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作者:高阳    更新:2021-12-03 07:42
  』
  胡雪岩不甚相信,但也没有理由不相信,说过抛开,重申前请,邀他们俩去吃番菜。
  『阿巧姐呢?』古应春说,『一起去吧!』
  『谢谢!』里面高声应答,苏州话最重语气,阿巧姐的声音,峭而直,一听就知道是峻拒之意。
  胡雪岩微感不安,而尤、古二人却夷然不以为忤,『阿巧姐!』尤五也提高了声音说,『既然你不肯去,那么转去一趟,老二在想念你。』
  『要的,要的!』这一下她的声音缓和了,『我本来要转去的。』
  一面说,一面走了出来,手里捧着长袍、马褂。胡雪岩倒也会享福,只张开双手,让她替他穿好,为他一粒一粒扣纽子。然后拘出表来看了一下说∶『走吧,一点钟了。』
  『咦!』古应春眼尖,『这条表链,怎么到了你手里?』
  这是胡雪岩最得意的事,向古应春使个眼色,表示回头细谈,果然,在番菜馆里,他把阿巧姐的情意,津津有味地细说了给他们两人听。
  『小爷叔!』尤五笑道,『你真要交鸿运了,到处都有这种艳福。』
  这一说,胡雪岩的脸色反严肃了,『现在我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办了?』
  他说,『你们倒替我出个主意看。』
  尤五和古应春又相视而笑,『事缀则圆!』古应春答道,『等我苏州回来再说,如何?』
  『你哪一天回来?』
  『现在还说不定,会见那些大人先生要等,光是投封信,见不着面,又何必我自己去?』
  『这话也不错,不过我希望你早点回来,』胡雪岩紧接着说,『倒不是为这件事,怕洋人那里有什么话,你不在这里,接不上头。』
  『不要紧。我托了个人在那里,尤五哥也认识的,如果洋人那里有什么话,他会来寻尤五哥,不会耽误。』
  话说到这里,西息已端来了『尾食』,吃罢算帐,是一桌鱼翅席的价钱,而尤五却说未曾吃饱。
  『番菜真没有吃头,又贵,又不好。』尤五笑道,『情愿摊头上一碟生煎馒头,还吃得落胃些。』
  当然,这也不过口发怨言而已,没有再去吃一顿的道理,出了番菜馆,访友的访友,办事的办事,各自分手,约定晚上在恰情院吃花酒。
  胡雪岩这两天的心有点野了,正经事虽有许多,却懒得去管,仍旧回到客栈,打算静下心来,将公私杂务,好好想它一想。等一走进屋,非常意外地,奇#書*網收集整理发现陈世龙在坐等。
  『咦!你怎么来了?啥辰光到的?』
  『来了不多一会。』陈世龙答道,『一下船先到裕记丝栈,说胡先生搬到这里来了,』
  『坐,坐!湖州怎么样?』胡雪岩问道,『到上海来作啥?』
  『王大老爷叫我来的。有封信在这里。』
  拆开信一看,又是求援。为了漕米改为海运,原来粮船上的旗丁水手,既无口粮,又少人约束,所以往往聚众闹事,甚至发生抢案,黄宗汉颇为头涌。由于王有龄在筹办海运时,对这方面曾有建议,要为旗丁水手,妥筹生计,所以黄宗汉仍旧责成他设法安抚。
  王有龄在信中说,如果当初照他的条陈,拨出一笔费用来办理这事,比较容易收功,因循未办,如今看形势不妙,再来安抚,显得是受了此辈的威胁挟制,事倍功半,十分棘手。同时湖州的团练,正在密锣紧鼓地编练,而江浙交界的平望、泗安两处防务,又相当重要,经常耍去察看,他实在无力来顾及此事。本来想推给嵇鹤龄,再又想到,推给了嵇鹤龄,他仍旧要求助于胡雪岩,与其如此,不如直接写信乞援。希望胡雪岩能请尤五一起到浙江去一趟,以同为漕帮的情谊,设法排解。
  『王大老爷叫了我去,当面跟我说,他也晓得胡先生很忙,如果真的分不开身,叫我陪了尤五爷去。』
  『这件事有点麻烦。他们槽帮里面的事,外人不清楚。尤五跟浙江漕帮的头脑,是不是有交情,还不晓得。说不定不肯插手。』胡雪岩又说,『你郁四叔怎么说?』
  『请尤五爷去排解,就是郁四叔出的主意。』
  『喔!』胡雪岩欣慰的说,『那就不错了。走!我们到恰情院去。』
  于是一起到了怡情老二的小房子里,尤五还没有回来,胡雪岩便趁此机会,向陈世龙细问湖州的情形,知道今年因为洋庄可能不动,时世又不好,养蚕的人家不多。不过陈世龙又说了他的看法,认为这是一时的现象,如果有钱,可以放给蚕农,明年以新丝作抵,倒是一笔好生意。
  『有钱,好做的生意多得很,眼前还谈不到明年的事。』胡雪岩说,『你这趟回去,先打听今年的行情,湖属有多少人养蚕?大概能出多少丝?打听确实了,赶紧写信来。这什事要做得秘密,请人去办,不可省小钱。』
  『是的。』陈世龙接着提起他的亲事,说岳家已经跟他谈过,日子想挑在端午节前后,问胡雪岩的意思怎么样?
  『那时候不正是新丝上市吗?』
  『我也是这么说,生意正忙的时候办喜酒,「又是灯笼又是会」,何必夹在一起?他们说,如果不是端午前后,就要延后到秋天。』
  『与其延后,何不超前?』胡雪岩以家长的口吻说∶『你们早点「圆房」倒好。』
  『阿珠的娘不肯马虎,一定要把嫁妆办好。除非┅┅』陈世龙说,『胡先生说一句。』
  『说一句还不容易,你早跟我说了,我早就开口了。这趟你回去跟他们老夫妇说,生意要紧,家也要紧,趁新丝上市以前让你办了喜事成了家,定定心在生意上巴结,岂不是两全其美?』胡雪岩又说,『今年秋天局面会变动,我的场面也要扯得更大,那时人手越嫌不够,一办喜事,忙上加忙,这把算盘打不通。』
  他说一句,阿世龙应一句,也不过刚刚谈完,尤五和古应春联诀而至,
  跟陈世龙寒暄了一番,问起来意,陈世龙只有目视胡雪岩示意。
  『尤五哥,你的麻烦来了!』胡雪岩将浙江漕帮不遵约束,聚众滋事的情形,以及王有龄的要求都说给他听。
  『事情很麻烦!』尤五说了这一句,紧接着表示∶『不过上刀山我也去。』
  『尤五爷真是够朋友。』陈世龙立即表现了不胜倾眼的神态。
  在胡雪岩,觉得他这样豪爽地答应,倒不无意外之感,想到尤五去杭州,古应春去苏州,上海剩下自己一个人,与洋人言语不通,万一有事,虽说古应春托有一个人在这里,但素昧平生,而且有些事只有古、尤二人清楚,自己还是等于孤立无助,此事十分不妥。
  『老古!』他当机立断他说∶『上海一定要你坐镇。我跟你换一换,我到苏州去看何学台,你留在上海。』
  这番变化将古应春和尤五的『密谋』完全推翻,说起来也是很扫兴的一件事,是尤五的提议,认为郁四他们在湖州为胡雪岩谋娶芙蓉这件事,确是够好朋友的味道,不妨如法炮制,古应春特为迟一天走,就是要等着看胡雪岩和阿巧姐的态度,如果妾有情,郎有意,古应春就预备趁去苏州之便,专诚到木渎去访阿巧姐的夫家跟娘家,拿大把银子来为他们结成连理。刚才他们就是从怡情院来,据怡情老二说,阿巧姐不但已经点头答应,而且还提供了许多情况,指出着手进行的办法,『火到猪头烂』,最多花上三五百银子,就可买得阿巧姐的自由之身,如今胡雪岩这一说,岂非无趣?
  『怎么回事?』胡雪岩看他态度有异,追问着说∶『老古,你有什么难处?』
  『唉!』古应春笑着叹口气,『好事多磨!』
  『怎么呢?』
  『事情有缓急,』尤五抢着对古应春说,『你就守老营吧。过些日子专程跑一趟,也算不了什么。』
  『那也只好如此。』
  『你们讲啥?』胡雪岩大惑不解,『何妨说出来大家商量!』
  『说出来就没有味道了。』古应春摇摇头。
  尤五也是微笑不作声。这就很明显了,虽不知他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必与他跟阿巧姐有关。理解到这一点,不免又把这段倘来艳福思量了一下,诚然,阿巧阻的情味,与他过去所遇到的任何女人不同,真可以说一句『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但世界上天生有一种福气人,什么事都不必做,席丰履厚,多的是闲情,专门可以消耗在阿巧姐这种尤物身上,而自己不同,自己天生来就是做生意的,而且是做大生意的,虽然也能欣赏阿巧姐的好处,并且有办法使得阿巧姐这样的人,心甘情愿随自己摆布,然而到底不是『正业』,不可为她耗费工夫,更不可为她神魂颠倒,忘记了自己应该是干什么的!
  这样想着,觉得手心上都有汗了,内心相当不安,从到上海以来,似乎一直迷恋着阿巧姐,还不曾好好办过一件正经事。因此,他收敛笑容,正色说道∶『两位的心思,我有点猜到了。我不是味着良心说话,这不过逢场作戏,要看机缘,总要顺乎自然,不可强求。湖州那件事我做得有点冒失,现在还有麻烦,当然,说句狂话,什么麻烦我都不怕,但要工夫来料理,我现在少的就是工夫。』
  这段话颇引起尤五的警惕,古应春的脸色也不同的,『我们晓得了。』
  他说,『听你的意思办,目前按兵不动。』
  『这样最好。到我觉得可以办了,「我一定拜托你们费心。』胡雪岩忽然想到,『五哥,你这趟正好把七姐带了去,将我们所议的那件事办一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