哥哥快去把师傅请过来吧。中午我就传下话去了,晚上单治一席,专为师傅接风洗尘呢!”
  本忠不能把师傅不喜欢她的话头照直说出来,只得支吾说:
  “算日子,如果中途不耽搁,最多有十二三天是能赶回去的。不过,这么重大的事情,赶早不赶晚,万一遇上刮风下雨或者有个什么意外耽误几天,误了上人的通盘计划,可不是玩儿的。上人的计策,动手的时间定在九月二十四,准备的时间呢?难道不也得好几天?师傅是个急性子人,只要是他定下来的事儿,谁也更改不得。他的脾气更古怪,生平从来不进行院人家,也不与官家大户来往,要他搬到这里来,只怕比牵牛上高墙还要难上三分。要照我看,你还是不要去惹他的好。”
  素素听了,好像不怎么相信似的,歪着脑袋笑了一笑说:
  “我就不信天底下会有那么不讲道理的人。我跟他无冤无仇,指着哥哥,他也是师傅辈儿,今天光临贱地,专为他治席接风洗尘,不信倒会招恼了他。你说得那么绝,我倒偏要试巴试巴,一会儿就打发门上带着轿子帖子去敦请,且看他赏脸不赏脸。”
  本忠见素素要一意孤行,急忙拦阻:
  “我师傅一辈子也没让人抬着走过,你叫他坐轿子,还不如打他一顿呢!”
  说到这里,正好梅香拴完了马,送上茶来,素素抽身站起,想了一想,就吩咐下去说:
  “既然是仇师傅生平从来不坐轿子,也不好勉强他。轿子不坐,马总骑得吧?梅香,你骑上一匹马,再牵上两匹马,带上请帖,快到亨通客栈去把仇师傅和黄客官请来。要是请不回来,你就别回来见我!”
  梅香答应一声,正要下楼去,本忠急了,连忙站起身来,拦住了梅香,对素秦说:
  “你这是何苦来叫梅香为难?请客吃酒,要两头乐意才成。我那师傅是个吃软不吃硬的性子,能为梅香赖着不走就乖乖儿地跟她来么?照我看,你那么一闹,好事儿都会叫你给办砸了,我师傅也会更加不乐意起来。你要是一定要为我师傅接风,我这里倒有个圆通的办法:你把酒菜装成两个食盒,叫人挑了送到客栈里,让我们自己慢慢吃去,他倒兴许推让不得呢!”
  素素听本忠这么说,觉得有道理,就叫梅香到厨下去传话:晚上的酒席,一色儿备办两份儿,一份儿着人拿帖子送到客栈去,一份儿开在内厅堂。本忠听了,忙又说:
  “有一份儿就够了。师傅今天刚到,我总不能撇下师傅,一个人在这里又吃又喝吧?”
  素素听说本忠要回去陪师傅,叫了起来。
  “哥哥明天就要上路回家了,难道还不叫小妹给你饯行么?你师傅不肯失身份到我们行院人家来。难道哥哥你也不肯赏脸了?要是哥哥怕师傅责怪,就全推在妹妹身上,就说是我不放你回去好了。再不然,咱们跟他来一个礼多人不怪:先叫梅香备马去敦请一次,要是请不来,再把酒席送过去,顺便说一声,是我把你给留下了。这么着,师傅就是再不讲道理,也该没什么道理可讲了吧?”
  本忠见素素为此上心,不觉笑了起来。素素见本忠笑了,只当他已经认可,就叫梅香赶快鞴马去请。
  梅香下楼以后,房内又只剩下他们俩人了。素素依旧挨着本忠在床沿上坐下,手扳着他的肩头,柔声细语地问他:
  “先扔开师傅来不来的事儿不谈,趁这会儿房里没人,哥哥还是把你回去以后的打算给妹妹说说吧。报仇的事情,不管得手不得手,完事儿以后,都应该马上就回嘉兴来。我这里禀明了母亲,先把姑娘们都打发了,关了行院,跟脚就粉刷厅房,等你回来好办喜事。你想好了没有?我妈要是准出本钱来,今后你是打算开铺子呢,还是依旧做行商?”
  这个问题,上午他们两个在崔氏墓上私定终身的时候,本忠倒是想过的。紧接着师傅突然来了,把他的计划全盘打乱,脑子里想的,只是如何赶紧返回故乡,手刃林炳,为全家合族报仇雪恨,至于报仇以后,怎么回嘉兴来娶新娘做事业,说实在的,还真的没有仔细想过呢。这会儿听素素问他,只好照实回答说:
  “咱俩的事儿,今天上午刚提了一个头儿,我还来不及细想,师傅就来了。这半天儿,我只顾琢磨回去以后的事情,咱俩的事情,还没工夫细想呢。这次回去,既然是山寨上安排下的计谋,要着落在我的身上手刃林炳,为我父亲报仇雪恨,少不了要一刀一枪,舍命厮杀。至于成败吉凶,可就难以预料了。要是苍天有眼,鬼神有灵,保佑我手刃了仇人,又能平安脱险,我当然不会在山上久住的。正如妹妹上午所说,我家的仇人只是林炳,不是官家;大仇一报,就算对得起祖宗在天之灵,没有必要也没有那力量去跟朝廷官家结仇作对了。只要我能够顺利得手,不管山上怎样留我,我都不会答应留在山上。至多住上十天半个月,跟兄弟姐妹们盘桓几天,还是要下山来做我的买卖的。我跟朝廷官家没有那么大的冤仇,也不惦着保真命天子打天下做什么开国元勋。我只希望做一个安份守己的买卖人,将本求利,少不了我一家子的吃喝穿戴,就心满意足了。算起来,九月底要是能够把林炳送上西天,再在山上住上个十天半个月的,下得山来,也已经是十月中下旬了。如果先回嘉兴,住不多久,就是年下,又得赶回温州去。这样匆匆忙忙的,也不好办喜事。再说,师傅是先到瑞溪找我的,要我上山的打算,想必我岳丈也知道了,事情一完,不先回瑞溪,似乎也说不过去。这么看来,要是事情顺利,我还是先回温州的好。开了春,再到嘉兴来与妹妹相会,咱们就可以消消停停地办喜事了。要是过了明年三月我还不来,那就是事情失利,不是被杀,就是被擒了。那时候,妹妹千万不要以哥哥为念……”
  素素听本忠说到这里,急忙站了起来,用手捂住了他的嘴巴,嗔着他说:
  “临上路的,也不讨个吉利,怎么连个忌讳都不顾了?哥哥此去,吉人自有天相,当然是天神共佑,手到擒来,马到成功的。不过要妹妹熬过这小半年的光阴,才能与哥哥再见重逢,这漫长的一百五六十天日子,牵肠挂肚的,叫我怎么放心得下?不管怎么说,你还是去求求师傅,请他宽限一日,让小妹收拾收拾,跟哥哥一起上路,也让我去助你一臂之力吧!”
  对于素素的这种任性,本忠打心里意识到这是出于她的真心和痴心;也是由于他们两人的休戚相关,命运与共。从她脸上的焦急忧虑,从她眼中的脉脉含情,本忠不难一下子看到了她胸中强烈地跳动着的那颗赤诚的心,禁不住深深地为她的真情所感动了。他伸出了双手,一把将素素搂进怀里来。素素半坐在他的大腿上,却把一张粉脸紧紧地贴着他的油脸,在激情中沉默,在陶醉中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