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作者:红河    更新:2021-12-03 15:25
  可是……可是,他可以骂我啊,那样至少能让我心里好过一些,因为我的的确确该骂。
  如果他这不是以沉默来逼我愧疚,那么,他就实在太纵容我,纵容到可以让我溺死的地步。
  这样下去,我以后要怎么离得开他?
  「扈唯。」再一次听到皇甫令雪开口,是在不久之后,当我终于犯下了不可原谅的罪过的时候。
  他的声音很轻,带着明显的压抑。
  「轻点……」他的指节紧紧收缩起来,我能感觉得到,因为我们十指交扣,尽管这与我的粗暴行径如此不协调。
  「对不起,对不起……」我连声道歉,却没有办法停止下来。
  我的身体里仿佛有两个我,一个在不遗余地的做着,一个在痛苦万分的看着。
  心疼得像要淌下血来一样。
  这,会是一个不堪回首的夜晚吗?
  第八章
  「扈唯。」
  「哼……」谁呀?一大清早的扰人好梦,欠扁。
  「醒醒,扈唯。」
  脸被拍了几下,我老大不情愿地睁开眼:「唔……?」
  视线逐渐聚焦,先是看见一片泛着鱼肚白的天,徐徐往下,才看到了那个扰我清梦的人。
  「醒了吗?」皇甫令雪还在拍我的脸,跟这张脸有仇吗?
  「醒了啦、醒了啦,别拍了……」
  我咕哝着胡乱挥了挥手,想把他的爪子弄开。他先我一步收回手,反应倒是很迅速。
  「我从竹枝里取了水,你喝一点,然后抹把脸。」他边说边递了竹筒给我。
  我正口干得紧,不客气地接过来,仰起脖子猛灌几口。喝得太急,有水从我嘴角漏出来,滑进了衣领里,凉丝丝的,我不禁一抖。
  「你慢些。」皇甫令雪好笑地说,用袖角帮我擦嘴。
  我局促地挠挠头,目光不经意一转,猛然在他衣领之外的颈项间惊见几块瘀红。
  那是……?
  刹那间,某些凌乱的记忆如同潮水逆袭,一股脑地涌了回来。
  我的脸刷地一下红透到耳根。这个,那个……昨天晚上,不是作梦吗?难道真的不是?
  天哪,上帝啊,我的妈啊……大脑一片混乱中,看见皇甫令雪向我伸出手来,会不会是想掐死我?
  我的呼吸紧张起来,动弹不得,也不想避开。
  其实,他是完全有理由掐死我泄恨的……然而他只是用手背在我胸口打了一下,皱眉道:「你要发呆到什么时候?」
  「咦?」
  「既然醒了就起来,该回去了。」说完他就站起来,转身走向那匹整整等了我们一晚上的可怜马儿。
  回去?喔,对,回去……我勉强定定心神,起来拍掉身上的尘土,快步跟了上去。
  我和皇甫令雪失踪一个晚上,不知道有没有让其他人太担心。至于那件事……咳哼,如果他不提,那我还是当作什么都不记得好了。
  虽然有点不负责任,但总比主动挑起他的怒气要来得妥当些。
  也许他是想等回去以后再好好地整治我,那么我照单全收便是,保证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昨晚我做了一次混蛋,总不能再做一次。
  我走到马匹跟前,看着皇甫令雪解开系在竹子上的缰绳,却没有立即上马,杵在原地半天都不动,不大好看的脸色显得略有迟疑。
  我感到奇怪,张口想问他怎么不上马,还好在发问之前,脑筋及时一动,省悟了过来。
  我赶紧走上前去牵过缰绳,对他挤出一个干巴巴的笑容:「那个……我想跟你说说话,咱们就走回去吧。」皇甫令雪微微一怔,表情深奥地瞧了我片刻,点头应允,似乎没有不悦的样子。
  呼,我暗自松一口气。
  善解人意是炎黄子孙的传统美德。我要从现在开始,奋力将之发扬光大才行。
  话虽如此,真正做起来却相当有难度。
  本来我面对他就觉得尴尬得要死,巴不得挖个洞把自己埋进去,哪儿还有脸跟他聊什么天啊?
  可是呢,光这样闷头走路不讲话却还是尴尬,气氛更怪。
  怎么办?怎么办……我绞尽脑汁地思来想去,终于在绝望中意识到,有些事情我不能逃避,想不问是不行的。那可是至关重要的现况问题。
  「昨天……是小临告诉你我在那里吧?」几经挣扎,我终于把话问出口,只是脑袋低垂着,不敢直视皇甫令雪的眼睛。
  他简短地回了我一个嗯。
  我只好接着问:「你一开始就知道曲清之这个人有问题?」
  「不知道。只是觉得他身为一届太守,没理由理会你这种人。」
  啥?什么叫我这种人?我忿,却没底气发作,悻悻地翻个白眼了事。
  「既然你当时就怀疑了他,为什么不多叫上几个人跟你一道来呢?不是很危险吗?」确切地讲,他已经着了曲清之的道。
  其实整件事情,那家伙才是始作俑者,我只是,唔……还是不要推卸责任了。
  「我是在门口遇上小临,听他说了你的事,便直接上马赶过来。」皇甫令雪轻叹口气。
  「我没有带上更多人,因为那时并无其他人在我左右,而我也不以为曲清之会真的对你如何。岑淳的手段我了解。他想利用哪个人,便不会危害对方的性命。何况以你如今的身手,只要稍微有点警觉性,那些人就不可能奈何得了你。只是我没想到……」话题难以避免地涉及到敏感的方面,皇甫令雪没有再往下说。
  我的脑袋埋得更低,额头简直磕到膝盖上。
  相比之下,他的心脏可就要强得多,沉默了一阵子之后,就以严肃的口吻问道:「你在曲清之那里吃了什么?或者,是否察觉到何处有不寻常?」
  经他一问,我这才记起来,我就是想弄清楚这件事,才硬着头皮跟他谈起那些。结果倒好,一不小心就把初衷忘了。
  唉,我这脑子,我这不纯洁的心……多想无益,我收拾收拾,条理分明地答道:「吃,我只吃了一个橘子,按理说不会有问题。要说不寻常,嗯……大概就是屋子里的香味吧。明明不浓烈,却把我呛得打喷嚏。」
  「香……」皇甫令雪沉吟,「这么说,是催情香?不过你的表现比起一般中了药的人更激进一些,恐旧不止如此简单。除了香味,你还注意到有什么特别吗?」
  我再仔细想想:「对了,还有奇怪的声音。」
  「声音?」
  「嗯,是一群女人身上发出来的,就像铃铛那种铃铃铃的声音,很清脆悦耳。但是我听了就觉得胸口憋闷得慌,脑子也越发不清楚。怎么说呢……」我努力组织恰当的词语,「有种要被它击倒的感觉,就好像是从头顶压下来的声音……」这样的形容准确吗?我不是很肯定。
  总之皇甫令雪听完之后安静了许久,才静静送出一句:「原来如此,我了解了。」
  「你了解什么?告诉我。」我立即急切地要求。我太想知道在我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以及,假如他不出现,又有可能会发生什么。
  「听说这种东西来自关外,我也只是耳闻,不曾亲眼见识。只是依照你的描述,应当是这样没错。」皇甫令雪停下来,大概是整理了一下,才继续向我详细说明。
  「你所闻到的香,确实不是寻常的催情香,但如果没有铃铛声配合,那么它便只是比较厉害的药而已。真正让它发生特殊作用的,其实是铃铛声。」
  「嗯嗯,为什么?」
  「香味是控制你的身体,铃铛声则支配你的意志。当两者结合起来,摇铃铛的人只要在过程中对你下暗示,之后你便会言听计从。」
  「呃……?」概念有点模糊,「能讲得再具体点儿吗?怎么个言听计从法?」
  皇甫令雪略略一顿,冷然道:「譬如说,倘若她要你杀死我,那么当你看到我,便会毫不犹豫地向我动手。此外,如果她的暗示是要你趁我不备时偷袭,甚至下毒或是别的手段,你也会一一照做。」
  「什么?」我的脚步瞬时顿住,浑身僵硬地愣在当场。
  原来……就是这样吗?那就是岑淳找上我的目的,要我杀死皇甫令雪?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天哪……我颤抖着抬起手,紧紧捂在嘴上,将惊惧的抽息声藏进掌心里。
  我竟然,差一点就成了别人的棋子,做出不可挽回的事!
  昨晚那样的时候,我已经心疼得不成样子。假如我真的杀了皇甫令雪,我……不不,我根本想都不敢想。
  好可怕。这是我有生以来经历过的,最可怕的一次危机。
  「扈唯。」皇甫令雪忽然扯下我的手,五指穿过我的五指交握起来。
  「不必害怕。」他的声音沉着,让人安心,还有细微难察的温柔如丝一般渗透在其中,「那些想利用你危害到你的人,我不会给他们机会。今后还可能有很多危险,在这种时候你不要慌张,只要记得我会保护你。」我的身体一僵,随即自然放松下来,再也没有了语言。
  保护吗?他如今的功夫还不如我,却说要保护我,感觉多不现实。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我可以信赖他。
  我找不到任何置疑他的理由,或许……其实我早已经不知不觉就信赖了他吧。
  我紧紧地回握住他的手,在心底对自己说:我也要保护这个男人,不会给谁伤及他的机会,包括我自己。
  回到锦绣苑的时候,不出意外,四长老和姚启宣他们都没有出门。就不知道是没必要出门,还是有意留下来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