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作者:卧龙生    更新:2021-11-29 16:53
  刘文长沉吟了一阵,定下了心情,起身说道:“也罢!生死由命,任它去吧!”当先举步行出花榭。
  第二天。刘文长调阅案卷,果然找到了唐明这个案子。
  那是一件窃盗小事,但原告却是庐州府很有头脸的大富豪沙九。而且也在唐明身上,找到一块青翠的玉佩。
  唐明不承认窃盗之罪,说翠玉佩是家传之物,一直佩带在身上。但沙九爷却指认玉佩正是失窃的三件宝物之一。
  还有一件白玉斑指和翠玉钗,三件都是玉器,放在一处。沙九爷收回玉佩,也要追究斑指、玉钗下落。
  沙九在庐州地面上,被人称九爷而出名。是因为他不但有钱,也很有势,而且是真正的权势。沙九爷的女儿嫁给了江西布政使,是比知府大了很多的大官,也是知府大人的顶头上司。
  只不过沙九爷的女婿主政江西省,庐州是安徽省所管辖。
  唐明只是五年前移居庐州的寡母孤儿,刚到庐州时,唐明也入塾读书。只是家境日渐没落,读不下去了,只好找工作,在一家酒楼中打杂。
  掌柜的看他聪明伶俐,要他到前堂接待客人,也就是店小二的工作。但唐明不肯,宁愿窝在厨房里挑水洗菜,中午闲下来时,可以看书。
  这么两个身份悬殊的人打官司,不用想,也该知道结果了。刘文长问过两个姓名之后,也未细审,就批交班房严刑追赃,三木之下,整得唐明死去活来,只好认罪招供,供是招了,但却交不出斑指、玉钗,无法销案。
  好在沙九爷收回玉佩之后,也未再追究,案子就这样拖了下来。
  这件案子是沙九爷的手下,直接抓住了小唐明送入公堂。
  所以——
  郭宝元完全不知道这件事情,全是刘师爷一手包办,程知府也不知道。小案子嘛!像弹弹身上的灰尘一样。刘文长早已抛置脑后,才一直想不起来。
  谁知道阴沟里翻船,突然冒出了那么一个厉害人物,出头翻案。
  想出了前因后果,刘文长才真的惊出了一身冷汗,知府大人差一点丢了老命,全是他一手造成。不过,他认为自己没有犯大错,穷得打杂活的唐明,怎么会有那样一块价值不凡的王佩?
  以沙九爷的身份,应该不会去赖一个穷小子。就算知府亲审,也没有第二种判法。
  但事情由一个鬼魅一般的江湖高人出头,就不是情理中说得通了。沙九爷得罪不起,但老命更为重要,自己也有一小疏忽,就是没有细审案情。其实,审了又怎么样?总不能判沙九爷个诬告之罪吧?
  刘文长细作思量之后,最好的办法是释放唐明。能使它水波不再起,是上上之策,这就是立刻下令请唐明到公事房见面,而且严命手下,是请人,不是带人。
  唐明在两个值班狱卒搀扶着入房,一眼之下,使得刘文长血压升高,头大如斗。
  原来唐明双腿的伤势很重,重到必须两个人扶住他,才能行动。
  刘师爷记得唐明入狱,是四个月前的事了,就算被逼供,棒伤也该复元了。但看唐明的伤势,好像是近日的行刑,一问之下,刘文长不但头大难消,连心也冷了半截。
  不错!唐明的伤,是三天前被鞭子抽的,血痕宛然,尚未结疤。事实上,唐明牢中的生活,悲惨至极,班房中人,一直想追出斑指、玉钗。十天半月,就把唐明揪出来,刑求逼供一次。
  唐明坐了四个月的牢,已经刑求八次,说是坐牢,其实四个月全在养伤,整个人已被折磨得骨瘦如柴。
  刘文长摇摇头,使神志清醒一些,离开座位走向唐明,低声道:“小兄弟!你受苦了。”
  “我没偷,就是没偷,到哪里去起赃物,不要折磨我了,干脆打死我吧!这样的十天半个月刑逼一次,我作鬼也不会饶你们的……”
  刘文长接道:“小兄弟!不要误会,我是要放你出去的!”伸手抓起唐明的右腕。
  天哪!一双小手,竟也挟得血疤处处,刘文长的双手抖动起来。事实上,是全身都在抖动。
  这样一个全身是伤的唐明,放出去,还不如不放。那个黑衣人见到了,只怕会杀机更炽。
  唐明突然抽回双手,哭道:“不要再挟我的手了,我的十个手指,已没有一根完好,你们就不能发发善心吗?”
  “小兄弟!不会啦!”看到那些血疤伤痕,刘文长心里也发毛,他只不过挥挥笔,但堂下牢中的犯人,却是脱了一层皮,被整得死去活来。
  “是真的要放你出去,我立刻找大夫给你看伤……”刘文长道:“我也要严惩私刑逼供的人。”
  “算啦!让我死得痛快一些,我就很感激了,那玉佩真的是我们传家之物,我很小的时候,就戴在身上。”
  “我明白!是冤枉了你。来人啊!去请最好的伤科大夫,要他带最好的药来!”刘文长吆喝过后,又换上了十分柔和的口气,接道:“我一定帮小兄弟找回公道,他们怎么样打你,我就要他们怎么样挨打!我知道你不相信,但立刻就可以证明,你坐下休息,我这就传班房中入,把整你的人抓出来,让你亲眼看着……”
  但闻叹息两声,两个扶着唐明的狱卒,一齐跪了下去,道:
  “大人开恩!我们逼赃用刑,也是迫于无奈呀!希望找出斑指、玉钗,早些结了这个案子。”
  敢情,这两个狱卒就是参与刑求的人。他们越听越不对,刘师爷不是套口供,而是存心玩真的了。
  刘文长立刻火冒三丈,飞起一脚,把左面一个狱卒踢倒在地,双手连环,猛打有首狱卒的耳光。
  两个人被掌劈脚踢,只好放开了扶住唐明的手。唐明立足不稳,摇摇欲倒。
  刘文长顾不得再揍人,一把扶住唐明,道:“牢房中如此的无法无天,我是全不知道,此后一定要好好整饬!”
  “刘兄!这一位就是唐明了。”
  不知何时,郭宝元已进入屋中,站在身侧。
  “你看看!这算什么吗?把一个好好的年轻人,折磨成这个样子。你说!这批人该不该重责不贷?”
  刘文长说得神情激动,竟然是声泪俱下。
  唐明看呆了。两个狱卒也看得心生寒意,暗道:就算打了他的亲儿子,也不用如此个痛苦法啊?真不知道,他要如何整我们了。
  郭宝元心中明白,刘文长哭的不是唐明,是为自己一条老命流泪。这样血疤处处,不成人形的唐明,很可能会激起那个黑衣人的杀机。吁口气道:“打得如此心狠手辣,这批人非办不可。但最重要的,还是唐明小弟的伤势……”
  “我已经派人去请大夫了,只是不知道,要多长时间,才能医好唐小弟的伤势?”
  “看情形!要十天半月才行……”
  “郭兄!这不成啊!”刘文长目光一掠两个仍在地上跪着的狱卒,吼道:
  “你们这一群流氓恶棍,一点也不懂人在公门好修行啊!唐小弟是在坐牢,你们拿他当箭靶子打呀!”
  “刘兄!大夫到了,先替唐小弟医伤要紧。”
  原来,大夫提着药箱子站在门口,眼看刘师爷,正在大发脾气,哪里敢闯进来,只好站在门口等。
  大夫用了最好的药,内服外抹,使唐明的痛苦,消退了不少。四个月来,他就没有这么舒服过,闭上眼睛睡着了。
  刘文长拉着大夫到门口,低声道:“我要他立刻伤好,你只管用最好的药,花多少银子都行。”
  “大人!他的伤,不是一般的伤,而是多次的连续重创……”大夫道:“能保住一条命,已经是祖上有德了。”
  “你是医不好了?”刘文长接道。
  “行刑人虽然狠毒,连创旧伤。但他们很内行,伤肉伤筋,不伤骨,调理得好,人还不致残废,但那个痛苦,可就受得大了……”大夫摇摇头道:“十几岁的小孩子嘛!犯了什么大罪呀?”
  “我要知道,他的伤几时能好?”
  “十天下床行动,一个月伤疤脱落,但留在身上的疤痕,就算能平复,也要三两年了。”
  刘文长摇头苦笑。
  “大夫请尽力医吧!”郭宝元一拉刘文长,道:“我已经了解案情……”
  看伤的大夫很知趣。急急接道:
  “他又疼又累,这一觉,至少要睡两个时辰,我下午再来看他。”也不等刘文长回答,转身快步而去。
  “郭兄!我实非有意,案子太小了,交下去,就忘了再问。想不到……”
  “刘兄!”郭宝元接道:“唐小弟的伤势,还可以应付,问题是,他要讨回王佩,咱们该如何应付,是不是找沙九爷要回来?”
  “说到此处,我倒有点奇怪了,沙九爷家产万贯,为什么要讹诈唐小弟一方王佩?”
  “刘兄早就知道了……”
  “不!”刘文长脸上一热。道:“唐小弟一顿板子,就招了供,但数番酷刑折磨,却交不出赃物,只怪当时,我也太马虎了。”
  “刘兄!不要自责,知府大人亲自审理,也是一样的刑法,问题在那块玉佩有什么名贵之处,沙九非取到手不可?”
  “对!郭兄这一提,真该好好地查究了。”
  “唉!怎么查?除非把沙九拿问下狱,也来个严刑逼供。这件事,好像是办不到了。”
  “要不要请知府大人定夺?”
  “案子是你的,大人已无辜受累,不麻烦他了,我看只有郭某陪着你了。”
  “好!好朋友!这件事能平安度过,文长要和你交一个肝胆相照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