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离开后，那沉甸甸的寂静压在张府厅堂内。?咸~鱼!看*书-罔. `最`鑫′蟑/劫·哽+歆~筷-
  李承乾依旧跪着，背上的荆刺混着血污，刺眼又狼狈。
  张玄素看着地上失魂落魄的太子，嘴唇动了动，最终只化作一声叹息，默默命人关上了府门。
  消息如同长了翅膀，很快飞进了魏王府。
  李泰捏着那份考校谕旨，整个人先是懵在原地。
  “七日……策对……尊师重道与储君德行？”
  他反复咀嚼着这几个字，脸上的茫然渐渐被一股被拖下水的恼怒取代。
  “李承乾！你这蠢货！”
  他猛地将谕旨拍在案上，额角青筋跳动。
  “你自己发疯顶撞父皇，被罚闭门思过还不够？竟还攀扯上我！遗祸江东！
  你自己想死，何必拉我垫背！”
  他咬牙切齿，在书房里焦躁地踱步，越想越气。
  “背荆请罪？演给谁看！父皇不信，却要我跟着你一起受这份考校之苦！混账东西！”
  骂归骂，气归气，谕旨如山。李泰发泄完，只能阴沉着脸，咬着牙，一头扎进堆积如山的典籍和奏疏里，挑灯夜战。
  试图在七天内憋出一篇能压过太子、迎合父皇心意的锦绣文章。
  每一晚，书房里的烛火都摇曳到深夜，伴随着他低声的咒骂：“李承乾……你这废物……”
  东宫则完全是另一番景象。!微-趣+晓.税*惘- ,埂-歆\罪?筷_李承乾拖着伤体回到宫中，挥退了所有欲上前处理的医官。
  他独自坐在冰冷的殿内，背上的刺痛远不及心底那被反复质疑、践踏的屈辱来得深刻。
  “考校？”
  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近乎自嘲的冷笑。
  这题目——“尊师重道与储君德行”
  需要准备吗？
  需要绞尽脑汁堆砌辞藻吗？
  他李承乾这半生，不就是活在这八个字的反面教材里？
  那些奢靡放纵、顶撞逃避……桩桩件件。
  哪一桩不是刻在他骨子里的印记？
  哪一件不是他日夜啃噬、痛彻心扉的悔恨？
  他不需要搜肠刮肚去找什么典故、圣贤之言。
  他这满身的伤疤，就是最好的策论素材。
  他提起笔，蘸满了墨，也蘸满了心头淌出的血与泪。
  一字一句，皆是他的过往，他的痛悔，他那被踩进泥里却仍想挣扎着爬起来的“储君”身份。
  字迹时而潦草，时而用力得几乎划破纸背。
  他写得很慢，很沉，像是在一刀刀凌迟自己。
  七天，在压抑和截然不同的准备中，倏忽而过。~g,g.d!b`o`o`k\.￠n*e_t^
  第七日清晨，甘露殿的气氛迥异往日。殿内早早设好了席位。
  李世民高踞御座，面色沉静如水。
  他怀里，抱着一个格外安静的小小身影——李昭。
  小家伙似乎也感应到今日的不同，只是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下方。
  长孙无忌、房玄龄、魏征三位重臣早己肃立殿中，彼此间眼神交流都带着凝重，空气中弥漫着无声的紧张。
  殿门口终于传来通报声。
  “太子殿下到——”
  “魏王殿下到——”
  李承乾与李泰，几乎是同时踏入殿门。
  李承乾依旧穿着素净的常服，面色苍白，眼下带着浓重的青黑，整个人透着一股大病初愈般的虚弱，但脊背却挺得笔首。
  他目不斜视，一步步走到殿中，对着御座深深一揖，动作有些僵硬，背上的伤显然未愈。
  他没有看任何人，也没有看李泰。
  李泰则截然不同。
  他身着亲王蟒袍，气色虽因熬夜略显疲惫，但步履沉稳，带着精心准备后的自信。
  他同样向李世民行礼，姿态从容，目光扫过殿内众人，最后落在御案上那两份厚厚的卷轴上——
  那是他呕心沥血七日的成果。
  李世民的目光在两人身上缓缓扫过，一个形销骨立却带着孤绝，一个精神尚可却透着刻意。
  他怀中的李昭感觉到阿翁手臂肌肉一瞬间的绷紧。
  殿内落针可闻，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御座之上。
  李世民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回荡在寂静的大殿中，为这场牵动人心的考校拉开了序幕：
  “开始吧。你二人，谁先来？”
  李世民话音落下，寂静的甘露殿内，空气仿佛凝成了冰。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李承乾与李泰身上。
  李泰当仁不让，一步跨出，对着御座躬身，声音清朗，带着精心打磨过的沉稳：
  “父皇，儿臣先来。”
  他展开手中那份厚实的卷轴，目光扫过纸面，胸有成竹。
  “儿臣以为，‘尊师重道，储君德行’，乃立国之本，教化之源……”
  李泰的策论如同精心编织的锦缎，辞藻华丽，旁征博引。
  从上古圣王尊师重傅，讲到周礼教化，再引述孔孟圣训，将“尊师”与“储君德行”的重要性拔高到维系国本、垂范天下的高度。
  每一个论点都辅以精妙的典故，结构严谨，层层递进。
  “……故储君之德，当以尊师为始，以克己复礼为要。唯有心存敬畏，行止有度，方能承载万民之望，不负江山社稷之重托。”
  他侃侃而谈，足足一炷香时间，最后以一个铿锵有力的总结收尾，殿内只余他清越的余音。
  言毕，他微微喘息，脸上带着笃定的神采，目光扫过长孙无忌等人，见他们眼中皆有赞许之色，心中更添几分把握。
  轮到李承乾了。
  他没有卷轴，没有文稿。
  他只是拖着那依旧僵硬的伤躯，向前走了两步，站定在殿心。
  他抬起头，目光没有看任何人，只投向御座上方那片虚空，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股无法言喻的疲惫：
  “尊师重道……储君德行……”
  他缓缓重复了一遍题目，嘴角扯出一个苦涩到极点的弧度。
  “这八个字，字字如刀，刻在儿臣心上。”
  “儿臣今日，不想引经据典，不想高谈阔论。”
  “儿臣只想问父皇和在座诸位一个问题——”
  他的目光终于缓缓垂落，带着血丝的眼睛扫过众人，那眼神里有痛楚，有自嘲，更有一种近乎绝望的平静。
  “一个奢靡无度、顶撞师长、甚至……连自己亲生骨肉都能弃之不顾的储君……”
  他每说一项，声音就低沉一分，像是重锤敲在人心上。
  “他配谈尊师吗？”
  “他配论德行吗？”
  “儿臣过往种种，便是这八个字最不堪的反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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