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作者:郁秀    更新:2021-12-04 02:38
  潘凤霞说:“然而也是唯一有效的逼像你这样的学生读书的方法。”
  “如果不用考试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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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三章我成了乞丐,你还爱我吗?(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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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除非是发生战争、爆炸什么的,就会停课。”
  “是呀,我真希望战争。”
  “那你就祈祷吧。”
  这个时候,原本还不明确的事情明确了。这件事情的明确让他的手又去揪自己的裤腿,自己为自己害怕着、兴奋着。
  海海加速扒拉了两口饭,站起身来,大声地说一声:“吃完了。回去看书了。”就像一个走夜路的人给自己壮胆,他是给自己刚刚明确的一个预谋壮胆。
  海海正在努力准备。大家都以为这样。海海是在努力准备考试,除外,他还在努力准备另外一件事情。
  欺末考的日子一天一天逼近,弥天大谎也一点点成熟,正如成熟的葡萄,在不知不觉中就酿成了酒。这个时候一个危险的念头在他心里有一搭没一搭地起着涟漪,它正在成熟。就像作品一样,会在艺术家的脑海里慢慢成熟,到了不得不写的地步;就像许多事情一样,会水到渠成。
  为了路上不耽误时间,考试前一天海海是住在帕特李家。考试那天,潘凤霞起得比平时早,为两个孩子一个煎了两个荷包蛋,旁边插了一支筷子,寓意100分。
  “我的少爷、小姐,快来吃早饭吧。你们的动作可不可以快点?”
  “妈妈,你就当做我们现在是在梦游吧——还没睡醒呢。”丁丁懒洋洋地下楼。
  “将来,等我们上了哈佛,妈妈就可以松一口气了。”
  要是平时,海海会相当自负地贫上一句“是我,把那个‘们’字去掉。是我上哈佛,丁丁上个州立大学,妈您就上个语言学校吧。”今天他只是愁苦地瞅了一眼他妈妈,有这样的妈妈是一件多么沉重的事情啊。
  坐在边上的丁丁闭目静静地听着,不作声,CD机里不断传出英语单词。潘凤霞关上CD机,刚关上,丁丁就睁眼了:“人家在背英语单词呢。”
  “我以为你睡觉了。”
  丁丁打开CD机,眼睛又闭上:“这种学习方法最有效。一边睡一边记,一脑两用。”
  “怎么样?准备好了吗?”
  “没有,永远都不会准备好的。”丁丁不耐烦地说了一句,“昨天晚上背了一个晚上的公式,现在脑袋里一片浆糊。”
  “我早就看出来你是指望不上了。”潘凤霞拎着两个书包去车房,“幸亏我还有一个儿子可以指望。”
  潘凤霞开车送两个孩子去学校,远远地就感觉到异样:“你们学校出了什么事?”再往前开,黄线已经封锁了整个校园,大批的警车与媒体圈在外面。
  学生们被告之停课直至学校通知。再细问,说是校长办公室今天早上收到一封匿名恐吓信——教学大楼某教室有爆炸品,请好自为之。署名为“国际恐怖K组织”。
  潘凤霞傻了眼,满脸、满眼、满嘴的句号和惊叹号:“什么?还有这种事?恐怖活动都到了校园里?太匪夷所思了!荒唐恐怖到家了!那美国的治安还有没有保障?!抓到这个恐怖分子一定要严惩。”
  丁丁大声欢呼:“真棒,我梦想成真了。这个简直就像圣诞老人提早送了份圣诞大礼。”期末考试被迫终止,她的枪决延缓执行了。
  潘凤霞骂:“你这个孩子怎么回事,发生这种事情你很幸灾乐祸?美国人对这种事情是很紧张的。”
  “我并不是高兴这件事情,只是高兴学校停课。”
  “学校停课有什么可高兴的?那只有一个理由就是你没有准备好,怕考试。像你哥哥这样准备好了的,就不会高兴。”
  海海确实不高兴,甚至有一丝的惊恐在海的嘴角上。大部份学生和家长纷纷离开,丁丁和海海却执意要留下来。一个是出于兴奋和一无所知,一个是出于紧张与知道太多。
  媒体正围着校方与警方盘问不休,白光一片。
  “发生了这种事情,会停课多久?”
  “现在还不好说,需要看我们进一步的调查结果。为了确保学校的安全,我们必须强行停课。”
  “那么警方目前对此事的初步判断如何?”
  “这有可能是一起恐怖事件,警方会尽全力调查,匿名信已经被送到实验室去比对指纹。”
  人群中一个少年随着警官发言脸色一阵阵发白,这个男生的眼神有着明显的闪避。这个排场太大了,警察与媒体都来了,这不在他的计划中。他知道事情捅大了。他心里说:我只是想吓唬吓唬人的,我只是想拖延考期,可以赢得时间来准备。我没有想到会是这样。
  警官又说了一句:“即使是恶做剧也不可以被原谅,我们一定会追查到底。”
  这时警车鸣笛而过,男生已经吓得全身发抖,恍惚中仿佛看见一群人在追赶他,男生吓得从人群中退出。他绝不是他们以为的敌人,因为两者没有势均力敌的平等。只是一个孩子与大人开了个小小的玩笑,现在大人当真了,还要还击他,而且是以成年人的手段。这个孩子就是董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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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三章我成了乞丐,你还爱我吗?(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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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退出时遇见艾丽雅和几个同学走来。他们都是一副“少年不识愁滋味”的表情对学校的恐怖事件评头论足,海海眨巴着眼睛,两只手又去搓裤腿,也偶尔搭一两句话,那只是为了看上去更自然一些,与众人无异。其实他心不在焉,心思全放在察言观色上,时刻准备着从某个人的眼睛里读到“上帝啊,竟然是你”这样的神色。他仿佛已经看见众人不得不证实这个貌似文弱、彬彬有礼的中国少年正是这起校园爆炸案的制造者;这个家长、老师眼里的好孩子一下子成了罪犯。消息一旦传出,定是一片哗然:没看出来呀,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海海慌然退下,一扭脸却看见了雯妮莎,启着个嘴,一脸搞不清状况地走来。
  “上帝啊,到底发生了什么?”
  “有人写了份匿名信说学校有爆炸。”
  “太不可思议了。”
  “如果学校爆炸案被查出来,仅仅是个恶作剧,那个人会受到什么处分?”
  “我怎么知道?!”
  “你对这种事情不是很在行吗?”
  “可是我从来没惹过这么大的麻烦,我想都想不到。”
  海海想:完了,完了,连雯妮莎都觉得是“这么大的麻烦”,那一定不得了了。
  雯妮莎又说:“如果被查出来,至少是开除,还要被拘留。”
  “我们一起离开这里吧。”一刹那他横下一条心,不管不顾的样子。这时突然想到雯妮莎的“离家流浪”倒也未尝不是一条退路,一个缓冲。
  雯妮莎听了这话,急急地看他的表情,立刻问:“发生了什么事情?”
  海海摇摇头,说“没事”。
  “讲吧,什么事?”雯妮莎知道海海的“没事”其实正是有事。
  在雯妮莎的再三追问下,海海终于说了真像。雯妮莎虽然一向离经叛道,可她认为自己的离经叛道并没有妨碍到谁,没有触及法律。现在这个外表清秀、乖巧听话的“乖小孩”却突然干下了这么一档事情,把雯妮莎吓唬了一跳。
  “上帝呀,告诉我你是在开玩笑?”
  “我们现在谁在笑?”
  “上帝啊。”
  “你已经喊过两遍上帝了。”
  “那我还得喊第三次:上帝啊。你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吗?”
  “要期末考了,可我没有准备好,我不可以带着A以下的成绩回家的。我家里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我只是想把期末考拖后一点,这样我可能有机会赶上。”
  “所以你就谎称学校有炸弹。”
  海海点点头,表情有几份无辜。
  雯妮莎应该是听明白了,似乎又更糊涂了。
  “你这都是从哪里学来的?”
  海海看了雯妮莎一眼。
  “别说是从我这学的,我可没干过这个。”雯妮莎摇摇头,倒吸了一口气,海海的今天一定有她的喂养。
  “从电影里。”
  “现在怎么办?”
  两个人正说着,丁丁过来叫海海回家,说艾丽雅有车送他们一起回家。
  “你们先走吧,我不回帕特家了,哦,我回公寓。”
  海海信口一答,心绪却沉沉往下一跌。又一件犹豫不决的计划突然坚定起来。
  他对雯妮莎说:“我们走吧。”
  “你确定吗?”
  “嗯。”
  “再想想。”
  “不能再想了。再想下去只会把事情想坏。当你做决定的时候就不能想太多。”海从肩头扭过张脸,那张脸好像是从很深的思考中浮上来的。他其实也不知道想多想少有什么区别,什么是想坏,什么又叫想好?但自觉如何想都是涸辙之鱼的垂死挣扎。
  两个少年人就这样怆然地踏上离家之路。
  海海在车上给母亲写了一封信。请母亲原谅他的不辞而别,那是因为他实在无颜面对父母的养育之恩。他将来有一天会回来看他们的,只是他也不知道这一天是什么时候?他在信中叮嘱妹妹:“你要好好读书,不要总是玩。”仿佛丁丁好好读书了,就能减轻他的负疚感,他就可以走得坦然些。好好读书是许多中国人来美国的起点,也是目标。他是为了这个目标来的,现在他不能再继续下去,他希望妹妹继承。可是他斗胆去猜也猜不到的是,他走后没几天,丁丁就进了警察局。
  信写好后,他寄走了。让信在邮局打一个回合再回到家里,他自己都觉得有点可笑。他想,世间的事情大概都是这样可笑的。
  就这样,海海与雯妮莎离家了。两人为了自己根本不清楚的秘密目的,向往和害怕着,眼睛看着车窗外花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