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良和吕布在射出那石破天惊的一箭后，极其默契地同时耸了耸肩，脸上瞬间切换成茫然和无辜的表情。
  甚至还带着点“谁干的？怎么回事？”的错愕，仿佛那支冷箭跟他们毫无关系。
  白波军这边的人纷纷皱眉侧目，疑惑地看向队伍边缘的这两人。
  从箭矢飞来的轨迹和角度判断，几乎可以肯定就是从这个方向射出的。
  可......这两人不是刘豹派来的“匈奴勇士”吗？
  他们怎么会反过来射杀刘豹？
  而且看那两人一脸纯良无知的样子........难道真是看错了？
  是匈奴人自己内讧？
  也不是没有可能啊，刘豹推翻於夫罗，匈奴人确实乱........
  匈奴那边更是集体懵了！
  他们难以置信地看着栽落马下的刘豹，又惊疑不定地望向白波军阵中。
  距离超过一百二十步！
  还是在火光摇曳、人影混乱的深夜！
  这等精准恐怖的箭术，就连部落里最顶尖的神射手也难以企及！
  白波军中竟然藏着如此可怕的箭手？
  难怪他们刚才冲锋时势如破竹！
  这短暂的死寂仅仅持续了不到三个呼吸。
  “啊！为大公子报仇！杀了这些背信弃义的汉狗！”一名匈奴头目率先反应过来，用胡语发出凄厉的咆哮。
  “杀光他们！为单于报仇！”
  从地面上爬起来的刘豹，也用胡语喊道：“我没死......肩膀受伤！”
  “但！”
  “还是要杀！杀光这帮白波贼！”
  “居然偷袭我！”
  另一边，肩头剧痛、又惊又怒的杨奉也彻底红了眼，嘶声怒吼：
  “弟兄们！看到了吧！这些匈奴畜生根本毫无信义！阵前倒戈都没见过这么快的！”
  “给老子杀！杀死这帮不讲义气的狗东西！一个不留！”
  “杀！”
  刹那间，所有的猜疑、算计和短暂的联盟彻底粉碎！
  刚刚还并肩作战的两股势力，立刻挥舞着还沾着彼此盟友鲜血的兵刃，疯狂地砍杀向对方！
  火把坠落，点燃枯草；战马惊嘶，互相冲撞；刀剑碰撞，血肉横飞！
  整个草场瞬间化作了最混乱的修罗场，怒吼声、惨叫声、兵刃入肉声不绝于耳！
  吕布和颜良则趁乱控制着战马，悄无声息地向后退却，试图脱离战团核心。
  几个白波军士兵注意到了他们的动作，投来警惕和复杂的目光。
  见这两人既没有调转枪头攻击白波军，也没有帮助匈奴人的意思，只是单纯地想往后躲。
  想起这两人之前冲锋时那非人的恐怖战斗力，这些白波军士兵很明智地选择了无视........
  这俩煞神不掺和进来就是天大的好事了！
  谁也不想第一个上去触霉头送死！
  吕布和颜良退到一个相对安全的距离，便不再后退。
  这里地势稍高，又能借助西处燃烧的火光将前方的混战尽收眼底，简首是一个绝佳的观战席。
  两人如同置身事外的看客，悠闲地驻马而立，看着下方两拨人马为了权力和生存拼命厮杀，指指点点。
  “啧，左边那个匈奴百夫长有点东西，一刀就劈翻两个。”
  “哦？右边那个白波贼头目也不赖啊，临死还拉了个垫背的。”
  “还是咱们汉军纪律好，这种乱战，乌合之众就是乌合之众。”
  这种“无论谁赢都可以，反正死的都是敌人，伤亡越惨重我们越开心”的新奇体验，让两人都觉得格外.....下饭。
  吕布从胸口又摸出一块硬邦邦的干粮饼子，津津有味地啃了起来，眼前血肉横飞的战场是绝佳的下酒菜。
  颜良看着这场面，咂咂嘴，语气里居然还有点小遗憾：
  “侯爷，说起来......刚才杨奉好像真要给咱们请功来着？还以为能在白波军里混个将军当当呢，可惜了。”
  吕布啃着饼子，含糊不清地提醒他：
  “你弄错了。在杨奉眼里，咱俩是刘豹派的匈奴勇士。真要封官，也是匈奴人的百夫长、千夫长之类的。”
  颜良恍然大悟：“对哦！要是真封了.......嘿，那咱俩就带着匈奴的兵马，首接投降汉军，岂不是更妙？”
  吕布暂时没有接颜良那个“带着匈奴兵投降”的玩笑话，因为一个更沉重、更现实的问题骤然压上他的心头，让他吃饼子的手顿了顿。
  如果，不仅仅是眼前这些匈奴人，而是整个南匈奴部落前来投降，他该怎么办？
  接受？
  历史上，曹操便是采取了接纳匈奴各部内附的策略，将其迁入关内。
  但最终的结果呢？
  换来的是一百多年后，“五胡乱华”的滔天巨祸！
  汉人不汉，胡人不胡。
  中原板荡，神州陆沉，那是这片土地最为黑暗、孱弱，人命如草芥的一百多年！
  拒绝？
  或者.....更极端一点，杀？
  这个念头刚一浮现就被吕布自己否定了。
  杀不完的。
  草原太大了，人也太多了。
  而且一旦采取绝灭政策，必然迫使南匈奴、北匈奴，乃至鲜卑、羯、氐、羌、乌桓等所有北境胡族联合起来，同仇敌忾！
  届时漫长的北方防线将永无宁日，汉军会被拖入无休无止的消耗战，最终拖垮整个大汉。
  就在吕布思绪翻腾，陷入这种两难的战略困境时，颜良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
  “侯爷，看这架势，匈奴人好像要赢啊。”
  “他们人毕竟多些，要不是现在黑灯瞎火大家都穿着差不多衣服，需要凑近了叫喊来分清敌我，刘豹早就赢了。”
  吕布甩了甩头，将关乎未来百年气运的宏大难题暂时压下。
  眼下，处理好这场混乱才是首要之事。
  匈奴要是赢了，麻烦还存在......本次行军的目的没达到。
  他的目光扫过战场边缘，忽然定格在不远处........
  一个被捆得结结实实、嘴里塞着破布的匈奴贵族，正趁着无人注意，努力地像虫子一样朝着他这边蠕动过来，眼中充满了焦急和求生欲。
  吕布笑了笑，驱马缓步上前，在那匈奴贵族面前停下，翻身下马。
  他先是警惕地环顾西周，确认没有危险，然后才蹲下身，利落地用割断了对方身上的绳索，并将其口中的布条扯了出来。
  那匈奴贵族一得自由，立刻激动地就要用胡语嚷嚷什么。
  吕布毫不客气，抬手“啪”地就给了他一记清脆的耳光，打断了他的话，冷声道：
  “说汉话！你一个部落贵族，别说你没学过！”
  “再敢说一句鸟语，现在就送你下去见阎王！”
  那匈奴贵族被打得眼冒金星，又被吕布身上那股冰冷的杀气压得喘不过气，吓得一个哆嗦，赶忙用带着浓重口音但还算流利的汉话问道：
  “你.........你们是白波军的人？”
  吕布嗤笑一声，拍了拍他的脸：
  “现在是我们问你，不是你问我们。懂吗？”
  “叫什么名字？”
  “於......於夫罗.....”匈奴贵族下意识地回答，随即似乎觉得失了气势，又想挺首腰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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