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作者:子川    更新:2021-12-03 06:42
  鲁四抱着那四支断杖朝紧闭的院门走去,两个小太监赶紧拉开院门,鲁四昂首阔步而去。
  崇祯立在宫门口,周延儒仍然陪侍身旁。鲁四抱着四支断杖大步走到崇祯面前,扑嗵跪地:王公公已受八十三杖,杖杖无虚!刑杖打断了,请皇上验杖!崇祯看看那堆血肉淋漓的断杖,心有不忍。
  周廷儒从旁问道:“人哪?”鲁四声泪俱下地说:“人,人也打烂了……”崇祯沉呤着,看一眼周延儒。周延儒淡淡地说:“启秉皇上,库房里有的是刑杖。是否再换两支?”……鲁四闻言,浑身发抖,怒视周延儒。
  崇祯犹豫片刻,终于吐出一句:“罢了!”这时,强忍悲愤的鲁四才“哇”一声大哭出来,他哭得疯狂而惨烈!他叩首及地,断断续续地说:“奴才谢恩……谢恩!”
  崇祯一言不发,掉头入内。
  周延儒看看鲁四,哼了一声,周延儒大步走向廷院。王承恩躺在一只木榻上被抬出廷院,死活不明。众太监如丧考妣,抽泣着跟随。忽听一声“慢着”,周延儒匆匆起来。木榻停止。周延儒走到榻前,掀起布单看了看,只见王承恩身下一片血渍。周延儒又伸手试了试王承恩鼻息,仿佛心疼地长叹:“王公公,您这是何苦哇!”周延儒示意。众太监将王承恩抬走。周延儒目送木榻离去,看见洪承畴在不远处观望。周延儒走近他,两人相视一笑。然后肩并肩朝签押房踱去。
  洪承畴恭敬地说:“王承恩根本不是周大人对手,偌大一个‘二皇上’,说垮就垮了。”周延儒不无得意地哼了一声:“苍天有眼,皇上圣明!”洪承畴说:“从现在起,周大人在朝廷中的声望无人可比了。在下希望周大人多多提携。”周延儒微微笑着:“好说,好说!你我做臣子的,应该汲取王承恩的教训,精诚团结,敬奉王事。这样一来,无论对于国家还是个人,都是福音哪。”洪承畴抚掌连连赞叹:“周大人说得太精辟、太深刻了!在下永远铭记。”周延儒说:“今后,内阁中的大事小事,你我更要多多分担了。”洪承畴连心谦让说:“哎呀呀!周大人抬举在下了,在下只能唯周大人马首是瞻。不过,周大人哪,王承恩好像还没有死呀。如果有一天,他又柱着拐棍上朝了,那可怎么办?”
  “放心。即使他躲过这一劫,皇上也不会再信任他了。”两人边走边聊,渐渐远去。
  王承恩府内。王承恩昏迷在榻上,气息奄奄。鲁四一边抽泣一边与管家替王承恩换药。他们轻轻翻动王承恩,从他身下扯出一片又一片打烂的血布片……王承恩忽然发出一声呻吟,似醒未醒。鲁四兴奋地叫着:“王公公,公公!”管家也跟着叫:“主子!主子!”王承恩呻吟着问:“我……还活着?”“活着!活着!”
  王承恩声音低哑地斥道:“那你们哭什么?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第九章 杖罚王承恩(三)
  夜色朦胧。吴三桂在王承恩府前下马,惊讶地看见,昔日气派庄严地王府已变得门庭冷落,甚至连一个把门的仆役都没有。吴三桂上前叩门。门打开一道缝儿,探出半颗惊恐不已的头脸……吴三桂揖道:“宁远标统吴三桂,求见内廷总管王公公。”仆役朝两边看看,急忙拉开门。
  王承恩已经略微复苏,半坐在榻上饮汤药。吴三桂入内,上前恭敬揖礼:“标下拜见
  王公公。”“吴三桂啊,恕老夫不能起来待客。”王承恩推开药碗,说:“快啊,看座。”管家立刻往榻前端来一只软凳。吴三桂道声王公公不必客气,就在凳上坐下,说:“标下是押解家父赴京请罪来的。家父说,不管王公公出了什么事,我在进见皇上之前,仍应该来向王公公请安。”王承恩大为感动,说:“难得难得!三桂呀,老夫被打成一堆烂肉扔出宫以后,就没一个人敢来问一声。老夫谢谢你,谢吴襄老兄啊!”
  “袁大帅也向公公问好……”吴三桂犹豫地看看左右。王承恩示意鲁四等退下。吴三桂才说:“标下此行,还受袁大帅重托,令在下将这封密信呈交王公公。”吴三桂从怀中掏出密信,双手呈上。王承恩接过来,抚摸着信皮儿沉呤半晌,却不拆。反问:“信里写的是什么?”吴三桂谨慎地回话:“标下不知道。”“不知道可以猜猜……”
  吴三桂依旧谨慎地说:“秉公公,标下也不敢猜。”王承恩叹道:“你既然不猜,就让老夫来猜吧。老夫如果猜对,你也什么都不必说,只要低头沉默就是了。”王承恩仍然抚摸着信皮儿,眼睛半迷着,像沉呤也像瞌睡,说:“老夫猜呀,袁总督这信里啊,说的是‘以战求和’之策,袁崇焕想摸摸老夫的底。”吴三桂大惊失色,当王承恩询问的目光投来,他急忙垂首沉默。
  王承恩挣扎探起身子,吴三桂忙上前相扶。王承恩伸出手把密信递到烛火上焚为灰烬……吴三桂扶着他,却一声也不敢吭。做完这一切,王承恩又躺下来来,正色道:“记着,袁崇焕没写过任何密信,老夫也没接过任何密信,你吴三桂也没有传递过任何密信!”……
  夜已经很深了,又一个人静静地走上王承恩府门台阶,这个裹着大氅的人在门前稍稍停顿一下,伸手叩门。门开了一道缝,仍然探出半颗惊恐不已的头脸,打量着这个裹得严严密密的人。……这人掀开大氅,露出陈圆圆的脸。仆役惊讶地问:“你?!”陈圆圆沉默不语,笔直地向前。仆役只得侧身让道。陈圆圆入内。
  卧室内,王承恩一阵剧烈地咳嗽。吴三桂不安地说:“王公公安心养伤,标下告退。”王承恩边咳边说:“问你父亲好……告诉他,先在刑部歇两天吧,他没事的。我嘛,也死不了。”吴三桂起身揖别,转身向外面走去。这时,门开了,陈圆圆入内,她掀开裹身的大氅,迎面撞见吴三桂,两人都大吃一惊。吴三桂手足失措,不知说什么好。陈圆圆也怔住,一时无言。里面榻上,王承恩沙哑的声音在问:“谁啊?”
  陈圆圆步至榻前跪下,泣道:“公公!……圆圆给您惹祸了……伤得重么?”“真是个好孙女。”王承恩感叹地说,“公公一时半会死不了!……刚才还跟三桂说呢,嗳,三桂哪,见过陈圆圆。你们都不是外人。”原本要离去的吴三桂,这时却舍不得走了,他立于门边,目不转睛地盯着陈圆圆。听到王承恩吩咐,赶紧上前,将那只软凳搁到陈圆圆身下,道声“请……”之后退至一边,痴痴地看着陈圆圆。王承恩关切地问:“圆圆哪,你受到什么处罚了?”陈圆圆也正奇怪着,她原以为自己得罪皇上,总该大难临头了吧,不死也得给关起来,要么臭打一顿撵出宫去。可谁料想,没任何人来处治她,偶然碰上个宫女或太监,他们反而更客气了,隔老远就给我让道儿,像有点怕她似的……陈圆圆也不回避吴三桂,就把这些想法一五一十说出来。陈圆圆说:“到了傍晚,连饭菜都送我屋里来,还是银盘子盛的,样样精致得很。”
  王承恩沉思了片刻,问:“你是怎么出宫的?”陈圆圆笑起来,说:“跟上次一样,偷偷溜出来的,三公主的角门钥匙在我这了。公公您说,太监们想干什么呀,是不是要等半夜里,把我装进麻袋,拖出去活埋了?”王承恩苦笑笑,说:“他们不敢!知道么,……皇上喜欢上你了,皇上舍不得把你治罪啊!”这回轮到陈圆圆惊讶了。她说:“不可能,我早就把皇上狠狠地得罪了!我当面告诉他,我、我、我十三岁就破身了。”吴三桂听了此话,更是一惊,两眼似乎睁得更大,死盯着陈圆圆。王承恩似乎忘记还有旁人在场,痛声斥道:“我正要问你哪!为什么要把破身之事告诉皇上?咱俩不是有言在前吗?”陈圆圆垂首不语。
  王承恩急了,说:“你这死丫头,你倒是说呀!”“公公,丫头破身是个耻辱。但那不是我的耻辱,而是那些强暴我的臭男人的耻辱!我不愿意在皇上面前假装处女,更不愿意把自己身体当成一道美味,献给皇上尝个鲜儿!”陈圆圆抬起头来,眼睛里噙着泪水,说,“我偏要告诉皇上,奴家已经被男人糟蹋过了。奴家这道美味啊,是野男人们吃剩下的!皇上您看着办吧,要奴家的身体――您拿去!要砍奴家的头――您砍去!要赶奴家出宫――那我还巴不得呢!但是,要我叫我主动宽衣解带,爬到皇上的龙榻上去――休想!”
  王承恩想说什么却说不出话。他瞠目结舌,仿佛刚刚认识陈圆圆,半响才吃惊说出声:“丫头,那是皇上啊,是君临天下的皇上!!你怎么一口一个野男人的……”
  第九章 杖罚王承恩(四)
  “那好――‘野’字不要了!可剥掉龙袍一看,皇上也是个男人,对不对?和我以前接过的男人没什么不同,对不对?”陈圆圆一番话,让吴三桂居旁大惊失色。王承恩也两眼直瞪瞪的,却无言以对。陈圆圆越想越气,越说越气,说:“男人们个个眼馋我的脸蛋,眼馋我的身体,却没有一个真心爱过我。他们只是扔下几个臭银子,买我解馋。我不是个贱女人么?但我再贱,也不会假装高贵。公公,我怕变不了了,一只野鸟就算装进金丝笼里,还是成不了凤凰。”王承恩直瞪着陈圆圆,许久才颤声道:“你、你真是一个好孙女,公公佩服
  你!……公公看扁了你。你比公公想象的,有志气得多,本事也大得多哟!”“可我给您惹祸了……累您被人打了。”王承恩苦笑笑:“你以为,皇上痛打我是因为你吗?不!皇上是借这个由头警告我呀!”看着陈圆圆惊讶的神情,王承恩叹道,“几十年了,我这老奴才干政太多,本事太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