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作者:西失    更新:2021-12-03 07:59
  迂难营众如何也想不到,天道好还,往日自己的利器,竟成了敌军的凶器。
  飞鹰军前,红石畅快大笑,拔出长刀:“全军出击!”
  石弹划过天空,轰然之声不断。黑甲骑兵奋鞭催马,怒浪一般卷扬而去。城主的军令是一鼓决之,不留余力。迂难营不过残兵坚守,在石弹摧袭之下,已大乱阵脚,怎能当得住草原铁蹄!
  黑甲巨浪挟滚滚烟尘,终于撞上了栅栏。一声巨响,连大地也在震颤。金铁在阳光下闪烁,仿佛碎浪千朵,饶为壮观。
  简易栅栏一阵巨颤,几要散架,薄弱处已经碎为齑粉。排在最前的长枪阵发挥作用,死死挡住了铁蹄。但伤亡却是敌军数倍,几乎是用人命去填挡。老黄焦急不已,令中部五百骑从辕门杀出,缓解己方压力。但论骑兵之精,草原部族冠甲天下,五百骑倏忽湮没在黑甲浪潮中,被来回一绞,便伤亡过百。形势岌岌可危,敌骑源源冲入营寨,来往隳突,所过之处如滚汤沃雪。更有十数骑绕开阻隔,直奔山顶木屋而去,显然察觉此处枢要,若能攻破,将大沮迂难营士气。
  老黄暗叫不好,亲率数十精锐,奔驰阻截。奈何骏骑风飙,片刻逼近。老黄大声叱喝,一组弓箭手应命控弦,铁镞簇簇,尽数奔去。
  敌骑更确定木屋紧要,连皮盾也不张,亡命奔袭。坡下两军也有觉察,战势为之一缓,飞鹰人喝彩呼啸,爆出山崩呐喊。那十数骑更鼓足精神,如离弦之箭,捣向木屋。当危急之时,一道白影冲出屋门,却是雪姨,她形如鬼魅,手中星光连闪,在众骑间挪跃,兵士一一落马,数息之间,全部丧生。飞鹰人呐喊至半,生生憋回肚中,目瞪口呆。却轮到迂难营大声喝彩,士气为之一振,竟将敌骑驱退几步。
  遥远传来鸣金声,却是红石下令撤军。飞鹰人令行禁止,潮水般退却。老黄拄刀喘息,却已无力追击。一轮下来清点伤亡,方才交战不过半个时辰,己方死伤五六百人,是敌军四倍还多。
  坚守五日,实在难以完成呀!老黄低低叹息。
  一日之内,迂难营遭受五轮攻击,死伤近千人,可战者只有千五之数。暮霭四起之时,飞鹰人终于退兵,噩梦般的一天终于结束,疲惫的兵士满脸麻木,瘫坐在草地上,也不顾满地残尸断骸。
  众头领聚在辕门口,怔然望着敌骑退却,丝毫没有幸存的喜悦。袁远叹道:“若明日还是这般,我军抵不住几轮。”
  众人默然不语,去了器械,迂难营难敌草原人骁勇。郑青满脸怀恋:“老叶在该多好,以他那双巧手,再简陋的材质,也能做成威力巨大的武器。”袁远摆手道:“说这些有何用!我军难道真要死守,坐等飞鹰人杀个干净?”老黄扫他一眼:“退回去也是死路!要逃亡的话,除非深入不毛,中原决没有安身之地。”邓麻子慨然道:“大丈夫岂能久蒙死囚之名,逃亡更要遗祸宗族父母!”为防死囚逃亡,五军都督府曾下严令,家人宗族连坐于此。是故,迂难营建立以来,兵士逃亡殊少发生。
  袁远大为窘迫:“我可没说逃!只是大家想个对策,总不成坐以待毙。”众人目光汇聚,一起注视老黄,要他拿定主意。
  老黄踱了几步,慢吞吞道:“明日若没援军到来,我们再后撤五十里!”这是折中之法,眼前无计可施,也只能如此。郑青苦笑道:“我去看看那小子醒转没有。娘的,咱们撞邪了,祸事接二连三。”
  “还没醒来,”雪姨从斜坡上下来,忧色忡忡,“一直昏迷着,不能触动分毫,否则立有性命之忧。”
  众人不好搭腔,老黄沉默片刻,毅然道:“不能耽误弟兄们!明日若真要退,我单独留下护他。”郑青冷笑道:“你一人能抵甚事!”
  老黄仰天叹息:“我和小浩一起走,下面见到老叶,也算是个交代!”
  次日的进攻更为疯狂。一轮冲击之下,栅栏基本摧毁,飞鹰铁骑前方,将是一马平川。红石眯起眼,道:“是时候了,夜鹰,你率一队人马迂回过去,直接捣毁坡顶木屋。破其一点,全盘皆溃。”夜鹰颔首:“若是末将早就迂回攻击了。城主隐忍不发,原是要毕其功于一役。”
  石弹疯狂倾泻,压得迂难营众无法抬头。缺了木墙,血肉之躯直面铁蹄马刀,无所凭恃。所幸将士一心,并未一冲而溃。随着地势上升,敌骑速度见缓,迂难营依此节节抵抗。
  老黄挥舞巨剑,暗自叫苦:“今日是无法守住了。”犹豫着下令撤退,陡见星光璀璨,一道白影掠来,长袖挥舞间,当面十数骑陨地。赫然正是雪姨。老黄一惊道:“你怎么不守在山顶?”雪姨却不答话,运足十成真融,几枚掌心雷掷出,炸在敌骑密集处,立时血肉横飞,哀号四起。
  敌阵为之一乱,迂难营奋勇向前,一时扳回劣势。老黄大喜:“再给他几下,阿雪!”环顾却见雪姨面色苍白,嗔道:“你当不值钱的?我耗真融过巨,要调息片刻。”她限于血胤,未臻周天境界,终难比拟力敌千军的方仙者。
  飞鹰人久战无功,士气稍怠,蓦地一支骑队驰援,为首者面容峻刻,气势非凡,一袭大红战袍当风猎猎,策马所过处,飞鹰战士欢呼如雷。
  老黄一震:“是城主红石和他的亲卫队羽威!”雪姨惊道:“他竟亲冒矢石,定是抱了必胜决心。老黄,这可如何是好?”话音未落,果见敌骑一振颓势,奋勇冲来,尤其那队羽威横冲直撞,竟无人可当!
  “给这狗娘养的几掌!”老黄一挫钢牙。雪姨依言施为,最前数十骑碎为血雨肉泥,却未将飞鹰人慑住,铁流滚滚罔顾生死,依旧前冲。
  正此时,夜鹰所率骑队从背面冲上,朝阳光辉中,直如神兵天降。
  迂难营全力向前,岂料后路被抄。数百骑兵高处俯冲,绝对是当者披靡,更何况前后夹击!军心至此雪融冰消,彻底溃败,任凭首领如何羁縻,只是漫山奔窜!
  夜鹰沉静一笑,命十骑并排踏去,竟是要将木屋碾平。
  雪姨大惊失色:“小浩!”边施展身法,全力掠来!但远近悬殊,不可能阻挡住。兵士四下乱蹿,却也知屋中是匠师遗孤,不由齐声惊呼。
  合营如此反应,夜鹰很是满意,果断挥手,十骑隆隆前进。眼见还有数丈,骑士同时挥刀,要将木屋一举劈碎。
  雪姨身在空中,心子却沉入深渊。漫说叶浩走火入魔,片木惊魂,单是血肉之躯,踩中要害,也要丧命。她忆起叶护嘱托,心急如焚,恨不能插上光翅,倏忽飞至。但铁蹄无情,她无奈闭眼,不忍看这惨象。
  轰然巨响如期而至。雪姨眼中珠泪挤出,冰凉划过鼻翼。浩儿就这么去了,她心丧如死,浑浑噩噩,跌落在地也没察觉。
  却觉耳边山呼,并非突古人的呐喊,尽是迂难营的欢呼。她惊疑睁眼,却见到山顶光芒暴闪,耀如烈日,木屋瞬息化为灰烬,一并还有那十骑,光芒涌过之处,消失得无影无踪。
  如圣迹般辉煌的景象,惊得所有人仰视坡顶。只见光芒敛处,精赤上身的少年盘膝而坐,取五岳朝天之势,宝相分外庄严。朝阳千缕万道射下,汇聚成光柱,从他百会穴涌入,磅礴若江河。他全身仿若錾金塑像,毫光绽放,竟至氤氲周遭,耀眼无比。
  任谁都知他行功险处,天人合一,空空寂寂,只不知为何能反戈一击。但如此神功,必是惊人秘术,一旦功毕,只怕有力敌千军之能。
  夜鹰心中电转,喝道:“上箭!”坡顶五百兵士惊醒,忙自弯弓,一起射向那少年。劲矢如雨瀑,场中气旋爆鸣。那少年浑若不觉,身遭金光一敛一放,数百羽箭寸寸碎裂。众人正自心惊,少年纳气于海,缓缓睁开眼睛,扫视斜坡上下。众人与之相对,眼睛刺痛,只觉他目光如受烈日淬砺,锐利如电。一动之间,如山岳潜形,静止之时,又若渊渟岳峙。仿佛天人交感,已与大草原融为一体。
  夜鹰心中剧震,发疯也似喝道:“射死他!”数百骑兵本失了主意,闻言立即弯弓,又是一瀑箭雨。少年收功不久,心神恍惚,突见如此暴击,忙一蹿而起,向空中躲避,不意施展“天下有雪”,如轮光翅竟从肋下生出。他还未察觉,又是一轮箭雨袭来,惊得呀呀乱叫,光翅却自行一扇,卷裹身体冲向九霄。“咦!”少年好奇打量,突然福至心灵,明白自己功力飙升,只怕突破周天境界。想及晕迷时种种情状,愈发确定。
  他豪气陡扬,长啸一声,俯冲直下,运起全身真融,朝当面铁骑拍去。但异象陡生,星辰力从神庭涌下,贯至左手,另一股沛然巨力却从膻中涌起,冲到右手。两脉真融阴阳迥异,在体内各行其是,不相冲撞。
  坡顶骑兵还欲搭箭,陡觉罡风猛烈,泰山压顶般冲下。抬头一望,当场震骇,只见那少年左手星光旋转,幽邃生辉,右手烈光万道,若衔旭日。两团光云轰然击出,不等众人反应,已自炸开。
  光芒一闪,百余骑兵烟消云散,余波所及,人仰马翻。夜鹰反应最快,不顾灰头土脸,喝道:“撤!”一勒马首,往山下冲去,余骑尾随骥附,颇有千骑卷平冈之势。少年悬滞空中,愣望双手,难以相信方才一击竟是自己所发。忽听有人呼喊:“小浩,真是你么?”竟是雪姨掠至,仰望着他,目光惊喜难言。叶浩跳到地上,一把抱住她,哈哈笑道:“当然是我,雪姨!”雪姨喜极而泣,拉住他仔细打量:“告诉雪姨,到底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