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 第二十九章 帝女花(一)
作者:青眉如黛    更新:2021-11-29 14:15
  第二十九章 帝女花(一)
  你是一树一树的花开,是燕
  在梁间呢喃,
  ——你是爱,是暖,
  是希望,你是人间的四月天!
  草长莺飞柳绿花红,四月晨露清新微凉,穿衣照镜,门轻扣一声——
  我掖门竖指,一双圆眼不满地瞪我,我摊手笑,没办法,女孩子出门总要打扮打扮吧!蹑手蹑脚靠近床沿,伸手去够,近些,再近些,呀,水香绢帕凌空飞起,悠晃着罩拢面门。
  “早去早回,别再把京兆尹给我招来,知道么?”那人咕哝着翻身补眠,我讶然失笑,俯身扳过他脸,“啪”地亲了一口,他睁眼,一双黑眸清亮有神。弯身俯下的姿势还未及改变,腰肢吃重,我把持不住一下跌到他身。暧昧相贴,他迅速硬挺,“逽儿,逽儿在等我。。。”我刹那飞红双颊,他停下动作,在我耳边暖暖呼气。“珍珠,这些日你辛苦了,下了朝我去接你,我们带暧儿一起回家,好么?”
  终于松口了呀,这个男人!我心满意足地加上一记香吻,然后,手上用力——
  “你扭到哪里!”他几乎是□□,我坏笑着下楼,身后是他的咬牙切齿,“珍珠。。。你等着!”
  哼哼,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李殿下这回总算是有所体会了吧,一下得罪两个郭家人,就让你欲求不满!
  “姨!”小小软软的身子扑向我,我欢笑着抱起他,还未说出这个大团圆消息,小人儿捏了小拳头起誓,“姨姨,我决定了!”
  “决定什么了?”我香香完美无缺的小脸,实在是感叹造物主偏心,俊男倩女都集了郭家了,才四岁多点的小人儿,已是这般的大小通吃,今后长大了还了得啊。
  “我不喜欢舅舅了,姨姨不要跟他在一起!”小郭暧嘟嘴指阁楼,小孩子记恨了呀,我安慰他,搜肠挖肚地讲着李俶的好处,比如你喜欢吃鱼汤鱼眼睛肉,人家堂堂广平王每次都是喂完你才吃剩汤剩肉拉,比如你烧着了雍王府是谁免你吃牢饭又是谁帮你赔钱拉。李逽在旁帮腔,说是谁教你偷懒翘课跑去捞鱼,即便是崔光远不告状那手板子也没冤了你。
  “十下呢,俶打他十下呢!”我心疼郭暧,不能体罚孩子知不知道呀,李俶真是严厉,用他的话说已是格外法外开恩。郭旰挨了十大板子,郭暧好些,挨了十个手板,原因是郭旰教了小郭暧翘课去雍王府外宅池塘捞鱼烧烤,结果一不小心踢翻了炉子,风急火大,一下烧着了人家的宅子一角。雍王李守礼呀,现今皇帝的唐兄,李俶的叔父,人家倒是大度不究,一场大火引来了长安地区最高行政长官——京兆尹崔光远,李俶摆平此事,二十个板子打得郭家两个男丁心有余悸。
  大唐皇室子弟教养严格,三岁习文四岁习武,且从小带离娘亲,在百孙院中长大成人。李俶是爱乌及乌望子成龙,二月郭暧被接到长安沈府,四岁半的小人儿立刻辛苦了起来,白日里在邻了百孙院的偏院念书练功,那里聚集了一票与皇室搭点边的男孩儿,夜里回府还得温故知新。李俶又坚持要他独睡,我大哥是现代的养育方法,郭暧从小与父母同房,这下天天是临睡大哭一场一早起来又眼泪汪汪。起先我倒是硬着心肠,眼看他一日比一日独立自主心里还有些佩服李俶的铁人教育,待这十板子打完我甩手回了沈府亲自带他,整个四月,或踏青识花草树木、或远山近池写生涂鸦,或郊游烧烤自制纸鸢,生活过得无比惬意充实。
  “我能自己走。”郭暧从我怀里溜下,他最近是长大不少,至少一来时赖人抱的毛病是改了,“姨姨今日好漂亮哦!”他拉我的裙摆,湖绿纱裙,裙摆金丝绣成的小鱼儿,闻风而动,清盈飘逸,宛然是鲜活一般。
  “我知道了!今日去便桥是不是!去看赤鲤!”郭暧拍手笑。李逽没给他面子,一点他额,“就知道玩,我象你这般大的时候早文武双全了!”
  “文武双全郡主,上马了呀!”郭旰翘脚在府门口叫,门外停着一驾马车,我抱郭暧上车,李逽与郭旰前头带路,自那小子被李俶罚过之后,他二人倒是融洽了不少,因为那日李逽求得情,本来该打二十大板的,金创药和莫太医也是李逽请的。她真是个大度开朗的女孩子,正月十五大哥走时她来送了,远远地站在巷尾,红衣单薄。十六我搬回王府,她张罗一切,热心依旧,后来又与郭旰安允汶混迹一处,赛马春猎,远足涉水,就是羽林军的蹴鞠比赛她都插上一腿,潇洒自在得让我眼红。
  “看赤鲤呀,主意不错!不过我们要先去接一位老爷爷,呜,是两位,郭暧,你要叫‘祖爷爷’,知道么?”马车停下,我牵着郭暧走上便桥,桥的那端,两位鹤发童颜的老者向我们走来。
  来者正是数月之前便寻不着的国手神医独孤爷爷,他身边的老者么,仙风道骨,清冕和蔼,三尺长髯飘扬胸前,哇,神仙啊,我张嘴就叫了声“神仙爷爷”。老神医哈哈大笑,神仙爷爷捋须长笑,“独孤,你那孙女有点意思啊!”
  “郭暧,叫呀,叫人呀!”我催促小郭暧,那小子一反平常的甜言蜜语,指了桥下呀呀地叫,“姨!看!看!”
  看什么呀,不识泰山的苯小子,我抬手就去敲他头。忽然,黄金四十五度角一道阳光折射、散开、再折射,眯眼间,又红又金一道弧度闪过,一个湿湿滑滑的东西贴面滑过,我下意识合拢双手,怀中一沉,一尾肥硕的渭水赤鲤落于我怀中,扑腾扑腾跳跃不止。
  呀!我尖叫。
  “姨姨!给我!给我!”郭暧掂了脚伸手来够。
  我一胸湿透,抱了条鲤鱼尴尬得要死,想放吧胸前湿了大片,是大大的失态,不放吧,一桥的人都看到了,人人好奇得要死,不知道这渭水赤鲤是发了什么疯了,居然从三丈下的河里一跃而上,还正好落了我怀里。
  “给我!珍珠!”
  “小姨,给我!”
  李逽郭旰撸了袖来接,我忙不迭交了他们手捂胸而避。“呀!跳了!”几人大叫,那鲤鱼又沉又重,浑身滑不溜秋,跳过几人手掌,我回身去看,它一甩尾,正跳进我怀中。
  “丫头,给爷爷吧。”身边极柔的一股力推来,我顺势后退,青袍一扬一卷一甩,“扑通”一声,赤鲤落入河中入水向北,大大小小数不清的赤鲤随波逐流,一河赤红竟逆流而上。
  “。。。。”神仙爷爷唇角伮动,一字一字清晰入我耳中,我瞬间耳间轰鸣大脑一片空白,回过神来,身上已披了白袍,气息熟悉。
  “李该?”李俶迢望桥头,远远地,身影模糊,青袍白发,两位爷爷已远去。
  李该,唐初年著名的天象家李淳风之子,占候吉凶,若节契然,当世术家意有鬼神相之,中宗初年擢太史令,后辞官,撰《法象书》七篇之下,合其父的七篇之上,传於世,后人推崇甚密。
  “李先生已满百岁了,一向行踪缥缈云游四海,前些月听说安禄山厚禄相请也没得了先生一句箴言,倒是你,投了他的缘。”李俶扶我上车,他为脱我湿衣,以自己的外袍裹我。
  我喷涕不断,好一会儿才能开口问他,“爷爷呢?”
  “你刚才魂游太虚么?”他哭笑不得,紧一紧我衣襟,挂帘封得严实,“老神医说要与李先生登一回华山,六月回转长安,我后赶来的都听见了,你没听见吗?”
  哦,我记起,爷爷六月十九日七十大寿,我还答应了下厨做七十块肉为他老人家祝寿。车轮辘辘,我挑帘看窗外,日当正午,随口问他今日怎下朝得比平日早,他笑意渐深,停留我肩上的手渐渐下滑,滑于腰间,收拢。我急扭身去躲,他翻手控住我腰,唇暖暖贴来,“俶。。。”他含住我唇,吞掉多余的语声。车厢狭小,我枕于他腿,他塌身下来,我勾颈仰首,吞咽吸吮小心自制,吻得动情缠绵,气息愈长愈热。“珍珠,六月皇爷爷避暑华清宫,我今日正是去操办此事。我带你同去,我们,生个孩儿好么?”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正式征求我意见,他喜欢孩儿,虽是对郭暧严格了些,却是真正爱护着,望他成龙。这几月我住回沈府,他在刑部府衙结了公事之后再赶来常乐坊,有时还需来回处理些王府事务,沈府不比王府,公文或缺或是朝服不整他还需提早起床赶回王府再入皇城。早出晚归疲力一日,回来通常是倒头就睡,即便是从前床第之间他也是自制颇多,怕我受不住。这些月皇室喜事连连,霍国长公主又延下一子,几位县主宗室之女也传有喜脉,过两个月随驾避暑,看了他人子女膝下承欢,他是眼红了呀。
  “俶。。。”我答声,一些些犹豫,一些些羞涩。十九岁生子,以现代的眼光来看早是早了些,不过也让他等了好些年了。“好不好?男孩儿好,女孩儿我更喜欢。珍珠,好不好?”他微哑的声音在我耳边诱惑,耳垂酥酥麻麻,他轻舔,那处是我最敏感之处。“嗯。。。好。。。”我怕痒地缩起,他凑耳来听,一个“好”字刚出口一半,车厢猛烈往右甩去,惯性使然,我们向左边车壁撞去。“咚”地一声巨响,他一手抱我一手一掌击出,硬生生顶住车壁,车中一应物什哗啦啦滚向一边,马车嘎然而止,车外马声嘶叫,想是这一缰勒得极凶。
  “刘福,出什么事了!”李俶闷喝,我惊魂甫定,刚要开车门他一把按住,随他目光看去,我穿着他宽大的外袍,刚才的一搂一抱间领口已滑至肩下,如此开门实在不妥。
  “殿下受惊了,奴才驶得急了些,险些,险些撞了。。。南阳王的人。”刘总管在车外斟酌着词句回答,“南阳王”三个字听得我忍不住掀开窗帘一角,只见车外地上一片狼籍,象似刚打完了群架,周围遭秧的摊贩店家骂声不绝围了里三层外三层。
  “东市?”李俶只瞄了一眼,立刻落帘,命车夫将车驶到路边停下,刘福去打探,片刻回禀,谴词用句更是精炼得惊人。
  李俶“啪啪”两声扣了车门,车马再度启动,抛了一街的喧闹于身后。
  “俶,李系还在里头,外面这样。。。”我颇觉意外,照刘总管的说法,李系就在里头,外面动手的是安家的门客和他的手下,事情闹得这般大,他若是一出来人人皆知堂堂南阳王流连教坊之地不说,还纵容手下伤人伤物,依了李俶的个性,该叫京兆尹先押了闹事者疏散了一众闲人,大事化了小事化无,关键是别让人落了口舌才对呀。
  “咎由自取!”李俶看我一眼,面无表情吐出两个字,“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