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作者:卧龙生    更新:2021-11-29 15:55
  那黑袍人突然出手,点了胡梅几处穴道:冷冷的望了金钟道长一眼,道:“咱们出手相救道长,那就有烦道长带着他的尸体,先离开这片险地。”也不容金钟道长答话,挟着左文娟,当先向后退去。
  群豪眼看飞叟胡梅这般遭遇,心中早已不寒而栗,哪还有勇气尝试,齐齐沿着石径向后退去。
  这一来,却苦了金钟道长,他腿上伤势甚重,未能及时包扎,此刻扛着全身僵硬的飞叟胡梅,心窝里一股怨忿之气,又说不出口。
  群豪退出悬崖边缘的石径,那黑袍人语气冰冷的说道:“现在可以放下他了,看看他是有救没救?”
  此人一张又长又瘦的面孔上,有如凝结着一层冰霜,只要多望他两眼,心头就不自禁的生出寒意,众豪在他气指颐使之下,竟然无人敢出言反驳。
  只有那高大的少林和尚,似是不愿看这黑袍人狂傲的神态,一个人远远的躲在丈余外处,仰脸望天。
  金钟道长缓缓放下飞叟胡梅,“嚓”的一声,撕下一块道袍,包好伤口。
  黑袍左手提起飞叟胡梅的衣领,右掌“啪”的一声,击在胡梅的背心之上,紧接又推拿了他一十二处穴道。
  胡梅那紧闭的双目,缓缓微动,静止的心脏,也开始跳动起来。
  黑袍人伸出右掌,轻轻落下,按在飞叟胡梅的顶门之上,一股热流,循掌而下,侵入了胡梅的穴道之中。
  但闻胡梅长长叹息一声,睁开了双眼。
  黑袍人冷冷说道:“胡兄把这位女娃儿给了在下,在下救了胡兄一命,那是足以报答胡兄了?”
  飞叟胡梅心知只要自己稍有辩白,略露不满的口风,他只要一发掌心内力,立时将震碎自己的“天灵”要穴。此人在江湖上,向以心狠手辣著称,二十年来,伤亡在他手下的武林人物,已不知凡几,想到自己已一番舍命苦战,好不容易擒得了这左文娟,要以此女交换九大门派绝技,却不料落得一场空欢喜,心中虽不愿意,但口中又不敢说出来,强忍下心头怒火,道:“齐兄说的不错,正当如此,才算公平。”
  黑袍人缓缓收起按在胡梅头上的右掌,道:“既是如此,在下就此别过于。”抱起左文娟,纵身一跃,人已到了一丈开外,接连几个飞跃,已走的踪影不见。
  数十道目光,望着那黑袍人,但却无一人敢于出手拦住。
  飞叟胡梅缓缓站起身子,捡起那黑袍人放在地下的长剑,一连挥动,长剑打闪,斩断身上索绳,倒握剑尖,把剑柄递到金钟道长的手上,道:“兄弟这次死里逃生,都是道兄所赐,咱们青山不改,后会有期,兄弟要先走一步了。”纵身而起,如飞奔去。
  群豪转眼望时,那少林和尚亦早巳走的不知去向了。
  原来他身上带着左鉴白的首级,生恐别人动手抢夺,趁群豪注意那黑袍人时,悄无声息而去。
  金钟道长挥剑自断身上索绳,长剑点地而去。
  群豪回望了那“生死桥”一眼,但见黑雾迷蒙,谁也没有胆子,再冒那恐怖的死亡之险。
  且说左少白茫然的踏上了“生死桥”,缓缓向前走去。家破人亡,父母惨死,这些惨重打击,使他心胆俱碎,神经麻木。他唯一记得的一件事情,就是要过这“生死桥”去。
  桥下黑雾翻滚,冒上来阵阵的冷风,飘吹起他的衣袂。
  桥身逐渐的降低,黑雾掩没去了他的全身,寒气更加凛冽,刺肤透肌。
  这些恐怖的景象,都没有引起左少白的注意,也没有激起他的运气御寒的念头。
  他此刻早已是魂断心碎,早已不知死亡之可怖,就算是一座高耸的山峰,在他的面前倒了下来,他也不知闪避。
  他这茫然失神的缓步而行,正好暗合了这漩转气流的顺势。这是一股奇怪的气流,由那千里绵延的山势,和一道地层下暗流所形成,地层下的暗流在这道绝壑中,暴出地面顺流而下,澎湃汹涌,但又被几道曲转的山壁阻挡,激流回身,往返激荡,构成了这一段奇怪漩流。
  那沿着山势而来的气流,被两侧山势压挤,曲转的山壁阻挡,和地层中随着暗流排出的沼气,混在一起,被谷中激流冲击上漩,形成了一片弥漫在谷中的黑雾,曲转的山势终年有规律地阻挡气流,集成一股“回旋风”。
  这股奇异的“回旋风”,随谷底激流旋动,愈向上愈是轻微。
  但那轻微的风势中,却潜蕴无与伦比的威力,一遇突来的阻力,威势立时增强,如果那承受之人能够置之不理,全不抗拒,风力随强随消,保持着轻淡的强度;如若稍受抗拒之力,使那终年规则旋转的风势,旋速变逆,立即将产生不可挡的威力。这种大自然的威势,实非任何武功高强之人,所能抗拒。
  左少白心痛父母惨死,长兄罹难,茫然行来,竟然被他渡过了凶险无比的“生死桥”。
  桥的这一边,景物突然一变,一列山峰,拱围着一片数百亩大小的盆地。
  遍地山花,一片绚烂,几竿修竹,混生在山花丛中。
  这片不大不小的盆地之中,已然有人开辟出一片田园,种植了五谷、菜蔬。
  绚烂山花、蔬菜五谷,都未能引起左少白的注意,他仍是茫然向前走着。
  一棵高大的胡桃树下,坐着一个发髯皆白的老人,面前放着一张木桌,桌上摆着四碟菜肴、一杯酒、一付杯筷,自斟自饮,神情怡然自得。
  左少白缓步由那树下行过,似是根本不知道树下有人,连头也未转动一下。
  他这冷漠的神态,反而引起了老人的好奇,重重的咳了一声,叫道:“小娃儿!”
  左少白恍如未闻,仍然慢步向前走去。
  那老人一皱眉头,突然屈指一弹,一缕凌厉的指风,直袭过去,击中了左少白右腿膝间的“曲泉”穴。
  在那老人想来,这弹指一击,只用出三成力道:未必能够击中,纵然击中,也未必能够伤人,却不料左少白右腿一屈,扑摔在地上。
  左少白茫然迷乱的神智,也吃这老人弹指中穴的一击,突然醒了过来。
  回头望去,只见一个发髯苍白的老人,一步步走了过来,不禁暗暗一叹,忖道:“我已然走过了那‘生死桥’,总算未负父母之命,死在这老人手中,也好早在黄泉路上,和爹娘、长兄相见。”当下闭上双目,望也不望那老人一眼。
  他迷乱的神智,虽已清醒,但尚未尽复,还未想到父母为什么要再三嘱咐他越渡那“生死桥”。
  但觉右腿又被人拍子一掌,被点的穴道:突然解开,睁眼看去,只见那老人带着和霭的微笑,站在身边,神情之间,毫无恶意。
  左少白缓缓坐了起来,四外打量一阵,叹息一声,道:“老伯,你为什么不杀我呢?”
  那老人笑道:“你这小娃儿,讲话颠三倒四,老夫为什么要杀你?”
  左少白道:“八年之中,我遇上的尽都是要杀我们一家的人。”
  那老人笑容一敛,道:“有这等事?”
  左少白道:“一点不错啊!所以我奇怪你为什么点了我的穴道之后,又解了我的穴道?”
  那老人道:“那是因为你不听老夫喝叫之言,我才点了你的穴道:咱们无仇怨,我为什么要杀了你?何况老夫这一生之中,除了两次失手伤了两个人外,从未杀害过人。”
  左少白缓缓站起身子,问道:“这是什么地方?我走完了‘生死桥’么?”
  那老人道:“这地方没有名字,老夫叫它‘无忧谷’,哈哈,不论什么人能到这里,都将会无忧无虑,忘却烦恼,你如不走过‘生死桥’如何能进入这‘无忧谷’中?”
  父母战死的凄凉景象,突然间浮现在左少白脑际,轻轻叹息一声,道:“可是我却忘不了那杀害父母、长兄和姊姊的仇恨!”
  那老人道:“怎么?你们一家人都被人杀了?”
  左少白道:“不错,我们一家五口,眼下大概只有我一个人了。”
  那老人也不禁为之一叹,道:“可怜的小娃儿,他们为什么要杀害你的父母和长兄、姊姊呢?”
  左少白道:“这是一段武林公案,我父母不过是受人牵累,跌入了漩涡之中,只落得家破人亡!”
  那老人道:“令尊和令堂,不知是何人所杀?杀在何处?”
  左少白道:“九大门派之外,还有四门、三会、两帮中人,无数高手,个个欲得我左家人而后快,杀我们而后甘心,唉!
  爹娘就死在这‘生死桥’外,我要找他们替爹娘报仇!”
  那老人道:“报仇的事,以后再说不迟,眼下你神智还未全清醒,先休息一会,待你神智尽复时,咱们再谈谈往事。”
  左少白道:“多谢老前辈的关照。”
  那老人伸手一把,抓住了左少白右腕脉穴,道:“走,我送你到我住的茅屋中去。”
  左少白腕穴道被人扣住,纵然不去也不行,只好任他牵住跑入一座茅屋中。
  那老人双手托起了左少白,放在床上,随手点了他的睡穴,说道:“你先好好的睡上一觉。”缓步出室而去。
  左少白心中虽然很明白,因睡穴被点,有口难言,一双眼皮,不自主的闭了起来,沉沉睡去。
  不知过去了多少时间,天色已黑了下来。
  左少白睁眼看去,只见那老人坐在一张木桌之旁喝酒,神态间十分欢愉,茅屋一角处,插着一只高燃的松油火把。
  窗外是一片深沉的夜色,看不清景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