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作者:西失    更新:2021-12-03 07:59
  老袁,你先来取!”袁远哈哈大笑,也不客气,上前抓起一把:“老子也没福享用了,左右二部弟兄,拿去快活吧!”随手往空中一撒,漫天珠雨金霰,纷纷砸落,却没一人去捡。中部众人依次上前,有样学样,金玉撒得漫山遍野,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晃得人眼睛生疼。
  老黄收起黑色巨剑,头也不回,带着中部众人,径往辕门口开去。左右部众自觉排成两列,一齐举刀向空,致以最崇高的敬意。
  中军帐中,众人默然看着这一切,神色复杂难明。即便叶浩也热血沸腾,尤其老黄离去的背影,高大坚定,竟让他联想起老爹——匠师那日舍身战秦伯,也是如此气概。一刹那间,叶浩竟想出声阻止,终于苦苦忍住。环顾帐中诸人,无不目含敬意,雪姨眼角更有一线湿润。唯独监军子苏,神色淡然,不带一丝烟火味。叶浩心中一冷,想起雪姨的话,这子苏是仙宗人,肯定不会在意自己这些人生死。
  红石听到警讯,率领羽威登上城头,夜鹰、克勤二人随侍。此次迂难营集结兵力,单攻北门,从城上俯瞰,但见旌旗招展,阵列俨然,兵士斗志昂扬,无有丝毫靡态,最前是一列攻城器具,投石机、撞车、云梯木一应排开,气势宏伟,根本不像新败之师。夜鹰观察一会,道:“敌军的确没获增援,只有千余人马。”克勤惊咦道:“他们哪来这么多马匹,老天,竟全部是骑兵!难道想跟我们来场野战?”
  红石不答,转问夜鹰:“你怎么看?”夜鹰也是一脸不解:“迂难营虽然彪悍,若论骑兵战力,拍马也难望我们项背。此中必然有诈!”
  红石双手撑在墙堞上,沉吟道:“看他们的架势,攻城器具都摆上来,分明有恃无恐。难道真不怕我飞鹰铁骑,还是在摆空城计?”
  夜鹰迟疑道:“那匠师之子身负神通,是否要把我们诱到城外,可以从容收拾?”红石默然不语,这也是他的顾虑,迂难营所谓后着,也仅止于此。但有秦伯保证,大可不惧。
  正此时,克勤惊呼:“他们动了。”迂难营中,一支百人骑兵策马冲出,大剌剌地,径往城下开来。兵士三人一组,持着巨幅白幡,飘扬招展,蔚成奇观。当头者骑黄骠马,背负巨剑,领着兵士一列前冲。
  “是迂难营长!”夜鹰眼利,老远便认出来。红石眯起眼睛,打量这老对手,待得敌军逼近,问道:“他们那白幡上似乎有字?”骑兵冲到五百步远,勒马列阵,白幡上字大如斗,一无激荡飘扬,便可看得清晰。红石疑惑道:“似乎是突古文?”这时,夜鹰与克勤都已看清,脸色涨得通红,城头军士更有怒骂出声。红石淡然问道:“都写着什么?”
  克勤愤然道:“什么‘突古狗’、‘飞鹰鸡’,更骂我们胆小如鼠,龟缩城中,还有背信弃义,小人不如。”饶是夜鹰沉稳,也怒喝道:“两军交战,也没这么骂的!”
  红石嘿然笑道:“迂难营费尽心机,无非就是要迫我们出城一战。”
  夜鹰犹豫道:“那少年神通无敌,飞鹰铁骑也难抵挡。”红石一挥手,决然道:“就他迂难营会算计么?我们就来个将计就计,那少年不出手则已,一旦出手,结局更要残酷。”夜鹰二人精神一振,问道:“城主有什么妙计?”红石不答,取过一支令箭,喝道:“夜鹰听令!着你率一千骑兵,杀出城去,先驱散城下挑衅者,然后捣毁敌人攻城器具!”
  夜鹰衔令而去。克勤却闷闷不乐,嘀咕道:“又是夜鹰,我几个月没遛马了。”红石莞尔一笑,一反峻刻,拍了拍他肩膀:“仗会有你打的,先给我安静候着!”
  一千铁骑穿过吊桥,风驰电掣,径往挑衅者捣去。老黄呼哨一声,百余人丢弃白幡,驭马向西逃窜,却非退回中军所在。夜鹰一愣,率军尾随直追。老黄所部坐骑,均是遴选而得,较之突古烈马也不逊色。放缰奔驰之下,夜鹰只能望而兴叹。正要掉头不顾,这小撮骑兵又缠上来,用古怪的突古语恣意痛骂,更抽冷子放上一排箭雨。
  如此三番五次,饶是夜鹰镇定,也怒火中烧,将骑兵分成三队,张成一口大袋,专心歼灭这群讨厌鬼。但迂难营收容亡命,个个鬼精也似,又胆大无比,每每在夹隙中逃生,更抽冷子放箭。
  夜鹰无奈之极,根本无法抽身,去捣毁攻城器具。而迂难营中军也不动如山,坐看那小队骑兵游弋在死生边缘。
  叶浩与子苏策马阵前,伍汉及一众头领环侍左右。子苏默察局势,道:“是时候添把火了。”叶浩微一颔首,令工程兵调定诸元,发动投石机,骤雨冰雹也似,向城头倾泻。
  飞鹰城高七丈,绝多石弹只砸在墙根上,一阵阵隆隆巨响,城头士兵震耳欲聋。克勤愤懑地道:“他们这是在示威!这些清蒙猪,一得意便要猖狂。”红石摇头道:“这是在激我们出城野战!”若是夜鹰在场,当能立时领会他意图。迂难营始终不出中军,实为隐忍其锋,要待己军倾巢而动,再配合方仙术天威,给予致命一击。
  克勤眼巴巴道:“城主,该给这班清蒙猪一点教训了!”
  红石看他跃跃欲试,哑然笑道:“也罢,就遂你之意。你再领一千骑兵,与夜鹰配合,从左右两翼直捣其中军。”
  克勤兴冲冲拿着令箭,一路疾奔,往城下蹿去。
  “秦老,下面就靠您了。”红石周围无人,却向虚空言道。
  一阵幽光环绕,全身黑色斗篷的秦伯平空现身,淡然答道:“只要那小子敢出手,我今日就把迂难营屠了。”
  克勤率军出城后,绕到左翼,静待进攻命令。一千骑军勒马持刀,阵列俨然,单看气势,就足以把迂难营比下去。城头五色令旗摇动,夜鹰若循指令,应布阵右翼,无奈那小撮骑兵附骨蛆也似,牢牢缀在后面。夜鹰索性分出一百人,横里拦截,总算腾出身手,在右翼布下阵列。
  在这两把尖刀的钳制下,迂难营就如待宰的羊羔。兵士虽知伍汉有驭马奇术,但纵眼望去,草原骑兵彪悍无比,马背之上,没有任何民族可以一较长短。叶浩一皱眉头,这少年如今重任在肩,竟有一种形之于外的沉静威严。“飞鹰骑兵果然气势非凡,两面夹击过来,我军形势不大妙呀。”他喃喃自语道。子苏却自信异常:“有伍汉的奇术在,敌军纵使增加一倍,也不足为虞。士气却是关键。”
  叶浩打肿脸充胖子,强辩道:“迂难营弟兄何曾怕过!”子苏淡然一笑:“现在要取万全之策,就是让老黄缠住右翼,我们出其不意之下,只要一刻钟,就足以击溃左翼,然后回师歼击。”
  叶浩断然摇头:“老黄只有一百人,正面迎上去,半刻钟都支持不住。”子苏从容言道:“慈不掌军,为将者杀伐决断,不能有丝毫私情。况且老黄散尽家私,以明死志,都统应成全他。”
  叶浩心中一动,此刻竟浑无陷害老黄的念头。难道是早上那一幕,感动了他?不过这老王八可是老爹死敌,若不整整他,老爹九泉之下,也定难瞑目。他一时彷徨,想起以往种种,觉得老黄也并非那么可恨,非要置之死地而后快。子苏察颜观色,道:“都统对他仁慈,别人可未必这么想。否则昨天也就不会联合众人,一起逼迫篡权了。此人不除,都统在迂难营的权威如何也立不起来。”
  叶浩心中一震,默然不语。子苏嘘出口气,知道打动了他。见到这少年时,原以为他不谙世事,只要诱之以利、胁之以势,应把握在股掌之间。孰料这少年竟能与幽门圣女暗通曲款,早前更是勃然一怒,竟让他难测深浅。到底是那人的血脉,大不简单呀!子苏在心中低叹。
  叶浩召过传令兵,道:“传出旗语,让老黄拖住右翼敌人,不惜决死一战。”那传令兵一愣,直到叶浩瞪他一眼,才犹豫地挥动令旗,眼中却闪过不解、愤懑。
  老黄被阻截在数百步外,再无有作为,正想绕圈游弋,等大战开始,抽冷子从背后给敌人一下。却见到中军处令旗挥扬,正是传令给自己。那令旗挥动轻飘,每一下却如重槌大吕,敲击在心子深处。
  众兵士震惊莫名,原以为危险已过,正自庆幸,孰料风云突变,竟要自己决死一战。那可是十倍于己的草原骑兵,这么直冲上去,铁定被砍成肉酱。袁远把头盔掼到地上:“妈的,老子不陪他玩了!”首领如此,兵士更是怨声沸腾,有些更有样学样,头盔摔了一片。
  “捡起来!”老黄瞪了一眼,“你好歹是个头领,战场之上不遵军纪,成何体统!”袁远梗直脖子,急道:“营长,那小子骑到我们头上撒尿不算,更要把我们往死里整!”“捡起来!”老黄语气不容置疑。袁远僵持片刻,终于镫上一伏,掠地将头盔捡起,神色犹自愤然。
  “早上老子怎么跟你们说的?九死一生!你们选择跟随我,就是随时准备死!现在中军面临两翼夹击,形势危急,我们只要拖住片刻,迂难营就是胜利!”老黄大声骂道。兵士们低下脑袋,攥刀的手却是一紧。
  “飞鹰人杀了我们多少弟兄,迂难营不败声名不能毁了,他娘的,老子不报此仇,誓不为人!你们这群兔崽子,也是一样!”老黄痛斥道。
  兵士们昂起脑袋,一提缰绳,战马希律齐鸣,只要主人一鞭下去,不管刀山火海,都将一往无前。
  老黄巨剑一挥:“就是现在,你们跟老子一起冲!”痛嘶之声扬起,百匹战马一起奋蹄,离弦之箭一般,冲向死亡绝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