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作者:荆洚晓    更新:2021-12-03 02:48
  赵悦盛笑了笑,没有再说我什么。径直走到那一列列的铁柜子前面,他打开手上刚才医生交给他的文件,找寻着某个编号。
  我记得,当年,我是不怕的,还因为上解剖课可以逃过半天的体能训练,而饶有兴趣。为什么当年不怕,如今却怕?对了,那时上解剖课,人很多,尸体只有解剖台的那一具,就算尸变,那么多人,撕也把它撕碎了。现在,尸体很多,人,却只有两个,如果有什么……,我努力的甩了甩头,把一些和我的信仰冲突的念头尽量的抛开。
  终于,赵悦盛拉开了其中一个柜子。
  “你看。”赵悦盛挥手驱散打开柜子而冒出的寒烟,我清楚地听到他拉开包裹尸体的塑料袋的声音,他招手让我过来去,我只觉得很冷,根本就迈不开步子,赵悦盛回头见我这样,突然大叫一声:“都有了,听口令,立正。”
  行伍生涯里,在赵悦盛调离到其他单位之前,他一直是我的直接上级,一种下意识的条件反射,让我很快的站出一个标准的军姿,甚至连臀部都不忘收松,虽然我两手的中指指尖在西裤上找不到军服那明显的裤缝线,但这时赵悦盛又喝道:“向前一步走!”
  当他第六次叫出“向前一步走”的口号时,我已见到塑料袋里尸体稍有些浮肿的面容。
  我叹了一口气,他笑道:“希望你的脑子没有和你的胆量一起退化。”
  尸体的四肢上几乎没有体毛,我毫不犹豫地道:“这就是那位潜水员?”
  赵悦盛点了点头,尸体的胸膛可以看出明显的凹陷,应该起码有三四根肋骨粉碎性折断,赵悦盛用戴着医用手套的手把腹腔那解剖划开的口子扒起,我不禁打了个冷颤,眼光转移到那一尘不染的天花板上,我对自己说,没事,马上,我会离开这里,我会离开这寂静的太平间,找一个烦嚣的酒吧间,向侍应要一杯酒,我想来上一杯酒,我便会冷静下来,比如说,血腥马莉。噢,不,还是威士忌好些,若是怕醉,我可以兑上绿茶,这时我眼角余光扫到赵悦盛指着尸体的手,他的手指向着那大约是胆囊的东西,我不禁又干呕起来。
  赵悦盛见状发狠道:“你若再不仔细的看看,我便用这手上医用手套帮你抹把脸!”
  我吓了一跳,忙道:“老班长,别冲动!”当年在他手下,我是吃过不少苦头,我知道这家伙发了狠,那真是什么恶作剧都搞得出来、全然不顾后果的。
  正文 第三章
  古董(3)
  谁知他摇了摇头道:“不行。”
  然后,他又拉开了身边的另一个柜子。
  这具女尸也已经解剖,我无奈地道:“溺死的吧?”赵悦盛扔给我一双塑料手套,我接在手里,却不戴上,老实说,我怕敢去触摸那具看来应算“新鲜”的尸体。赵悦盛道:“你又知道?这就是那个潜水员要打捞的尸体。”
  就算之前我没听他说过前因,就凭这明显没有表皮剥落、皮下出血,也没有软组织锉伤的尚算“新鲜”的尸身上解剖的体置,我也可以猜到大约是检查肺脏是否存在水性肺气肿和胃肠是否有溺液及泥沙等异物的解剖。
  我对正在打开尸体眼睑的赵悦盛摇了摇头,道:“这个,我虽能看得出,但绝对没有法医内行,甚至任一个学过临床解剖的医科学生都比我强些。”说完这几句话,我已有点反胃。
  赵悦盛把戴着医用手套的手,从那尸体的充血的眼睑结合膜上收了起来,对我点头道:“我知道,我只是展示给你看,两者的死因全然不同。”
  我又把眼光投向天花板,不解地道:“不是说那潜水员死了么?”
  “是,但他死前,已把牵引索绑在尸体上了。”赵悦盛不紧不慢地说道。
  赵悦盛拉起这具女尸的左手,指着左手腕的一处皮肤,对我道:“你瞧,这里的皮肤与其他地方不同。”
  我望着天花板,控制着自己发抖的身子道:“可能戴了手镯一类的东西吧。这有什么希奇?”
  赵悦盛道:“英雄所见略同,问题是在殉职的潜水员左手的潜水服上,我们发现套着一个手镯,通过化验,上面有这具女尸的细胞……”
  这时门被推开,那陈医生走了进来,催促我们道:“是不是要陪我值班?好了没有?”
  我忙说:“好了好了,走吧。”赵悦盛接了个电话,笑道:“好,走吧。”那陈医生咕噜道:“也不顺手把柜子推进去。”我无意间回头望了一眼,不禁一声惊叫!
  那具“新鲜”的女尸,竟张开了眼!死鱼般的眼珠默然的睁着天花板。
  我失声道:“尸变!”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便是快些离开这里,不料转身却见那陈医生的脸上透着诡异的笑,两眼翻白的望了过来,我惊道:“别玩了,人吓人,吓死人!”谁知话音末落,那陈医生竟慢慢的、极机械地抬起双臂,然后膝盖一点也不弯地蹦了过来!起码,他的脚尖离地有二十公分!
  我伸手快速的从赵悦盛腰间抽出枪来上了膛,赵悦盛惊叫道:“这家伙快精神崩溃,他真的会开枪的,陈医生,别玩!”
  “嘿嘿”那陈医生笑放下手道:“进来时你们吓了我一趟,走时我吓回你们一次,大家扯平。”
  离开太平间时,好奇终于压过恐怖,我问那陈医生道:“膝盖不弯你怎么蹦得那么高?”
  谁知他不屑地道:“你和我一样,三岁开始练谭腿,练上三十多年,搏击比赛不一定能去打,脚尖发力扮僵尸吓吓某些无胆匪类,倒不是问题。”
  讨了个没趣的我跟在赵悦盛身后,仍听那医生在笑骂道:“尸体眼部肌肉萎缩,睁开眼睛有什么好奇怪?你弄个锤子不敲它膝关节的话,搞不好还踢你一脚呢!”我虽知他在讽笑我,但已没有心情去和他分辨,只求快些离开这个地方。
  街边的行人稀少,唯有几个烧烤摊子三五成群坐着一些乐意成为啤酒与小便的中间商的汉子。毕竟,已经接近冬夜零点了。
  赵悦盛坐在车里,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他对我说:“这事我觉得邪……”
  我没说什么,他沉默了一会又道:“你怎么看?很不寻常……”
  我没好气地道:“你该去当巫师,要不你也以去创立个什么气功门派,现在什么功什么功的,都是极幼稚的把戏,你不如把我们以前背熟的过期密电码弄成一个什么宇宙语,加上你这张嘴,怎么也能包装成大师级的水准。”
  赵悦盛摇头道:“你小子,去趟太平间比谁都胆小,一说起信仰你又嘴硬。”
  我根本就不屑去搭理他,对未知事物的恐惧是人的正常反应,一个正常的普通人,去太平间感觉到不自然和见了国家领导人感到紧张就是同一道理,陈医生天天在太平间外值班,他不会怕尸体,但当他发现赵悦盛用手枪顶着他下巴,他立马就瘫了。
  赵悦盛长长的呼出一口气,把手枕在脑后,对我道:“给我根烟。”,我笑着递了烟给他道:“不是戒了吗?”
  烟弥漫在车厢里,渗出窗外去,全不能给这冬夜添一丝暖气,但人更冷,心冷。
  我冷笑道:“老班长,你若不信我,又何必找我?这事,怕不是这么简单吧?”
  赵悦盛苦笑道:“是的,单单潜水员的死因,到现在还没有查明,只因没人敢下水,也没有人愿意下水。”
  “为什么?没有人敢下水还好说,为什么没人愿意下水?”
  赵悦盛自己在我口袋里摸出烟,点着,道:“现在定性他是殉职,怃恤金马上就可以发给家属了,如果去查,那还要瞧是他自己操作不当还是什么原因,定性了,再确定怃恤是否发放,死者生前人缘很好,所以,没有愿意下水的人。”
  我忙道:“还有呢?”
  赵悦盛苦笑道:“事实诡异得让我几乎要颠覆自己的信仰。”
  “事实?”
  正文 第四章
  古董(4)
  于是,我听到了事实。
  事实很简单。
  就在一句话里。
  这句话不长,只有十一个字。
  “加上这两位,今年有四位了。”
  这是事实,但这不是真相。
  于是他说出了真相。
  真相仍很短,也只有十一个字。
  “每个死者,死前都戴那镯子。”
  一年内,死了四人,每一个死者的死因,都分明和这个镯子一点关系也没有。
  但每个人死之前,都会戴一个手镯。
  同样的手镯。
  我把车窗摇开,以让烟雾更快的涌出,那怕北风钻进脖子里也不在意。如果没有结案,赵悦盛是不可能和我说这件事的,他绝对是一个很有原则的人。他和我说起这事奇#書*網收集整理,必然就是案子已了结了。果然,他道:“凶手已认罪。死者的遗物也已交还给家属,报告前天我就交上去了,手镯,是案子以外的事,我是不可能查下去了。我也没有时间查,但这个手镯,我总觉得实在太诡异,然后这潜水员的死,也是我的一个心结……”
  我挥手打断他,一字一顿的说:“我还没活够。”
  他苦笑道:“我也没有,所以找你,我想你可以在不违法的情况下,去弄清这个诡异的事。”
  这件事的无稽已到了极致,那怕我有福尔摩斯的心,又或者假设我有福尔摩斯的手段,但时代已没有诞生福尔摩斯的土壤,这不是东西方的社会形态问题,而是时代的问题,就如同我们今天不能再在纽约的某个系绑马匹的缰绳的桩子旁、拔出左轮、无罪的杀死对方一样。
  我推开车门,转身拿包时却见赵悦盛失望又带些无奈地的望着我,吸了一口烟以后,左手用大拇指托着过滤嘴,食指和中指按在上面,勾着手,抽了大半截的烟就笼在袖子里全然不见一点火光。我下意识的瞄了自己捏着烟的左手,竟也不知觉地做了一个和他同样的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