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作者:吴越    更新:2021-12-04 03:57
  因此,侍王决定采取黑夜行动的计划,打一个出其不意,攻其无备的突然袭击,一定比白天硬冲硬拼要省事省力。此外,缙云地少人多,村落之间相距都不太远,打下一村,就得马上去攻下一村,绝不能让他们知道动静有了防备。攻打之前,先要摸掉哨兵,还要断其后路,防止败兵逃出。遇上硬仗,要依靠人多,摆开阵势,一拥而上,使对方感到实力悬殊,望而生畏。有侍王的决策、绍周师的指引,侍王长金带领一支奇兵夜袭壶镇,一路上虽不是如入无人之境,也是势如破竹。等到吕慎之得到消息,已经晚了。他匆匆忙忙布兵狙击,用鸟枪土炮打死打伤了一些太平军,但是架不住太平军上千人马不畏矢石排山倒海而来,无法抵敌。吕慎之心知如果再不撤退,必将全军覆没,只好暂避锋芒,带领团勇撤到了苍山岭上,据险而守,伺机反扑。全军覆没,只好暂避锋芒,带领团勇撤到了苍山岭上,据险而守,伺机反扑。
  侍王长金进入壶镇以后,厚赠了绍周祖孙。老石匠再三推却,不肯接受。侍王长金劝绍周祖孙不要到县前去看守那座栈桥了,因为战乱之中,一时难于复工,如果太平军不退,栈桥有人看守;如果太平军退去,栈桥必须焚毁,因此,所赠的银两,就作为工棚和栈桥的折价。老石匠想想也有道理,只得收下。侍王长金要派兵送他们回村,老石匠说:壶镇垟①附近几个村落,固然有太平军驻守,但是边远山村,包括他的吴石宕在内,依旧是村团的势力。一老一少的本乡百姓,大概还不难通过;如果加上几个太平军,倒不好办了。侍王长金觉得有理,也就不再勉强。
  ① 垟(yánɡ洋)──指小平原。壶镇垟,指壶镇附近方圆十里之内的一块小平原。
  绍周祖孙辞别了众弟兄,走出了壶镇洋垟地界,先找个僻静稳妥的地方把银两埋好,仗着路熟,绕小道儿回到了吴石宕,一路平安。
  不久,侍王又亲自带领一支人马来到壶镇,准备打通苍岭的通路,出兵台州。这时候,忽然有几千清兵从绍兴开来,屯兵左库。这左库是个大村,离壶镇只有十里之遥,并且扼据恶溪的最上游,对于攻打壶镇,十分有利。吕慎之听到消息,大喜过望,急忙从苍岭上溜下来,四处奔走筹饷劳军,并与官军头目密商合力攻打壶镇的办法。照吕慎之想,手里有了多于太平军几倍的兵力,夺回壶镇,还不是易如反掌吗?但他不知道这是一支失去了统帅流窜而来的败兵,有如惊弓之鸟,军令早已不行;他们听说赫赫有名的太平军宿将李世贤就在壶镇亲自坐镇,吓得目瞪口呆,谁也不愿意去白白送死,当天夜里就哗变,杀死几个主战的头目,悉数投到侍王的麾下去了。要不是老奸巨猾的吕慎之善于察言观色,看出风头不对,及早溜走,只怕连他的老命也要搭了进去。
  驻守壶镇的太平军接纳了这一支败兵之后,人数剧增。侍王把他们加以整编,分派到各村去驻守。这些败兵,一向是无法无天惯了的,如今当了太平军,尽管多数人有了约束,但仍有少数人恶习不改,奸淫抢劫的事情时有发生。抓住了的,侍王下令一概处死;查无实据的,也没有办法。为非作歹的人一多,太平军在老百姓的心目中的威望,可就越来越低了。
  咸丰十一年十二月,入浙北路太平军攻下了杭州,浙江巡抚王有龄一命呜呼。侍王李世贤回到金华商议军务,留下侍王长金据守壶镇,待命出击。
  这年冬天,壶镇大雪,平地雪深尺许。吕慎之带领二百多名团勇困守在苍岭上的东平寨。这里形势固然险要,怎奈居民不多,大雪封山以后,交通阻隔,无衣无食,饥寒交迫,体弱有病的,难耐冻饿,已经死了好几个。吕慎之看看不能坐着等死,只好在除夕之前,派人冒死溜下山来,寻找过冬的地方。
  离吴石宕东南三里,有一个二百多户人家的村子,因为是林姓族人聚族而居,所以名叫林村。村子里有一位财主,名叫林国栋。他父亲就是吕载扬的妹婿林步云,本是书香门第,中了进士以后,放过一任道台①,用搜刮来的民脂民膏,在家乡买田置地。等到道台老爷告老还乡,退归林下的时候,早已经田地成片,山林相连,还盖起了三进大瓦房,门前蹲着一对石狮子,两边竖起四根杉木大旗杆,门楣上石刻阳文楷书“进士第”三个大字,加上黑漆大门上那副黄澄澄亮闪闪足有一尺来大的黄铜兽环②,充分表露了官宦世家的显赫高贵,在壶镇一带,虽不算是首屈一指的豪门,也算得是远近知名的财东大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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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 道台──对“道员”的尊称。道员是巡抚的主要属官,四品,有负守土之责的守道(如上海道、金衢严道等)和不负守土之责的巡道(如盐道、兵备道等)之分。
  ② 兽环──富贵人家大门上的门环,其造型为一铜环衔在铜制兽头的嘴里,所以称为“兽环”。
  林国栋少年的时候,道台老爷虽然也请过一位塾师来课子诵读,希图博一个“诗书继世长”,怎奈这位少爷的脑袋瓜儿就跟石头蛋儿一般,读起书来,油盐不进;又是独子,老夫人也十分疼爱,不但不督促他,反倒怕他一举成名之后远离膝下。塾师见东翁如此,学生又不上心读书,也就不去为难他,乐得落一个清闲自在。因此到了十六岁上,一部《论语》尚且没有读完,对制艺①一道,虽然已经开了笔,破个题儿什么的,勉强也能胡诌几句,但总是诘屈聱牙,不堪入目。道台老爷见是如此,心知自己的儿子“非禄中人也”,也就只好罢了。反正有的是钱,援例纳粟②,花了四百九十担米捐了一个正七品的知县班子,又早早地为他完婚,娶了一位门当户对的大家闺秀,再加上一口烟瘾,倒是能够牢牢地把他拴在家中,不求闻达,哪儿都不想去了。
  ① 制艺──也称“制义”,即“八股文”,为明清两代科举考试的主要文体。它用四书五经中的文句或章节命题,不但规定一定的字数和格式,所写文章,还要“代圣人立言”,模拟圣人的口气,每篇文章必须依次分为破题、承题、起讲、入手、起股、中股、后股、束股八个段落,所以称为“八股文”。又因为这是当时应考的文体,所以也叫“时文”。
  ② 纳粟──即“捐官”。纳粟拜爵,始于汉朝,历代沿行。清代中叶以后,明订价格,规定纳粟二百四十担者得爵从九品,每加五十担,官増一品。清代官员分为九品,每品又分正从,但捐官最高以正四品为限。后期改收银两,并有折扣,捐官的种类名目和递补的班次也逐渐复杂。
  林国栋虽然读书不上进,文章做不通,但是多少读过几年书,认得几个字,来往文书账目,勉强还能应付。尤其在一个“财”字上,更是“心有灵犀一点通”:收租放债,大秤小斗,丰进歉出,贱买贵卖,看风转舵,顺水推舟,一应盘剥穷苦百姓的手段,一学就会。比起乃翁来,真叫“冰出于水而寒于水”。加上两片冰糖嘴,一颗尖刀心,当面好话说尽,背后坏事做绝,因此乡里人都管他叫“笑面虎”。道台老爷故去以后,一份产业传到了他的手上,不但不见败落,反倒买田置地,门户日见兴旺起来。
  这次太平军到了壶镇,他家离镇上虽然只有十里之遥,却因林村僻处北山脚下,村前又有两处山口,地形十分险要,村内还办有一户一丁的大族团,联合附近几个村的民团据险扼守。太平军鞭长莫及,一时间也来不及调动主力去攻他,因此双方暂时处于一种对峙的状态之中。吕慎之派下山来的人,就是去找林国栋商量的。
  林国栋正愁自己兵单力薄,万一太平军来攻,怕把守不住,如今听说吕慎之打算下山来投,真是大喜过望。反正二百多名团勇住在祠堂里,伙食也由族中公出,他日还有可能从团饷中如数扣回,保的却是他林国栋的身家性命和财产,何乐而不为呢?经双方商定,吕慎之在除夕之前,把人马悄悄儿地撤下山来,驻进了林村。
  同治元年正二月间,太平军四出打粮,往金华输送。驻守壶镇的兵力,也逐渐减少。这期间,多少村落被攻破,多少粮绅大户的粮仓被打开;惟独林村因为有这几百名团勇据险把守,加上吕慎之又善于用兵,太平军一时间无法攻入。
  三月,守壶镇的太平军分兵到三溪、上周打粮,遭到南乡团防局马三公子带领的团勇伏击,大败退回壶镇。马三公子从俘虏口中得知壶镇兵力空虚,知会吕慎之合力攻打。太平军在大桥上高搭瞭台,深堑固垒,坚守待援,双方僵持不下。四月初三日,东南二乡团勇合力猛攻,侍王长金亲自在瞭台上指挥作战。箭如飞蝗,弹石如雨,团勇死伤很多,无法近前。东勇陈士佐潜入桥下,用鸟枪击中了侍王长金,太平军失去了统帅,但仍英勇反击,展开了一场白刃战,双方死伤甚众。入夜,大雨滂沱,太平军以骑兵为前导,冒雨冲出重围,杀开一条血路,投永康而去。吕慎之带领团勇扑回壶镇,俘虏了大批太平军伤病人员。
  四月中旬,三乡民团会攻县城。东勇南勇夹攻东门,西勇攻北门。桃花岭团勇佯攻南门,却从溪滩涉渡,首先攻进城内。守城太平军放火烧毁栈桥和县衙门,从北门杀出,败走永康。吕慎之带领东勇乘胜追击,布兵扼守芝英和黄城里。这时候,有一支太平军从丽水退到缙云县,遇到桃花岭团勇拦截,混战一阵,败走河阳;又遇到西勇迎击,败走周山下,正遇上吕慎之,双方激战,太平军大败,全军覆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