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作者:M·Y    更新:2021-11-29 12:52
  景德元年(1004年)真宗陛下与辽国修下‘澶渊之盟’,两国暂且修好,可近几十年来辽人蠢蠢欲动,肆无忌惮,多次扰我边境,更有大军南下之势。
  如若代州失守,辽人便会从两条大道进军,一是由朔州入原平,攻击忻州;一条由蔚州长驱直入,进入代州,再经忻州,直抵太原府。而太原府一旦失守,辽军往西,可以过黄河与西夏人呼应,延安府难免腹背受敌,西部边防立时就有崩溃之危机;向南,可以直接攻击我朝西京河南府洛阳;向东还可以立时瓦解真定府一防,同时在黄河北岸威胁北京大名府,使得辽军便能顺利南下,这样一来,东京汴京,就直接暴露在辽军之前。”
  蒙天鸣对时局这翻剖析,即使是苏轼这样的才子,钦佩之情也油然而生,“啊!难得天鸣兄有如此远见实酌,相比之下,子瞻真是相形见绌了!”
  站在苏轼身后的秦观平时喜读兵书,可同蒙天鸣比较却只能沦为清谈高议之辈。
  “子瞻兄弟言重了,我蒙天鸣一芥莽夫,安敢同苏大学士的才华相比。”蒙天鸣谦虚的摆摆手,接着说:“为人臣子,忠君爱国,收复燕云乃我大宋男儿己任。时下朝野旧雨凋零,新党旧党意见相歧,我能脱身之间牧守边防,却也不为一间好事;只是但求陛下能够改革新法,励精图治,早日王师北上驱逐外敌,收复失地。”
  “革新法,精图治!”苏轼点点头,将这六字在心中默默念道,心想:这新法变革是何其艰难,不能励精图治不说,却将这天下弄得民不聊生,王师北上之日只怕更加遥遥无期了。
  提到新法,苏轼不由得将心中所想吐露出来,“青苗法的条例我也曾细细看过,若观这条例,王丞相与司农寺诸人,全是为国为民之心,其立法之意,一则解民之困,二则顺便增加国库的收入,平心而论,青苗法,良法也;然而,纵是良法,执行矣还需要良吏,若无良吏,青苗法只会成为贪官收刮民脂民膏的利器。”
  正当苏轼说到这时,忽然被马车上传出一阵孩童的嬉笑和妇人的责怪声打断。想必那妇人管不住那孩童,一颗小脑袋竟从车窗探了出来,滴溜溜的一双长目瞧着苏轼、蒙天鸣、秦观三人。
  小儿嘴角轻扬,童声清脆的吐出一句:“阿爹车下邀双月,留子车中独伴娘?”
  句中“双月”合为“朋”字,小小孩童的意思是怪罪自己父亲,眼中只有朋友,却弃妻儿车中不顾,颇有一翻相戏埋怨的味道。
  “灵云,不下来见过你苏轼叔叔和少游哥哥,竟胆敢在那班门弄斧,岂不是要他人取笑爹爹教子不严!”
  那五、六岁模样的总角小儿正是蒙天鸣的独子——蒙灵云。
  蒙灵云生得一副小巧灵秀的脸孔,灵秀中却又隐含几分坚毅之气,显得刚柔并重;加之刚才竟用诗句逗趣自己的父亲,当真人如其名:天资聪灵,性如游云。
  受了蒙天鸣一番训斥,蒙灵云携同母亲灰溜溜的从车上爬下。
  “苏叔叔安好。”他先向苏轼鞠了一躬,随后便闪到秦观身边,嬉笑的问了声:“少游哥哥好。”接着便顽劣的抚弄秦观的配剑。
  苏轼离京时,他和蒙天鸣都已经各有家世。蒙天鸣成亲之时,恰逢苏轼丁忧之期,所以苏轼未曾见过他这嫂嫂,更加想不到多年不见蒙天鸣竟然已经有了如此天资聪明的孩儿,小小年纪便能作诗,实是小孩中罕见!惊骇之余却不敢失礼,首先还是见过从车上走下的蒙夫人,“子瞻见过嫂嫂。”
  “叔叔多礼了。”蒙夫人向苏轼还以一个万福之后,柔声斥唤蒙灵云道:“云儿,勿要顽劣,扰你爹爹同故人叙旧,快快随娘亲回车上去。”
  蒙灵云正抚着秦观配剑的红锦长丝剑坠,心想若能将这宝剑抽出,在手上端上一端定是威风;抑或能劝这少游哥哥能当场舞上一剑,必定大饱眼福。可听到娘亲斥唤,却不敢忤逆,只好依依不舍挪回蒙夫人身边,目光却始终不离秦观腰间的那柄黑鞘长剑。
  苏轼介于礼仪,不能正眼直视蒙天鸣的妻子,只是用余光微扫,便惊觉自己这位嫂嫂虽不是绝世美人,却也年轻貌美,举手投足间,颇有自己亡妻的影子。
  苏轼的结发之妻名叫王弗,生性温柔,知书达礼,十六岁嫁给苏轼,与苏轼生活了十一之后病逝。苏轼依父亲苏洵言“于汝母坟茔旁葬之”,并在埋葬王弗的山头亲手种植了三万株松树以寄哀思,后又写下了被誉为悼亡词千古第一的《江城子·记梦》:
  十年生死两茫茫。
  不思量,自难忘。
  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
  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夜来幽梦忽还乡。
  小轩窗,正梳妆。
  相顾无言,唯有泪千行。
  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岗。
  蒙夫人一身白衣,虽是粗布麻衣,却里不住玉肌冰肤;她的娇貌虽不能空前绝后,却也美得令人透不过气,正是眉目如画,芙蓉如面,彷佛连一颗泪珠也会把她的腮儿滴破。八、九岁的蒙灵云依偎在她裙边,更令她少了少女的任性、妄为;多了几分母性特有的温柔,也许正是因为这样,苏轼才会觉得她同自己的亡妻是那么的相似。
  苏轼君子之心坦坦荡荡,除了爱美和怀念之情,别无它想,目送最后一缕罗裙消失在车门之后,继续同蒙天鸣叙道别之情。
  “天鸣兄,天色已晚,就让子瞻护送兄长走上一程。”
  “还是不烦劳子瞻了,若是继续相送,恐返回时天色尽黑;边关多有匪盗,为兄不放心让你二人孤单赶路,就此别过吧!”
  “哎,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天鸣兄此去,可惜汴京城中,再无知音。”
  “子瞻言过了,汴京城中怎会再无知音,现子瞻身边不正有一知音相伴?”蒙天鸣所指正是苏轼身旁的秦观。秦观仰慕苏轼才华,故尊拜苏轼为师,实际却是苏轼的忘年知交。
  三人对饮最后一杯酒后,蒙天鸣将苏轼扶上马鞍,依依不舍的再次道别珍重:“子瞻、少游,后会有期!天鸣就此告辞。”
  第二章 大义
  别过苏轼、秦观二人,蒙天鸣携其家眷一路北行。
  当一行人行至雁南通往雁北的关门时,蒙家老奴——蒙忠驱马来到蒙天鸣的马车一侧,轻扣车厢,禀报道:“少主,出了前面那座关门,就到雁北境界。现已黄昏,再走下去,怕是要在野外扎营,不如就在雁南停留一夜,明日一早再行出发吧?”
  蒙天鸣掀开车帘,看了看天色,应声道:“恩,忠叔,你去安排下,我们就在驿站停留一晚,明日再行出发。”
  “是,少主。”蒙忠应了一声后,将停留一晚的消息向其他人等通传。
  雁南已是大宋边陲,人烟稀少,客栈更是少有,好在宋时,交通较为发达,每十里设一邮亭,每三十里设一驿站。雁关内外的过往赶路的商人若是遇到天晚,需作停留,通常就在官家的驿站留宿一晚,随便还能让驿卒照顾下马匹。
  离雁南关城门不远,就有一处驿站,说是驿站,其实便是几间破烂马厩,厩中养了五匹瘦马,又有几个半死不活的驿卒。
  蒙天鸣从没想到堂堂大宋朝借以传递军情、运送粮草的驿站竟然会是这等模样,一时间不由得有点发呆,一股莫名的惆怅涌上心头。
  他将上任的通文和官牌交给蒙忠,以便老奴同驿站的驿丞交涉,便独自在车前踱步,若有所思的望着前方雁南关口。
  这雁南门关毕竟不比汴京城,人流涌动,车马不断,光秃秃的一座城门,少有人烟,守城的士兵们也因此变得非常的懈怠,兵器都被斜靠在城门的洞壁之上。现已中秋,傍晚时已有几分凉意,守卒们三三两两围着营火不停的搓着双手,偶尔有几个打柴经过的农夫挑着柴禾经过,也懒得去检查,随他们通过了。
  夕阳只剩一抹残红,城头的士兵准备关城门,这才陆陆续续多了几个回城的村民。
  就在这时,忽然关城外一阵号角长鸣,原野上扬起一阵尘土,阵阵马蹄声由远及近,顿时城门处乱做一团。
  城边战棚里一个正在烤火的小头目,听到城外有变,歪斜的扣上官帽,提过配剑,惶恐的奔向关口。
  “关城门!快关上城门!他娘的,不想要脑袋了?给老子动作快点!”他一路跌跌撞撞,骂骂咧咧,对那几名懈怠的守门卒也是连踢带踹,将大宋军威贻损具尽。
  “不知何事,官兵竟如此恐慌,莫非辽军冲关?”蒙天鸣心头一惊,便要到城头看个究竟。
  蒙天鸣刚跑出两步,车中发妻抱着小子蒙灵云探出身子将他叫住:“天鸣?”
  他这才想到妻儿尚在车中,忙回过身子,唤着发妻昵称,安抚道:“碧柔,不知前方出了何事,我去看看便回,你且同灵云待在车中,莫要出来!”
  “恩。”碧柔点头应诺,接着连番叮嘱,“为了云儿,你可要多加小心。”
  “天鸣知晓。”
  交代完发妻,蒙天鸣带着几名家奴直奔关门口。
  关口处未能及时通过的百姓堵在门外奋力向里冲挤,两扇红漆镶钉的城门迟迟不能合上;门关内的守卒在长官的催促下,对堵在门外的百姓棒打枪捅,顿时关门口打骂恐吓、哭喊求饶,同城外马蹄声混成一片,场面不堪入目。
  来到关口前,蒙天鸣表明身份,厉声问道:“我乃新任代州团练副使!城外何事,为何匆匆大关城门,不让百姓通关!!!!”
  正在驱赶百姓强行关门的守关门卒听到他说自己是官,动作都停了下来,心想:这可怎么回答,一个团练副使虽然不是多大点官,可我们这些草头兵也得罪不起;可要是城门关晚了,那几十军棍到是小事情,辽狗冲杀进关,脖子上的脑袋还能不能保得住,那就难说了。